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緊咬着舌尖,隱約嚐到鮮血之際迫使自己酒醒過來。
不知道爲何,看到白玉驄帶着那個黑衣男子朝小藥去的方向時,她的內心隱約覺得不安了起來,她順着驢印追去,卻不覺偏離了轉入了一處挨着官道的山谷去。
山谷道旁,多有溪流隱澗,蘇青鸞漫過青藤處,原本應但是清寂無人,此刻卻多有百姓在此處棲息。
蘇青鸞就像是個闖入者,面對着這些面黃肌瘦、蓬頭垢面的百姓驟然有些面面相覷,“那個……我在尋,一頭驢,不對……是一個小孩兒。”
她追蹤着白玉驄的踢印一路漫過山道,卻讓溪澗阻斷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這些人,也不知道是個怎麼回事?
但,那些流民卻依舊警惕着一雙眼看着蘇青鸞,一言不答,這讓蘇青鸞瞬間有些無措,她眼尖,卻是在其中一個流民坐着的草堆下看到了一絲硬物撐起來的模樣。
蘇青鸞剛纔如果沒有看錯的話,被流民坐在草堆下面的應該是……兵器!
空氣忽然像是凝住了似的。
蘇青鸞甚至連尷尬都覺得矯情了起來,“那個……我……我來找我家小孩,現在的孩子啊,真是不太不省心了,淨讓家長擔心,小藥……小藥你死哪去了?”她一邊裝着迷糊,一邊將手放在眼睛上想要望得更遠,一副無意裝蒜的模樣。
裝着裝着,她用一個不經意又毫不做作的轉身,自以爲完美的脫身,在沒走幾步的時候忽然飛也似的往前奔去,留下身後那些面面相覷的“流民”。
“少主,怎麼辦?”其中一個流民忽然開口,有些不知道如何主張的詢問着。
只見,一直站在一棵大樹後面的蕭九走了出來,“隨她,不用在意。”目光深邃的看着蘇青鸞奔跑遠去的身影,眉心擰成一片,但口中卻說道:“她不會誤咱的事。”
他說着,看向這一片山谷,說:“記住這次任務,潛伏好就行,旁的事一概不理。”
下面的人領了命,依舊佯裝成流民休息在這裡。
蕭九依舊憂心忡忡,心中不禁沉吟着,“她怎麼這會纔到?”
自從知道了蘇青鸞要想來雲城找兄長的事,蕭九就一直在等她的到來,卻不知道蕭肅容那貨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忽然撇開了蘇青鸞自己先回到雲城了。
到了雲城之後,父親不肯見自己,卻是在城裡發生了一樁大案子,父親……將這樁事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這樁事情還要從數月前說起,城裡經常無故有人失蹤,聽說是從城外忽然闖入了一羣黑甲士兵,一開始還以爲是城裡士兵擾民,結果有人親眼見到,那是一羣如同死屍一樣的人。
身上穿着鏽漬斑斑的鐵甲,臉上的血肉有些已經被腐蝕了,有些泛着深埋黃土的黑青色……甚至有些已經成了骷髏頭,鐵甲整齊,忽然出現在了城裡面,一連有人失蹤,只餘一灘血跡。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蕭九回到雲城裡來,不知道爲什麼將近一月了,父親依舊不肯見自己,之後卻是將這樁案子交到自己手上來,蕭九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父親,到底是怎麼盤算的?
但不管父親是怎麼盤算的,既然這件事情落到了自己頭上,就必須接了,蕭肅容根本就沒法勝任,蕭九隻好想辦法出來,後來只查到那股死人士兵出沒在這片山谷附近,再加上最近南城大旱,不少流民涌到這邊來,所以蕭九命人假扮成流民在這裡蟄伏。
蕭九萬萬沒想到,蘇青鸞會忽然闖入。
差一點……就沒能忍住衝出來和她見面了,這段時間,他可一直都很想她呢!
但看她現在情況,應該又是和小藥鬧彆扭了,看她剛纔裝傻充愣的模樣,依舊是那樣的可愛。
可到蘇青鸞這邊,卻一點都不可愛了。
經剛纔那麼一下,蘇青鸞就連最後那點酒也全部醒了,此刻她回首看着身後那片山谷,不禁心有餘悸,“那幫到底是什麼人呀?假裝成流民聚集在山裡,莫不是等着……殺人越貨,攔路搶劫?”
蘇青鸞慶幸的是,幸好她遇事足夠鎮定,半裝半退的就唬了過去,要不然這荒山野嶺的,被殺了找棵樹一埋,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被人挖出來。
但從剛纔那些人的反應來看,蘇青鸞可以斷定的一點就是,那個偷她白玉驄的男子並沒有往這邊過來,不然的話那邊早該打上了,可是,也不能排除他們是一夥的。
可,如果是一夥的,那白玉驄去哪了?
總不至於匆匆的就被宰了順帶埋了吧!
就這麼想着,蘇青鸞從剛纔轉入的溪澗一個轉身,胡亂的撥着雜草,卻在這無意間的舉動,她發現了另一邊的方向被雜草掩蓋住的,又有驢蹄的印記了。
“好傢伙,原來往這邊去了?”蘇青鸞一看方向,正好是遠離這片山谷的方向,從這裡遙遙望去,依稀能夠見到青翠相接的官道,直通雲城。
蘇青鸞轉身朝那邊追了過去。
可當追過去的時候,蘇青鸞又愣了下來。
這裡是官道旁的一處茶肆,但這茶肆又破又舊,店主似乎放棄了經營,此刻已然廢棄。
蘇青鸞就是站在這廢棄的茶肆邊上,渾身如同遭了雷擊似的僵住在當場,一動不動,但只見眼前茶肆裡面與外面,烏壓壓的擠了一對流民在此。
蓬頭垢面,衣衫襤褸。
在那面黃肌瘦的臉上無一例外的是,看着蘇青鸞的那雙眼睛透着一種飢渴的難耐,蘇青鸞不難看到,甚至還有人對着她嚥了咽口水。
蘇青鸞欲哭無淚,“我怎麼……又遇上了?”
這不才剛從山谷那邊退出來,一路順着驢蹄印子找了過來,卻沒想到竟然又是遇上了難民,況且跟前這些難民看上去,眼光似乎……更加兇猛。
她定然是出門時忘了看黃曆,纔會連遭這麼多的磨難。
“嘿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來找我家小孩……”她目光朝着四周提溜了一圈,並沒有尋見小藥和那個男子的身影,她還一併尋的是……
這些流民周邊是否和之前遇到的那些一樣,身後藏着兵器?
目光轉了一圈,蘇青鸞並沒有找到想找的,頓時也鬆了一口氣。
沒找到小藥,但最起碼眼前這一撥人目光渴切,餓得眼珠子都癟了下去,也不像是藏有兵器的樣子,況且這裡面老幼婦孺皆有,看向外來人的時候,目光都是帶着深深的戒備,以及……縮着脖子不敢出來。
看上去,最起碼是真正的流民,並不像山谷裡那一批假裝的一樣,最起碼,她目前安全了。
可蘇青鸞沒想到的是,她以爲真正的流民就安全了,可事實並非如此,不知道是誰,在人羣中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看她裝扮,身上定然藏有糧食。”
這一句話纔出,忽然有幾個膽大的漢子跳了出來,不顧一切的就要衝上來搶奪。
蘇青鸞連連後退,一時並沒有做好防備,更沒有想到這些看似無語的流民居然會窮極生惡,對她一個女子下手,在這些人衝過來的時候,蘇青鸞不想傷人,只能大聲的喊着:“我身上沒有糧食!”
糧食都在白玉驄身上掛着呢!
可是,這些流民壓根就不會聽她說,一個衝上來,就有十個衝上來,人帶人,到最後竟是誰也不想餓肚子。
“行行好吧,我已經好多天沒吃過的東西了……”
“她一定藏起來了。”
“扒開找。”
“姑娘,你看看我的孩子,都快餓死了……”
無論男女,無論老幼,此刻都跟土匪似的,蘇青鸞退閃不得,一下子整個人被包圍住了,她抽身不得的時候,有人扯住了她的衣袖,將她身上的銀兩扯了出來,白花花的散了一地。
這銀兩散了一地,所有人衝着那些銀兩搶奪了去,但人多不夠,卻還有人朝着蘇青鸞繼續衝來。
“她身上有錢……”
“一定還有!”
這下,居然有人亮出了刀子。
蘇青鸞沒有想到,看似尋常無害,甚至可憐到了極點的流民,在餓極了的時候,居然會生出這樣的歹心思來。
“夠了!”蘇青鸞忽然一怒,一腳踢開了首當其衝的一個男子,偏又轉身之際,忽然聽見身側一陣熟悉的鈴鐺聲想起,她轉頭一看,卻不知道何時,白玉驄竟然馱着那個男子以及……小藥,從不遠處搖搖晃晃的走來。
然而,就在蘇青鸞回首的那瞬間,忽然只見那個四刀流的男子忽然從驢背上竄起,劍沒出鞘,他只用其中一把,橫切豎砍,用依舊帶着劍鞘的武器將這羣流民全部退散了去。
蘇青鸞詫異的看着這個男子,他居然出手了?
這,算是幫自己嗎?
沒等蘇青鸞開口詢問,只聽得那男子冷冷的盯着眼前的那羣難民,“還真是死性不改啊,殺了人,就有得吃嗎?”這個男子看着這羣流民的眼神是決絕的,可是,他的出手卻是騙人的。
如果,真是那般決絕,就該抽劍出鞘了,而不是帶着劍鞘出手,只需三兩下,便一招退了這羣難民,蘇青鸞不難猜出,此人身手極高!
或是連自己都不是對手!
這下,蘇青鸞更加詫異了,她看着這個橫劍在前的男子,一身冷酷,肅顏俊俏,在這一身紅黑相間之間,隱約有俠氣之覺,他既然有好身手,爲何會有趴在肩上那道傷。
只聽到那男子道:“我從不會對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出劍,但……也再不會向抽刀向我的人施捨一粥一飯,識相的全都退回去。”
聞言,蘇青鸞驟然明白了。
他肩上那傷,怕不是被這些流民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