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在南安街住了三代的人,麻子對這裡熟悉得再不能了,閉着眼都能從那老鼠洞似的街街道道中摸出來,哪怕此刻一瘸一拐的,依舊沒有半點阻礙。
唯一礙事的,就是這一身難忍的疼痛,可懷中捏着的玩意,價值一袋金珠呢! ωwш•тt kan•c ○
文大夫給他開的藥方當中,就有一味極其名貴的蛇頭麝。
麻子多方打聽,才知道全錦城只有國公府府中的康人有,於是,他花了大價錢輾轉從康人的手中買到了剛取下來,都還沒曬乾的舌頭香。
麻子也不懂咧,那玩意臭烘烘的,半點不香,怎的這富貴人家就這般喜歡薰這玩意?
他仍舊忘不了康人在交給自己的時候,國公府管家那垂涎的神情,“那可是好寶貝呀,嘿嘿,聽說這東西男人吃了,嘿嘿……我家那娘們老嫌棄了,麻子,要不分點讓大爺我吃吃,若是重振雄風,也不忘了你的好處呀!”
這偌大的寶貝呀,男人們最在乎的不就那點破事嘛,聽說了這蛇頭麝還有壯陽的奇效,人人豔羨呀!特別是正好從國公府裡被爵爺訓斥了一頓的趙嶺和張曉武二人。
他們貓在牆角處,正好聽見了麻子買到這大寶貝,麻子不理那一臉透着壞的管家,揣着那香走了。
張趙二人聽到此處,終究是忍不住去截了那管家,急巴巴的詢問:“管家大人,麻子買了那玩意,真能那啥……”張趙二人二人看了看各自褲襠,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過度放縱,繳械得早,每每去牡丹樓廝混,那些娘們都暗中在笑話兄弟兩呢!”
管家過來人,又逢那麻子不識好歹,他訕訕的道:“不是好寶貝,爵爺家囤那麼多作甚?你道爵爺夜夜宿眠花叢,真當他年少身體旺,那般折騰,誰經得住啊,還不是有殺手鐗!”
張趙二人一聽,更是受不了了,頓時一路尾隨着麻子,趁着天黑人少,兩人一左一右的攀上麻子,“麻子老弟,這得了好寶貝,可不能一人獨吞呀。”
“是呀是呀,聽說你用了整整一袋金珠,去買了件天大的寶貝?”
張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不讓麻子離開了,將他堵在這街邊隱晦陰暗的角落處,一臉壞笑的模樣,有股吃定了麻子的自信。
麻子將懷裡的東西死死的掩護着,“沒,沒什!”
“還沒什,你這一身臭,真當我兄弟兩聞不見啊?”趙嶺說着,竟開始動手來搶了,麻子不讓,死死的拽住懷裡的東西,“這不是那樣的,這是大夫開給我用來治潰爛的!”
“騙誰呢!就你這一身潰爛發臭,竟然還有臉買這種玩意,怕不是玩過了文家那小娘子,食髓知味,知道女人的香了吧?”趙嶺說着哈哈大笑了起來,那聲音充斥着各種嘲諷。
張曉武也湊合上來,“麻子,幹了那種齷齪事,就不要怕人知道,想女人嘛,很正常啊!”說着,他湊近了麻子面前,全然無視麻子眼中的恨意和怒意,“麻子,文家那小娘子夠水、夠潤吧,玩起來足夠爽吧?你小子渾身流膿爛臭,也沒少享受啊,哈哈哈哈……”
麻子怒了,怒得連眼淚都止不住的嗆了出來,不斷的揮着雙臂“啊啊啊”的大叫着,“你們走開,走開,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見到麻子這樣,張趙二人更是肆無忌憚、
張曉武更是一把搶過麻子懷裡的香,順便還踹了他兩腳,“叫你拿來你就拿,還藏着掖着,小心我去官府告發你姦污良家婦女。”他邊說着邊將那包在藏青麻布裡的那塊香給取出來。
一取出來,還在麝囊之中的玩意散發出極其惡臭的味道,張曉武直捏着鼻想吐,“他孃的,這玩意跟屎一樣臭。”
趙嶺卻巴不得,“你不要我還要,一袋金珠換的呀!”他拖長了尾音強調,一夜七次,哪個男人不想。於是他急急的掰了一塊塞進嘴裡,但剛塞進去卻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這玩意,真比屎難吃多了。
麻子忿忿的從地上爬起來,撲咬過去的時候撲倒了趙嶺,那麝囊也摔落在地,麻子見了心碎,哭喊着用手抓起這玩意,帶着土便塞到他嘴裡去,“不是想吃嗎,吃死你,吃死你啊!”
“去你孃的!”趙嶺吞嚥了不少下去,雖說這玩意值錢,但噁心也是真噁心,起身來時直乾嘔,卻嘔不出半點。
張曉武不肯吃虧,撿起剩餘的強行嚥了下去,“我家那娘們騷得很,不吃不行!”在那也是邊乾嘔邊塞了進去。
趙嶺起身來,推倒麻子不斷的踹着他,麻子蜷在那裡不動,任憑他打。
張曉武強行吞嚥了那香下去之後,纔過來阻攔,“再打就死了,何況他不也幫你塞了進去,不虧,不虧,等這玩意見效,嘿嘿,大爺我要泡妓樓了十天十夜,裡邊的姑娘挨個輪一遍。”
趙嶺被拉着,邊走邊遠,只剩下麻子在那裡蜷成一團,原本身上就有傷,這會被踹打成這樣,更是臉上都見了紅。
只不過,在張趙二人走後,麻子的神情卻變得隱忍狠戾了起來,不再似先前那樣軟弱無能,渾然像是換了個人,從他的喉嚨底處發出聲音,“誰跟你們說,那玩意……壯陽的?”
竟在他的臉上,露出瞭如同毒蛇一般陰冷的笑。
垂着夜色,麻子踉蹌着爬起來,青衫成灰落拓不堪,他一步步跟隨着張趙二人的腳步回去,蹲守在他們兩人家的後邊。
幸好,兩人是挨在一塊住的,麻子能同時兼顧兩人。
他忘不掉文大夫給自己開這張方的時候說:“記住,用於你的潰爛膿腫有奇效,民間傳聞此物醒神是真,壯陽卻不知真假,切不可過量食用,此物甚少人知,也是有毒的。”
對呀,有毒的,用來毒這兩個人不正正好嗎?
他們那麼喜歡女人,就喜歡這種能讓男人堅挺的東西,何況還是自己花重金買來的,搶也要搶過去,麻子順了他們的意罷了。
他無法忍受,在牡丹樓後面的泔水屋裡發生的事,還有其他人知道,死人……就不會亂吠了!麻子擡頭看着天色,這般深沉的夜,在南安街真是好呀,只有狗不會排斥自己。
果然不久,就聽到張趙二人家中傳來和女子說那傢伙功效的話,趙妻是個老實人,說起這話連連推卻,張妻倒是水性楊花,但受不住張曉武今日生吞了那未乾的麝,臭氣轟天,不肯和他好。
到了寅時,那香趙嶺吃得多,先是在房中嘔吐了一會,被妻子嫌棄轟出來,拎着水桶想到井邊洗漱一番,卻被從後頭悄然跟上來麻子,從後頭用石頭敲暈了。
柱香後,麻子回到趙嶺家,藉着沒有燈,屋裡晦暗,他對妻子說:“卯時了,再不睡鄰居們要挑水了。”趙妻悻悻然的蜷到一角去,這一身爛臭的味道更濃了感覺,渾渾然睡去的時候,只聽到隔壁張曉武家也開門了,依稀見到自家丈夫走出去。
這倆沒心肝的,又約着一塊出去鬼混了。
麻子如法炮製,嘔吐着從家裡出來時,口鼻皆是血,在井邊清洗的時候,麻子從後偷襲時,將他往井裡推,“忘了告訴你們,這玩意珍貴無比,可吃多了……也是會中毒的,哦對了,這也是文家大夫親口告訴我的。”
麻子裂開嘴笑着,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臉上倍顯猙獰,俯身在那口井邊上,盯着那不斷來回撞擊盪漾着的井水逐漸的平息了下去,他臉上的笑容漸漸的凝結住了。
他忽然像是慌了似的,將井邊血跡和痕跡給消弭掉,然後看着那口井不斷的發着呆,“會被人發現的,會被人發現的……”
怎麼辦,怎麼辦?
怎麼樣,才能讓人徹底拋棄這口井?
就這樣,麻子一直到卯時,他忽然起身來破口大罵,一隻腳踏在井口邊上,雙手叉着腰,就是把張趙二人二人往死裡罵。
在牡丹樓後頭打了他,搶了他金珠,他就是不忿,就是要罵他孃的祖宗十八代,就是要,要……要你們統統都和我一樣,最好得了個全身麻風,流膿潰爛!
言罷,麻子不斷的朝井裡吐下口水,啊呸,呸,呸……一口接着一口往井裡下,就是要把你們這兩人傳染得臭爛無比,斷子絕孫,啊呸!
這被前來挑水的其他村民看到,這還了得,你麻子與張趙二人的恩怨,這口井可是半村人都在用的,這麻子不僅全身爛臭,心思還歹毒,這是要全村人都得那麻風不可。
於是,麻子這舉動,招來了村民們一頓毒打。
但,打了又怎麼樣,這口井斷然是用不得了,於是有年輕力壯的提議,用一塊大石頭填了得了,省得有不知情的人誤食了井裡的水就不好了。
於是,在這卯時時分,村民們熱火朝天的填井呢!
張趙二人的妻子被吵醒,麻子無意中瞥見了她們,是呀,幸好自己機智,寅時跟她們說的卯時,屆時真找不見張趙二人,也有她們二人口供,她們可以爲自己作證。
卯時的時候,她們的丈夫還在她們的牀上睡着呢。
卯時的時候,麻子正在被村民們揍着呢。
張趙二人的失蹤,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一丁點沒!
麻子捂着渾身的傷痛,一邊笑着一邊走回去,卻全然沒有覺察到自己連續被揍了幾次,也沒去醫治,竟不知傷到哪裡,口中不斷的吐着血。
他這樣一邊吐着血一邊走,佝僂着的身影無半點神采。卻見他臉上殘餘着的那笑容,那殺了他們二人之後鬆一口氣的神情。
從此以後,再沒人知道嬛兒那件事了。
麻子又吐了一口,伸出手隨便用袖子擦了擦,繼續往前行,卯時時分,天亮未亮,逐漸將他身影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