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天龍喝了一口茶,低下頭默想了一下,才又開口講了下去——
“我也催足內力,發狂飛奔,離莊前的路口還有一里多路,已然聽到了高呼低喝與兵器碰撞的打鬥聲。
我邊跑邊解下了九節鞭,預備趕去好馬上加入戰團。離那打鬥的地方已不遠了,忽聽主公的聲音朗聲傳出:‘天龍,快進莊救人,不要管我!’敢情他料到我已快到了。
聽那聲音,主公聲音洪亮,內力充沛,似是完全敵得住。我就抄小路繞過去,奔向莊上去。
還沒到莊上,卻見一個葛衣人從莊內飛騰而起,那份輕功,我敢說天下不會超過十人!
那葛衣人從莊內一躍飛出,竟飛過了一丈高的莊院圍牆和三丈多闊的護莊池塘,翩如輕鳥。
當那葛衣人落到池塘邊的柳樹上作勢欲再飛時,忽有一個冷峻的聲音沉聲道:‘得手了?’
那葛衣人身子一震,似是吃了一驚,但馬上鎮定下來,自然瀟灑地飄下了柳樹,道:‘得手了!’
接着從莊外的樹林子裡踱出一個黑衣蒙面系金帶子的人,兩人並肩向這邊走來。我聽莊中打鬥聲正烈,忙再展起身形,撲向莊裡時,那兩人已看到了我,喝道:‘什麼人?站住!’
我不顧這一切,飛撲向莊門口,剛奔出十幾步,快到莊門口時,忽聽大哥一聲慘叫!而主母的金鈴聲忽地大盛,只聽主母清叱道:‘惡賊,有你無我!’
我忙搶進莊門去,卻突有一股猛烈的掌風撲來,又一個黑衣蒙面人,不過是系銀帶子的,當門而立,喝道:‘入莊者死!’
我一舞九節鞭,以‘天龍滾雲’搶攻上去,那人以一雙肉掌與我相鬥,那份功力竟然比我還高了幾分,我的九節鞭竟佔不了上風!”
“那人使的是什麼功夫?”紫相伯問。
“那人的掌或削或劈,或切或斫,連帶掌截指點,時而鷹爪功,時而金剛掌,還夾着點穴的功夫,我竟看不出他來歷。”
“這時卻聽莊內主母的金鈴陡地發出一聲大響,厲喝道:‘卑鄙賊子,竟然暗器傷人!’接着是一個人的一聲慘叫,大約是給主母的金鈴擊中了。
又一個聲音陰沉沉笑道:‘金鈴攝魂女,年過四十,還如花似玉,羅名尊享受得夠了,該換換主了!你的金鈴傷得了別人,傷不了我!還是乖乖跟我走吧。’”
“賊子!”獨孤展鵬不由跳起,怒喊道:“落到我手上,我要零剮了你!”
“這時只聽主母厲喝道:‘呸!惡賊!我丈夫趕來,你只有死路一條!’
那人狂笑:‘你別做清秋大夢了!老實告訴你,羅名尊這次是死定了!莊前路口我們有十三個武功高超的綠衣死士在狙擊他呢!——好,你要頑抗到底,那就休怪我辣手無情了!’
這時那從莊外趕我的兩個人已到了莊口,站在我身後,卻並不動手。
那系金帶子的黑衣人問:‘九號,裡頭怎樣?’
那銀帶子的黑衣人道:‘三門主鬥金鈴攝魂女姜鳳英,還未得手。五號與六號已把鐵背駝龍羅天圖給除掉了,現正收拾下人。七號鬥鐵瓢水上飛秦兆強,聽人說,又冒出了江南薛家掌的一個高手。不過七號有三門主親授的逍遙指,想必也快得手了!我已把金算盤文圖澄給收拾了!他的金算盤,好生扎手!還傷了我們好幾個死士呢!那四個丫頭,由四個死士去收拾的,似乎還沒得手!’”
“這時,卻聽主母一聲高叫:‘名尊,我先去了!’那金鈴聲一直響着的,竟忽地岑寂無聲了,剩下的只有那刀劍相擊的聲音。”
“忽然女孩子悽慘的叫聲連續響起,第四聲是桂香那尖細的悽叫與秦媽的聲音一起響起的……”
“接着一羣人魚貫而出,都是黑衣蒙面的人。第一個出來的人也是金帶子,手裡拿的,是一串碧玉項鍊,正是主母之物。後面三人是銀帶子,其中一個人比其他人瘦高一些。這幾個全是空着手的。再後面是八個黑衣蒙面的人,各執着刀劍兵器,但腰裡繫着銅帶子。所有出來的人見了問話的金帶人,俱都恭謹地叫道:‘二門主!’
那二門主問:‘還有八個死士呢?’
那出來的金帶人恨恨道:‘都給戰死了!我們算好必得的,還死了一半死士!連燒飯、炒菜的與丫環也這麼扎手!’
正說着,卻見外面又飛奔來一個黑衣蒙面人,也是銅帶子,手裡有一把金色三角小旗,見了衆人一揚道:‘門主令諭:前面十三綠衣死士已死十一,令二門主、三門主與五號、六號速往增援。’
二門主問:‘怎麼?四號的蝕骨迷魂散不靈嗎?門主已出手了?’
那傳令人道:‘門主與四號都已出手,那不敗劍尊還是很兇猛!’
二門主道:‘門主安排了在那山上先折他一陣的,他怎麼還是這樣厲害?蝕骨迷魂散無色無臭,只是略有些像黃木槿葉的草藥香,即使中了毒也查不出來的,因爲它只在於令人筋骨**、內力使不出來。按理,他不應看出來的!’”
“那二門主正在那裡沉吟,那從莊內出來的金帶人道:‘莫非他練成了金剛不壞之體?!’
他說話時聲音中帶有震驚!
那傳令人冷冷說:‘你們還廝磨什麼,門主令諭不靈了?’
那莊內出來的金帶人連忙說:‘對,先與門主會合要緊!’
二門主道:‘難得三門主一片忠心!九號、七號,你們留下來收拾這廝,別留活口。五號、六號、三門主,還有你(他對葛衣人說),我們走!’說完領頭飛撲向莊前去。
而那什麼三門主臨走前還不忘行兇作惡,對我打出一記凌厲的劈空掌,打得我不由一窒,氣血翻涌,忙退而自保。在這當兒,那一衆人都跟着奔向前面,只留下那瘦高人與那九號一前一後圍定了我!”
“我本來功力還遜那九號黑衣人一籌,只是憑一股忠勇之氣苦鬥,現又加了瘦高人,那瘦高人使的是大鵬拳,臂掃掌削,或點或啄,騰身撲擊,出手如風,比那九號的身手又高出了兩籌!我拚力支持了十七招,再撐不住了,給那瘦高人一招‘神鵬抖翼’在左肩上擊中一記,當時我雖以九節鞭一招‘天龍盤玉柱’鎖上了九號頸項,但那九號大喝一聲,竟拽住九節鞭一掌生生將鋼鞭給劈斷!我正全力收拉,九節鞭一斷,失去重心,忙打一個旋身躍後,卻正撞上了瘦高人早等在那兒的手掌,這時要想避讓已是不及,給瘦高人怪叫一聲在左胸插了一掌!我頓時痛得眼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獨孤天龍說到這裡,將衣襟拉開,但見左胸五個指頭插的洞痕赫然!
“三伯,可害苦你了!”獨孤展鵬望着獨孤天龍瘦得肋骨俱現的胸口那五個指洞凹進去的洞痕,看着獨孤天龍滿頭花白的頭髮,一道道皺紋深鏤的蒼老的顏容,感愧交集,眼中閃着淚花。
“這麼說,你也不曾看見獨孤大俠是怎生被害的了?”紫相伯道。
獨孤天龍呆了半晌,恨恨道:“我雖不曾看見,但我聽到了主公是怎樣被害死的!天網恢恢,總有一天我會找到那幫惡賊的,因爲我聽到了他們大多數人的說話聲!”
“都是些什麼人?”
“你是怎麼聽到的?”
大家關心地問。
獨孤天龍見狀,緊接着又說了下去:
“我昏過去不知多久,朦朧中忽被人踢了一腳,不由被痛醒了,我正想要動,忽聽那瘦高人七號說:‘門主,他肯定死掉了!我與九號在這裡已一個時辰了,也沒見他動一下!被我插中心臟的人,還能活?’
我心裡不由一驚,原來這幫惡人還沒走!”
“那門主道:‘全場都仔細搜過,沒留下任何暴露我們身份的物件與活着的人嗎?’
二門主、三門主同時道:‘稟門主,全都逐一搜過了。’
門主緩緩道:‘把我方此役中戰死的兄弟們的遺體都運走,覓地合葬。我要爲他們建碑,讓他們享受應得的榮耀!同時賜他們遺屬每人白銀五百兩。此事,由二門主承辦。等大業成功,我還要把他們遷葬入國士陵。以後凡是爲我門之千秋大業捐軀者,都同此例。’
‘謝門主隆恩!’所有的人都跪下高呼。
那門主道:‘剛纔與羅名尊激鬥中,二門主、三門主和四號、五號、六號都立下大功!現在,各人自報,有沒受了傷?傷勢如何?功力還保持幾何?’
那二門主道:‘我以大日如來光明掌擊不敗劍尊背部,是與門主的正面攻勢同時使出的,因而雖受他金剛不壞之體的護體神功反震,十成功力僅損了六成。’
三門主說:‘我點中他左太陽死穴,卻被他的臂膀掙斷五號的縛龍飛帶,在我胸口上打了一拳,十成功力,被他折去了四成。’
四號是個女的聲音:‘我只是在外圍伺機補上缺口發射毒釘,不曾受傷,只是他全身激盪出的那股勁力,令我難受得緊!一場惡戰下來,功力也損去了五成多。’
五號的聲音甚爲虛弱:‘我用烏金絲、天蠶絲合股與犀牛筋合成的縛龍飛帶裹牢他雙臂,想不到,想不到他竟運神功將兩根帶子都震斷了!我的,我的內功已被,破掉了!’說到後面,已帶哭音。
六號是個刺耳的略帶破鈸聲的聲音,似乎甚蒼老陰沉:‘我以鐵扇點中他右耳根後翳風死穴,受他右臂掙斷五號的縛龍索,擊出的一拳,斷了三根肋骨,功力折了七成!’
門主沉默了半晌,沉聲道:‘這一役,我們雖除去了不敗劍尊,但幾乎全門死傷!潛龍門第一次出擊,就遭此重創!看來這三年之內,不能有所大動了!
本來我想在小山上安排下的那一陣,將他十成功力雖不能全部磨掉,總能磨掉他七八分吧!又佈下這迷魂蝕骨毒陣,由十三個足以抵到二流高手的綠衣死士組成內五行外八卦的奇門刀劍大陣,心想如此總可除掉他吧?不料他下山後還有如此威猛的功力,我十三死士,不消半個時辰就死了十一個。
我忙與四號聯手出鬥,又被他將僅剩下的兩個死士也殺掉了!這還在於他沒來得及抽劍!二門主、三門主你們四人如來得遲了,怕我也會身遭不測!
合我們六大高手齊出,竟也傷得如此之重!連我,我也耗去了六成功力!我這一掌七殺掌雖震碎了他內臟一切,但他的護體神功反震之強,也委實難見!
唉,此人是千古僅見的蓋世高手,即令達摩復生,張三丰再世,也難與他匹敵!——不過,總算將這最兇猛危險之敵除去了,這也值得慶賀的了!
記得司馬光說過,責其所難,則其易者不勞而止。《淮南子---修務訓》也說,事有易成者名小,難成者功大!我們這一次得了成功,以後就容易多了!
少林、武當這些冥頑不化的臭和尚、臭老道們和其他各門各派,頑抗總要頑抗一下的,想不動手就叫他們歸順,怕還不成!但象不敗劍尊這樣的絕頂高手,不會有了。
少林、武當爲武林之執牛耳者,但在我眼中,卻比不敗劍尊易對付得多了!只要我們上下一心,則大業必成!到時,我們今日的辛苦將會得到加倍償還的!潛龍門興旺有日,我願與諸位共勉之!’
‘潛龍必興!潛龍必興!’
在場的潛龍門衆都高呼起來。”
“爹爹……”獨孤展鵬聽到這兒,不由低低地流淚哭泣起來!
“豪兒,不要哭!你應爲你爹感到自豪!他以一己之身,竟使敵人整個門派都死傷殆盡,這份豐功,也對得起天下武林了!你要學你爹,做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好男兒流血不流淚!”羅若拙眉毫軒動,拍着獨孤展鵬的背沉聲道。
“看來,這‘潛龍門’野心甚爲不小,竟有席捲武林,橫掃各派,以求獨尊的企圖!”米天宗道。
“豈止如此?怕是還要改朝換代,謀奪天下!”紫相伯不無憂慮地道,“這個門主是個極爲可怕的人物,志雄謀遠,又能收攬人心!唉,日後不知該鬧得如何天翻地覆了!”
此話一出,不由令衆人心中一震,心頭俱變得沉重起來。
紫相伯見狀,又道:“不過大家也不必過憂,好在獨孤大俠令他們這三年內不能有所舉動,我們如預爲之計,合天下武林各大門派之力,我就不信滅不了它!——羅三俠,後來又怎麼樣?”
“待衆人呼罷,那門主道:‘把這裡能帶走的金銀財寶全都帶走,留作門中資用。所有人手由二門主帶到秘不見人的所在,各自換過本來服色,恢復各自公開身份,暗中自行療傷,修煉武功。
在公開身份期間,不得暴露我們之間同門的關係,唯靜待消息,以待本門第二次行動。我會在適當之機來看望大家,帶來助功力的珍貴藥材,助各位恢復功力的。
五號這次被破了內功,也不必沮喪,我將傳授你流雲鐵袖功和正宗的內家心法,一定使你日後武功超過今日!’
‘謝門主大恩!’衆人又再次同聲跪謝,這次的聲音比第一次謝恩顯得更響。
因爲大家第一次只是出自對門主的尊敬與循從門規,是場面語,這一次乃是出自各人心中之言!
那門主何嘗不明白此意?他聽後,微微笑道:‘你們入我門內,跟我走,爲我門打天下,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們的。對敵激鬥,勇不顧身,更應重獎!但是——’
他聲調一沉:‘如有何人既入我門後,不遵號令、延誤時機,或外泄秘密,欺上叛門者,必誅無赦!十大門規,十大戒律,犯之者,嚴懲不貸!’
‘謹遵門主令渝!’衆人齊呼,甚爲肅整!”
“門主轉問二門主:‘東西與金礦圖得到了吧?’
二門主道:‘已到手了。’
門主道:‘把東西交給三門主保管,金礦圖由你保管,並派人進行踏勘。那羅名尊與他老子一樣傻,有如此金礦竟封而不用,說祖輩採的金已夠用一世了,何必讓下人苦力去受苦?殊不知,天降其物產,本就資人所用的,世上有誰見金子燙手過?哈哈,大傻子一個!這也是天助我門要成就一番大事業!’
二門主道:‘東西與金礦圖最好由門主收着。以我們現有功力,怕分散後難免爲賊人所乘。’
門主道:‘此事只有我門內人知道,誰敢生此念?不過,爲防萬一,我各助你們二人十年功力!我還有件大事要去做:有一個人,必須得馬上除掉,否則,也終究是貽禍於後,日久怕也象羅名尊一樣扎手了!’
二門主道:‘正是!此人也是一大勁敵!’
接着是沉默。
大概大家都看着門主給二門主、三門主輸助功力。
過了一會兒,那門主哈哈一笑道:‘成了!以此功力,足可抵一個一流高手了!’
然後一聲長嘯,那門主就先自離去了,那嘯聲一直到好遠好遠後,才漸漸聽不見。
這時有人報二門主:‘十號已率接應的門內兄弟駕車到了。’
二門主分派道:‘把死難兄弟的遺體放兩車,把莊內能拿走的財寶裝三車。受傷的兄弟們分坐兩車。三門主與這位葛衣先生及未受傷的四個死士在第一輛車,另四個死士與四號隨我在最後一輛車。離開這裡後,奔西南方向的跳虎溝換服色,然後各自分手。令十號派人扮成官兵喝令附近百姓,不得救火,並把四周巡風的兄弟撤回,放火燒着莊子後,來趕車隊!’
‘遵令!’大家一齊道。
然後是各種聲音:搬箱子的、扛綢緞的、運那沉重的銀鞘的、擡那屍體的……
忙了好一會兒,最後紛紛說都已辦完了。
那二門主道:‘十號,準備硫磺等物,燒莊子吧!我們先走一步!’
接着是轔轔軋軋的車聲與馬蹄聲。
我這時聽周圍的腳步聲都離去,吐出了一口長氣,心中緊張一去,不由又昏了過去!
這次昏過去是讓一聲巨響給震醒的!只聽一個聲音大笑道:‘好火!好火!——媽的,這石獅怪不順眼的,讓俺把另一個給掀翻了吧!嗨——起!’
只聽其餘的幾人道:‘十號真是神力,一下劈碎了半個石獅子頭,又把這一隻石獅子給舉起來了!這石獅怕有千斤之重吧?’
十號一聲大喝,將石獅擲出,然後豪笑着罵道:‘直娘賊,你們真沒眼力,這石獅子一千五百多斤呢!好,現在走吧,咱們別讓人給追上了!’
於是,這一行人的腳步也向西南方向而去!
我這時心想:這幫兇惡之徒,可不能讓他們給溜掉!我要跟蹤他們,只要能跟蹤住一個,抓住一個,就好辦了!
於是我強自支起身來,向西南方向而去。跑了半里路,遇見里長帶人來救火,說剛纔是怕那幾個狗官兵!(他們還不知官兵是那幫惡人假扮的)獨孤大俠平素待鄉鄰這樣好,現在官兵走掉,這就馬上趕來了!我告訴他:我去追蹤兇徒去!那幫人不是官兵,是強盜、惡賊!快派人向縣府去報官,不要把現場給弄亂了,只要不讓主母他們的遺體給壓着就行了,也不要埋葬。並派人到京城去,找你們報訊!我臨時想到這些,說完後,又向西南方向追去!”
“追出結果了嗎?”大家問。
“我到那跳虎溝,是半個月後了。因爲我雖因心生右邊,沒給那惡賊一掌插死,並自敷了降真香與金創靈藥,包紮了傷口,但畢竟受了重傷,失血過多,剛追出三裡多路,就昏過去了,說來還虧了一個江湖郎中,是他救了我一命,否則昏倒在野地裡,等到夜裡,早讓惡狼餓虎給填肚了。那江湖郎中陪我半個月,一直等傷口收口才放我走,白貼了不少藥料,連分文醫金也不肯受!唉,難得的好人!我本意想能及時跟蹤住賊人查查有線索不,於是在事後的半個月到了那跳虎溝,到那裡查來查去,只找到半張杭州‘雲月齋’包月餅的紙。於是我懷疑兇手是在江南。
我先回到莊上看了一下,見主公、主母與大哥他們已被你們回來收葬了,你們也回京城去了。
我大哭了一場,心想,你們反正不會走遠,我還是可以見到的,還是先查兇手要緊。也許在江南,能聽出哪一個兇手的聲音來!於是,就下了江南。唉,結果到了江南,查訪了半年多,連一點線索也沒查出來。我想,恐怕,恐怕多是上了他們故意佈下的疑陣的當了,說不定他們正在北地咱這一帶呢!有一天想到了這一點,不由特別惦記起姜大哥、小展鵬你們來,這就來見你們了。”
大家總算聽完了這一長段曲曲折折、悲壯慘烈的敘述,不由各自吐出了一口氣。
有的讚歎獨孤大俠神功蓋世,有的咒詛着那幫惡賊。也有的在推敲此中的細節,從武功上琢磨那些“潛龍門”門主與四號、五號、六號他們究竟是誰。
紫相伯說:“大家還是散去吧,也好讓羅三俠歇歇力,至於那些兇徒究竟是誰,再慢慢參詳。不過有一點大家必須切記:決不可將羅三俠死中逃生的事與他今天講的一切給透露出去!”
大家說:“這還用說嗎?”於是,一羣人紛紛走了出去。
室內只留下紫相伯、羅若拙、獨孤天龍與獨孤展鵬四人,一片寂靜,只有紫相伯左手中的金膽,轉得霍霍直響。紫相伯的右手慢慢地梳理着他的長髯,目光中好象望到了那好遙遠的地方,彷彿那地方正進行着一件神秘的事件,被他看到了一樣。而羅若拙抽着他的煙鍋,一股一股的白煙從他鼻子裡冒出,冉冉地升上去,慢慢地散開,那煙霧,百象紛呈、交糾:如獅如象,如龍如蛇,似神仙似魔鬼,變幻都在那一瞬間,隨即混在一起,然後慢慢淡去、消失……而獨孤天龍低着頭盯着桌子,那被紫相伯拍掉一塊桌面的地方,神情既好象還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又好象在探究那桌子上這一個洞的切邊所露出的木頭的紋理。他的眼睛中含着一種淡淡的悲哀的冥思,這是悲哀他主公的遭遇,還是悲哀他死去的大哥,或者是悲哀眼前這一塊被損壞的桌面呢?沒人知道。
而獨孤展鵬的指甲都掐進掌心裡了,掐得手心是那樣發白。他發着愣,又在想着什麼呢?爲什麼他的嘴脣被牙齒咬出了血呢?他的眼睛裡有一種東西在黑淵中靜靜地燃燒着,那是種什麼東西呵,使得十四歲少年的眼睛變得深邃、幽遠而又銳利,如同一柄磨礪了的劍。
沒有誰知道,此時,那四人各自想些什麼。
又沉默了一會,一聲長長的嘆息。
羅若拙的聲音打破了靜寂:“那白袍道人、葛衣人,我都見着過。”
獨孤展鵬停止了他的思路,注意地聽着舅舅說話。
獨孤天龍猛地擡起頭來,眼睛一亮,道:“你,你見着他們了?”
紫相伯默默地看着眼前三人,把思想從遙遠的地方拉了回來,但依舊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三人,慢慢梳理着他的長髯,顯然他已聽羅若拙說過這件事了。
“是的,我見過他們。”羅若拙道,“可惜,當時我不知他們是偷襲天羅劍莊的惡賊。”
獨孤天龍鬚眉俱動,急聲道:“姜大哥,你快講講,是如何見到他們的?他們現住在哪裡?”
羅若拙又一聲長嘆,把如何在從京城與獨孤展鵬迴天羅劍莊的路上,遇到葛衣人、黑篷車和白袍道人的情形,從頭說了一遍,末了嘆息道:“可惜,我以爲白袍道人只是與名尊他們結有什麼小過節,哪知他們是作賊心虛!不但不敢到天羅劍莊去,連地址也沒留下一個!當時我見那白袍道人在展鵬說出自己來歷時臉色變了一下,知道肯定與名尊有什麼過節,但想不到,想不到是這樣!”
獨孤天龍聽完,目光流露出一片失望:“可惜!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又斷了!竟讓那惡道得以逍遙!”
獨孤展鵬恨聲道:“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是兇手,總有他償命之日的!”
紫相伯慢慢向下梳理長髯的手陡地向下一捋,沉聲道:“展鵬說得對,天網恢恢,元兇大惡,總有授首斃命之日的。但——”
他說到這,話聲一頓:“以這道人的功力、心計,再加上那‘潛龍門’在暗處,我們在明處,要想能報得大仇,一切還宜從長計較!否則,怕只會舊仇未報,又爲他們所算,添上新仇的!焉知其下一個襲擊目標不是我們呢?以潛龍門的縝密行事作風,他們一定會查出姜大哥與展鵬兩人的身份的。他們又怎會無動於衷,聽任仇家之子和擋了他們道的人,平平安安活下去呢?”
羅若拙、獨孤天龍一齊點頭道:“總鏢頭所慮甚是,不知總鏢頭有何良策?”
紫相伯目光炯炯,恢復了他在大廳上面對鏢頭、鏢師、蹚子手人衆,分派鏢局事務的那種威豪風度,成竹在胸地道:
“當務之急,首先要發函遍告武林同道那潛龍門興起的消息,潛龍門殺害獨孤大俠、毀天羅劍莊的事及潛龍門的欲稱霸武林的野心,以期引起大家注意。然後再待適當的時機,召集各大門派掌門,共商對付之策。其次,我們鏢局也要加強防備,以備不虞,這首先與京中另兩家結盟的鏢局‘鎮遠鏢局’與‘招賢鏢局’結成聯防共守之盟,互爲策應。其次,本身的實力宜加提高。最後,展鵬平時不要隨便出門,以免遭人暗算。我想至少今年之內,潛龍門還不敢有什麼大動,即使動,也不致於敢來京城,挑我鏢局的局子!如真要來,按我們目前的實力,姜大哥、黃三弟、米老弟和我,四人聯手,還庶可一戰,他們未必討得了好去!”
獨孤天龍道:“倘紫總鏢頭不嫌我這把老骨頭,把我也算上一份,我也願留在鏢局裡,盡些綿薄!”
紫相伯笑道:“羅三俠的天龍掌、如意禾龍鞭,武林中誰敢小覷?能有羅三俠肯留下臂助,那更是爲局子中添了不少實力!此誠我所願也,不敢請耳!”
羅若拙又道:“只是,豪兒留在鏢局裡,不是一個長久之計,他應該有一位高人,傳授武功才行,否則,怕不要說報仇,連自保也堪可慮!”
紫相伯道:“正是,我也慮及到這一點。但目前,還找不出合適的人選。本來他家傳的武學,是天下最高深、也最有威力的一門武功,但那九龍金鼎,這他家傳武學秘籍珍藏於內的武林至寶,竟在這場劫難中失蹤了,也不知落在誰手。否則,他學會了龍鼎中的功夫,又何愁將來報不了大仇?再說,當今之世,有資格做他師父的,怕也只寥寥數人而已!”
“不錯。少林、武當兩大派的掌門無怒大師、鐵簫道長,德高望重,所傳的正宗內功心法,正符合豪兒家傳路子,少林的七十二門絕藝,門門俱是精深武學,武當的太極、八卦兩大門武學,也都博大精深,武當劍法、神拿、沾衣十八跌等,更是驚世神功。但這兩派,都不是豪兒能去的地方。要得掌門親傳武學,必須正式入他們道門或佛門,做道士與和尚。豪兒是羅家唯一傳人,怎可不繼承一脈香菸?另外,也只有與名尊齊名的兩大劍客:陸開花與雲風雷有資格收豪兒爲徒。但陸開花敗於名尊劍下,他是決計不會收豪兒爲徒的,何況他失蹤多時了,不知隱居在何處,想找他也無從找去。剩下的只有雲風雷了。但風雷劍豪雲風雷,這段時間來也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是‘步雲宮’中唯一在江湖上出面的人,那‘步雲宮’在什麼地方,試林中鮮有人知。按說,名尊遇害,這麼大的事,早傳遍武林了,但他竟毫無動靜,按他與名尊的交情,似不應如此的。難道他也遇上了什麼變故?”羅若拙說話時帶着疑慮。
“如果這樣,那就有些難辦了。”紫相伯道,“將來剿滅‘潛龍門’,我心裡還將雲風雷作爲主力的呢!如他也發生了意外,那事情更復雜、棘手了!——不過,展鵬暫時留在局子裡,我們可以先把我們的功夫傳給他,好在他近來練‘金龍蓄水功’,好象已入了門。這樣,我們只要將我們的內功心法告訴他,他也可自行修煉。我們都是正宗內功,對他有益無害的。”
“謝謝紫伯伯作主!”獨孤展鵬感激地離座要跪謝紫相伯。
“不!不!”紫相伯忙拉住獨孤展鵬:“展鵬,你以後千萬別這樣。我雖未與令尊獨孤大俠結爲兄弟,但這十幾年來,彼此道義締交,又何異於兄弟?你的事,你舅舅、三伯和我不作主,還有誰作主?這是當仁不讓的事。我終究叫令尊能安心瞑目於九泉之下的。這纔算對得住與令尊相交一場,同時也算我與姜大哥生死相交的一點回報!”
羅若拙拉着獨孤展鵬的手沉聲道:“豪兒,記住,你紫伯伯,還有你三伯的這番恩德!大恩不言謝!不必在平時行那些小禮!男子漢大丈夫,當恩仇分明。我們武林中人,講究的是快意恩仇,縱拋頭灑血,又有何憾?”
“是!”獨孤展鵬大聲道:“我一定要學好武功,將來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作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雖是稚氣未脫的童聲,但那話兒,是那樣的充滿一種豪情壯志的氣概,令人聞而生敬!這份豪情壯志的氣概,不就是令人千古追慕的慷慨之士的那種豪俠之氣?俠無強弱老幼,有此一股豪情正氣即是俠,如無此一種浩然之氣,即令武功高強,身當壯年,又豈配稱俠?
“好孩子!”紫相伯大聲讚道,“這纔是不敗劍尊的兒子!”
乘紫相伯高興之時,獨孤天龍含笑問:“紫總鏢頭,與各大門派共商對策,對付‘潛龍門’放在何時爲妥?”
紫相伯沉吟了一下道:“秋天,獨孤大俠大祭典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