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漓翻了個身,胸前浸溼的衣袍上點點殷紅沾染在了牀榻上,他緊閉着雙眸,眉心緊緊的擰了起來。
驚雷滾滾響破蒼穹,沉寂詭異的雨夜裡,驚厲的閃電橫切過夜空,炸開一道泛着紫黑色的白晃晃的口子。
黑黢黢的夜色裡,三輛馬車穿行在蜿蜒綿亙的密林中,車頭的燈火閃着淡淡的碧色光芒,宛如暗夜中蟄伏在山林中的詭秘野獸的眼睛,詭譎莫測。
安靜的馬車裡,暈黃的燈光隨着車馬顛簸,搖曳生姿,燈光下,女子溫軟的睡顏靜和美好。
暖黃的燈光映在她細密卷長的睫毛上,蒼白的臉頰上投下一片羽扇般的陰影,玲瓏的鼻子下,一雙粉白的脣瓣瑩潤如粉色的珍珠一般。
坐在她身旁的碧衫男人,臉色溫和,眉心緊皺着,脣瓣卻不自禁的微微勾起,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女子的臉頰上,輕輕的摩擦。
“冥君,前面就到仙界的駐紮地了!”
夜君炎的聲音突兀穿透車簾,混着疾風掠過雨聲悠悠傳來,拉回了男人悠遠的思緒。
“知道了!……”
冥曜低迷的聲音透過車簾,低低的傳來。
夜君炎站在馬車旁,擡眼望了望車簾的方向,輕蹙了蹙眉。
不知是不是他聽錯了,今夜冥曜的聲音格外溫和。
“……繞過去!不要驚動任何人!”
他定定想着,馬車裡的聲音再次傳來。
夜君炎愣了愣,應了聲“是”,轉身時,眸光無意掃到男人掀起車簾的一角,紅蓮業火透過他掀起的一角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他竟覺得冥曜的臉色有着難得的溫軟。
夜色沉沉,冥曜落下車簾,微垂的眉眼落到靜靜地躺在那兒的女子身上,深褐色的眸底一抹笑意悄無聲息的默默流淌。
她這張臉,即便在萬千人羣中,他也能一眼認清。
或許該說,萬千人羣中,只她一人,便是那萬人的中心,即便她如今如此虛弱,昏迷不醒,可她身上瀰漫出的媚麗蠱惑,也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怦然心動。
“瑤姑,你不要怪我!爲了你……我什麼都能做,什麼都願意放棄!”冥曜緊凝着她的眉眼,頓了頓,輕嘆一聲,“無論……是數萬年前的天君之位,還是如今,強大的冥府,你知道我只是爲了你!……”
冥曜沉沉說着,脣邊盪漾開一絲淺淺的笑容,緊盯着女子的雙目也變得溫熱起來,“我本以爲,你與他不過是萍水之交,所以我沒去阻攔你,我大錯特錯,纔會致使你今日遭受如此大禍!”
他確是錯的離譜,當日他根本不該由着她下嫁給那個危險的男人。
因爲他從未想過,清冷孤傲如她,竟會如此輕而易舉的將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
他以爲,她不愛他,便也不會愛上別的男人!如此,他願意等,願意陪着她,願意守着她,即便不能日夜陪伴在側,也可遙遠的相依相望。
可他萬萬沒想到,她的清冷孤傲不過是她拒絕所有求愛者的僞裝,而她所有小女人的真性情,都留給了那個根本不值得她傾心相愛的男人。
冥曜撫着女子鬢角的青絲,低聲溫語,“睡吧……等你醒來,這一切……就都結束了!”
隨着他沉沉的話音落盡,隱在一片灰暗中的女子的玉指輕顫了下,默然無聲。
飄河河畔。
男人身披墨色絲綢披風從船上下來,殃黎撐着傘站在他身側。
“她呢?”
槐漓定眸望了眼周遭的環境,漠然的開口問道。
殃黎一心留意在有沒有埋伏上,三心二意的輕“嗯?”了一聲。
槐漓冷淡的瞥了他一眼,轉身搜尋着他想要找的人,忽然出聲低喚了一聲,“欽原?!”
一行人圍在馬車前已等候多時,聽到槐漓的聲音目光都循着他的視線望去。
雨幕中,一身白衫單衣的女子順着他的呼喚,快步衝過人羣朝他走來。
“君上!”
欽原上前來,恭敬的俯身施禮,埋首應了聲。
槐漓蒼白的臉上眉心輕蹙了蹙眉,只一瞬便恢復了平靜,面無表情的對着她道,“你不必跟隨衆人走在最後,殃黎!……”
槐漓等殃黎回了神,近前來,才又開了口,“……你就與他同乘一輛馬車!還有,從今日起,你就是尚霞門冥生樓的主人!!”
槐漓話音一出,欽原脊背一涼,她雖在尚霞門住了些日子,可她從沒有執行過君上交待的任務,如此匆忙的任命,必會叫身後出生入死浴血奮戰過的北冥侍衛不服。
她脣瓣動了動,剛想開口,又發覺這周圍安靜的詭異。
她以爲君上的任命必會引得衆人不服,卻沒想到她身後的一羣人出奇的安靜,甚至沒有一個人開口反駁,連交頭接耳的聲音都沒有。
欽原正暗自思忖着,槐漓的聲音又從頭頂響來,“本王任命你,自然有本王的道理!你跟在瑤姑身邊修行不短,論修爲和能力,絕對當得起一樓之主之位!”
欽原聽着槐漓的話,心中雖還有疑慮不安,卻也比方纔安心了幾分。
她心中十分清楚,君上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主人,也都是看在主人的面子上,怕人言可畏,自己又是一介女流。
她心中不由得爬上一絲暖意,雖說君上的手段極爲狠辣,可他的心思也的確細膩,待她雖不及主人,可也算盡了心意。
“是!欽原遵命!”欽原低了低首,英朗的聲音應的毫不拖沓。
槐漓默然的望着欽原,只微微垂了垂眸子,便又開口,“她呢?”
欽原起身怔了下,猛然想到他話中所指,忙應了聲,“在後面,我按君上的意思,一切準備妥當!”
欽原的目光無意掃到一旁的殃黎,他的眉心微蹙了下,一閃便恢復了以往的面色。
看來她猜的不錯,君上命暗衛傳信給她是故意避開他的。
“帶她過來!”
槐漓冷淡的吩咐道。
欽原應聲,轉身便朝着身後的一羣人的最末端走去。
折返回來時,身邊多了個身披華貴綢料,刺繡着繁複花朵紋樣,繡工與做工都十分精緻的斗篷的女人。
黑暗中,隱約可見那女人身影笨重,欽原亦步亦趨的不離手的扶着她,而隱在披風中的衣衫,隨着她步履盈動亦是華麗非凡。
衆目之下,槐漓望着緩緩踱步過來的女子,猝不及防的邁開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