古一眉目緊皺着,望向她追隨着槐漓的背影,轉身跟了上去。
驀然回首,古一一身青衫站在她身後。
“娘子~好本事啊!”槐漓坐在主位上,墨眸橫掃,慵懶的目光如灼灼烈火落在她身上,語帶譏諷面色寒涼。
“魔君!是那妖女有錯在先!魔後救了我們大家!……”
民衆高呼着一遍遍應和。
男人面上綻開明朗的笑意,一頭墨發凌亂如歌,溫和的望着魔界衆民,墨眸懶懶的眨了兩下一臉不羈,睨向遠處的古善瑤。
他的妻,可真是厲害,怪不得那冥曜惦念了她幾萬年。
還有,蒼洛殤那小子……
槐漓一臉笑意越發寒冷,古善瑤心提到了喉嚨口,這樣的槐漓她再清楚不過了。
殃黎站在一旁,看着他漸漸蜷曲的手指,這是他要動手的徵兆。
果不其然,眨眼間,一道冷芒從他掌心飛掠出去,直奔被古善瑤隱在身側的古一。
倏忽,女子揚眸撲面而來的殺氣濃重的直衝古一,冷芒掠來,古善瑤身形如雷電般閃過,一把攘開古一將人帶往自己身後,那文傲劍一擊未成,轉而劍鋒嗡鳴森森,劍身彷彿被一股不可見的力量強勢扭轉,冷冷煞氣迎面而來。
“走!”古善瑤大喝一聲,拉過古一的胳膊,驟然凌空而起。
她不想與他動手,只想古一和玄玉平安。
槐漓半眯起眸子,凌厲的目光盯着那凌空的身影,炯炯眼神中透着複雜的神情。
薎見他癡癡的看着古善瑤逃走,心中怨毒再起,他終究不忍心動手傷她。
“薎!”
槐漓驚呼一聲,看着那猛烈的攜着怨煞之氣的黑霧以銳不可當之勢攻向古善瑤身後。
而她,渾然未覺!
被她牢牢鉗住的古一猛然回身,半空中驚吼,身形一動擋在古善瑤後背,“瑤姑小…呃…!”
話音未落,那濃重的帶着腥臭味的黑氣瞬間穿透古一的身體。
而他的手腕,還牢牢攥在古善瑤手心。
他甚至沒有來得及甩開她的手,而是轉身迎面擋住她的背,截住了薎十成的功力,蠱毒穿透了他的內臟。
“古…一……”
古善瑤顫抖着身體,彷彿周遭的一切都靜止了一般,藏着深深恐懼顫抖的聲音輕喚一聲。
“古一!”
撕心裂肺的大喝驚徹暗淡天空,一身紅衣似鮮血一般漫空飄落下來。
驀然回首將古一接在懷中,古善瑤胡亂的拂去他臉上暗黑的血跡,滿面慌亂冰冷的淚滴砸在古一臉上。
“古一!古一……嗚嗚……”
“我們不是說好了,等魔界的事一完,你陪我……陪我回無啓國的……唔……”古善瑤低聲嗚咽着喚他的名字,耳邊森森涼風颳過,卻聽不見她熟悉的聲音。
“咳……咳咳!瑤姑……”
古善瑤拖着他頭的雙手狠狠顫抖了下,慌忙鬆了鬆懷中人,讓人心疼的不確定試探,“古一?”
“呃……瑤…姑…”
古一虛弱的聲音傳來,一雙眼睛顫了顫緩緩睜開,面上卻一如既往的淡笑。
“古一!對不起……我……我不該如此懦弱,我該早些救你的!我該聽你勸早些離開,可是,可是……”古善瑤附在他耳邊,瑟縮輕言,“我……我有了孩子,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爹爹!”
古一激動的咳嗽不止,那日在石室中他就已經猜到了,只是沒機會確認而已。
浴血殺場所向披靡的瑤姑,怎麼會見到那樣小小的血腥就狂嘔不住。
古善瑤竭力收住淚水,她的血,只要她的血就可以救他。
盈白的掌心不知何時已多出一把嵌着寶石的鋒利匕首。
女子跪在地上殷紅的衣衫披散開來,將暗淡的天幕下小小一隅染成血色殘霞,凌厲霸道的掌風襲來,她掩在青絲下的面目沒有一絲表情。
驀然擡頭,水袖揮出,擊散他想打翻她匕首的掌力,涼風撲來夾帶着絲絲血腥,烈烈明紗隨風翩舞,紅色的光罩將主僕二人圍在另一個世界裡,她的小臂腥紅一片全然分不清哪裡是傷口,只是手腕含在倒地的古一口中。
她就那樣跪在堅硬的地板上,微側着身子,周身散發着他所不熟識的森森戾氣,青絲凌亂飛舞在風中,面色蒼白卻分外冰冷,一雙狹長的媚眼中沒有一絲溫度,冰冷的如千年玄冰一般透着幽深的孤傲冷漠。
她在看他。
木然的雙眸中彷彿有什麼東西正悄然流逝,他努力的想抓住,卻偏偏什麼都沒有,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凝視,彷彿一瞬間她將所有的愛恨全部都深深埋葬了……
槐漓沉沉的望着她,這便是初識時的古善瑤,冰冷的仿若剛從亙古深潭中爬出來。
或許,比初識時還要冷,她的木然目光彷彿將他連同他曾經給過的記憶和他的世界統統拋棄了。
從這一刻起,她再也不是那個望向他溫情脈脈,任他撒嬌耍潑小性傲嬌的古善瑤了。
也不再,是他的妻!
他癡望着她,顫巍巍的舉起左手按在胸口。心空了,涼風捲着砂石襲來,胸口汩汩着冷颼颼的寒風,凍得他渾身發抖站立不穩。
脣角扯開一抹癡笑,她只冰冷的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回身將地上的古一扶了起來,她的血染紅了本鮮紅的衣衫,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血腥,她腳步虛浮,拖着古一的身軀踉踉蹌蹌,一路走下刑臺,留下殷紅的點點血跡,在暗淡的天幕下,紅的妖嬈刺眼。
“槐漓!——”
啪!
乾淨利落的巴掌聲,衆人楞在原地回不過神來。
薎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捂着登時紅腫起來的臉,心中怨毒仇恨越發深切!
她恨不得吃了古善瑤的肉,喝了她的血,嚼爛她的骨頭,將其元靈永遠囚禁在她的甕中被蠱蟲撕咬啃噬,永世不得超生!
槐漓嫌惡的甩甩袖子,真髒!
收回渙散無神的目光,堅硬的身體彷彿被凍僵了一般,每走一步都是錐心的疼痛。
“君上!”
槐漓落寞的走下石階如遊魂一般,望着匆匆而來的尚霞門侍衛。
槐漓怔怔的望着侍衛身後空蕩蕩的空白,沒有那抹豔色。
可他卻仍不死心,呆呆的定在那兒彷彿被抽走了靈魂。
殃黎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眉心擰成了一團,面色凝重萬分,見那屬下爲難的看着槐漓,只得上前兩步出聲問道,“何事?”
“門主!冥君和天宇太子蒼洛殤帶領着大批軍隊從飄河而來!我們是不是?……”
“馬上命人通知炙月長老調集魔軍,準備應戰!飄河暫時封閉禁止任何人出入!”殃黎沉靜的面上色覆上一層冰霜。
負責接應槐漓的人還沒到,如今他們要動手,他們的勝算恐怕不大。
“你剛說什麼?”槐漓一手拉住那下屬的胳膊,緩慢的移回目光,問道。
“君上!飄河上有大批外族軍隊……”話未落,男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天幕下。
飄河河畔。
“瑤姑……”古一傷重喚她的聲音仍舊有些虛弱。
“姐姐!”玄玉身披白色披風站在河岸上,見他們過來趕忙奔過來。
“古一?你受傷了!”玄玉從古善瑤手中接過他,見他身上斑駁的沾染了血跡。
“瑤姑……我們走吧!”古一艱難的回頭對着面色蒼白,額上沾滿汗珠的女人說道。
“姐姐,你……你也受傷了?”
古善瑤聽着他們焦急關切的話,脣角扯開一抹淡淡的弧度,搖了搖頭。
避過他們二人,她站在河岸上緊閉雙目,昏沉的天色漸漸暗下來,手腕靈轉,掌心中盈盈紅光畢現如輕快的精靈一般躍動。
片刻,掌心中一隻梧桐樹葉閃着淡淡的紅色光暈,女子纖臂伸向天空,那樹葉彷彿被細碎的光影融合而成,瞬間消散在風中。
“瑤姑!”
撐在玄玉身上的男人忽然開口,眉頭緊縱着望向她紅衣獵獵的身影。
女子端臂站在岸上沒有回頭,一頭青絲繚亂飛舞紅衣水袖被冷風捲入半空,她孱弱的背影如凜冽寒風剮蹭着古一的心。
她還是如此固執,儘管她的身體已殘破不堪,可那小小的身軀裡彷彿蘊藏着無窮無盡的能量,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她的心沉淪在他身上,早已如磐石不可逆轉。
“那是什麼?……”
“神鳥啊!……”
碧衫男人負手而立站在船頭,正與這殷紅的河水化成鮮明的對比,聽見軍士喧嚷的聲音,冥曜循着他們手指的方向望去。
褐色的眸子眸光一閃,口齒中輕吐兩字,“青鳳!”
“加快速度!全速前進!”男人深沉的眸底閃過隱隱焦慮。
青鳳是她的坐騎,已經幾萬年沒現世,以她的功力也無需青鳳在旁,如今她竟召了青鳳回來……
冥曜心中隱憂,沉沉的吐出一口濁氣。
她費盡力氣從他眼皮底下逃脫出來,就是爲了回來受苦的嗎?
他日夜忙碌就是爲了擠出時間陪她去無啓國待上一段日子,卻沒想到她從一開始,就未想過要回無啓,一切都只是爲了逃開他的藉口而已。
那個足以以假亂真的幻真術,暫時矇蔽了他的雙眼,可卻蒙不住他的心,和早已深深刻進他骨子裡的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