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棋歸併不指望燕君行能給出她什麼像樣的建議,她只是想燕君行聽她說話。
實際上,燕君行是唯一一個她能暢所欲言的人。只是比較忙罷了。
燕君行摟着她,聽她絮叨了半天,時不時答應一聲,或者給她倒杯水。做得也夠細緻耐心了。棋歸卻還在直哼哼。
有一瞬間燕君行也有些不耐煩,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又被他給按捺下去了。
棋歸賴夠了,長嘆了一聲,纔想起來,道:“將軍啊,今兒,您這樣跟我走了,會不會不太妥當……”
燕君行儘量溫柔了,道:“沒什麼大事。”
棋歸卻總覺得他一本正經的溫柔說不出來的詭異。
所以她呆滯了一下。
終於,燕君行看見她呆呆的樣子,惱羞成怒,一下低頭吻了下去。狼就是狼,再怎麼裝,也成不了羊。
棋歸被按住吻得狠了,好不容易把頭偏開了,嚥了嚥唾沫,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你今兒一早跟我回來,就是爲了這個……”
燕君行罵了她一聲“蠢貨”,又把她按住,好好地,吻了個夠。
不過也就是這樣罷了,親夠了,他就翻身攤開雙手,躺在棋歸身邊大聲喘氣。棋歸默默地往他懷裡縮了縮,他又伸手摟住棋歸。
棋歸小聲道:“餓了。”
燕君行一咕嚕地翻身起來,整理了一下,讓人給她準備吃的。
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好像他剛纔拋下羣臣回來聽她嘮叨,又莫名其妙和她坐在一塊兒吃包子。
夜裡就寢的時候棋歸問燕君行:“您說太后還去邊關嗎?”
“去啊,怎麼不去。估摸着也就個把月的功夫吧。”燕君行沒好氣的道。
棋歸一直在說服自己,可還是有點揪心,道:“那果果還得跟着去啊。”
燕君行翻了個身,道:“棋歸,這個我得說,你對果果太溺愛了。”
“可是一個女孩子跑到那種地方去……”
燕君行低聲道:“你也是個姑娘家,你小時候也到處跑。”
“我那是沒辦法!”
燕君行笑了一聲,安撫地親了她一下,道:“你別急,咱們來說說,你以前縱然是沒辦法的,可是這天下之大,有人護着,真有你想得險惡嗎?”
棋歸回憶了一下,道:“吃了不少苦頭。”
“若是你自己,你是不怕的,唯獨扯上孩子,你巴不得磕一下碰一下都不要。你這樣怎麼行?咱們家的男孩兒,以後若是要練武,你不是要心疼死了。”
這話說的有道理,可是棋歸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
燕君行繼續安撫她,道:“還是那句話,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主意了。你看看你,年紀也不大,把你自己逼成什麼樣了?棋歸,我不喜歡你這樣,我喜歡你像以前那樣,嬌滴滴的,無憂無慮的纔好。”
棋歸有些煩躁地想翻身,可是肚子大了也不好隨便撲騰,便只用手拍了一下牀板,道:“你以爲我想麼,誰不想無憂無慮?當初年紀小沒有孩子,自然就無憂無慮。”
“你現在也不老。我倒想問問你,你這爲母之道是跟誰學的?”
“跟我母妃,她從小教我女孩子要三從四德,風頭不可太甚,纔可安穩一身……”
燕君行笑得要從牀上滾下去:“三從四德?這個不提,你娘那麼教你,是因爲你是庶公主,而她是貴妃不是王后。你懂我的意思吧?”
庶出公主,再得寵,母親位份也高,可也高不過王后去,也高不過王后生的嫡女。所以棋歸最好老老實實的,做個討人喜歡的小公主,就可以安安穩穩過一生。
可是果果,好像有些不一樣吧……拿了長女的頭銜,到處都得寵,而且棋歸能做得了主。不用像棋歸以前那樣,看着風光,實則她們母女還是要看王后的臉色過活。
棋歸長出了一口氣,嘟囔道:“還好以前沒去給人做貴妃。”
日子太不好過了。
燕君行的臉綠了綠。
棋歸還沒覺得,往他懷裡蹭了蹭,嘻嘻笑道:“貴妃生的公主說白了也是庶出。我一個庶出的女兒也嫁給你做正房了,好過去做小妾……幸好幸好。”
突然覺得不對勁,道:“不對,我不是正房呢,我是通房丫頭……”
燕君行綠着臉,道:“這個不說,遲早要大婚的。咱們來說說那個貴妃的事兒。”
棋歸的眼珠子就開始亂轉,嘴硬道:“貴妃和侯爵夫人品級一樣,一個是妾一個是正房,我沒那麼傻啦肯定想做正房。”
燕君行道:“你說我怎麼一想起這個事兒,心裡就膈應的慌呢?”
看他家這傻媳婦,雖然看起來不怎麼經用,竟然從小桃花不斷。先是那什麼陸展耀,然後後面亂七八糟的什麼人都有。棋歸從小有兩個夢想,第一個是給她姐夫做貴妃。後來這個夢想破滅了,第二個夢想就變成了把自己養大然後給那個什麼李石做媳婦。
起初不覺得什麼,現在突然想起了張毅之,心裡頓時就有點不舒服。再往前想想,又想到了自己的親弟弟,那時候鬧的實在是難看,就更不舒服了。
這兩個他不好說什麼,尤其是燕君銘的事兒,已經時過境遷許久了。張毅之亦是個君子,他也不好和人家計較。於是矛頭就對準了廢陳王。
棋歸咿咿呀呀了半天,有點心虛地道;“小時候不是不懂事兒嗎?現在懂事了,他那樣的,就是把陳國給我扛過來做聘禮,追着我跑我也不能要。”
燕君行被逗樂了,笑道:“真的?”
“真的,可真可真了,我又不傻。”
她笑得嬌憨,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燕君行的心也軟了,伸手在她肚皮上蹭了蹭。
“聽我的話,以後不那麼管着果果了。”燕君行把她往懷裡摟了摟。
當時棋歸是答應了。
兩人睡下了。
第二天,棋歸果然調整好了心態,去找果果。給太后請過安以後,掌書的女官帶她到了文昌閣的書庫。
女官對掌書庫的宮人說這是武昌公主,來看小郡主的,那年輕的女子就來行禮。
棋歸正四處看,這個地方倒是書卷味兒十足,也十分僻靜,好像人一進來,心都靜了。她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道:“靜平郡主每天在這兒做什麼呢?”
“回公主的話,太后娘娘賜了郡主書庫的鑰匙,每日和盧夫人在此研究史書。經常是從早到晚,興致勃勃,甚是喜悅。”
盧夫人?那好像是京城出名的才女,後來也在家開設女子學堂。大約是太后請來給果果授課的。
棋歸點了點頭。等了一會兒,果果匆匆忙忙地來了。
“娘。”果果的神色似乎有些驚喜,可是想到自己乾的事兒,又有點不知所措。
這些天,她都在這兒書庫裡,總想着明天就回去,明天就回去。可是每天一睜開眼,不由自主又往這裡來了。竟像是魔障了一般。現在見着棋歸,不由得就有些羞愧。
棋歸輕聲道:“盧夫人呢?”
“是我讓夫人避開了,想和娘說說話。娘,您坐。”
她這麼說了,身邊的其他女官也很識趣地退下了。
棋歸在果果的扶持下坐了,面上是帶着笑意,道:“怎麼都不回來打個招呼,下了道懿旨,嚇壞娘了。”
關於棋歸的事情,果果是一丁點兒也沒聽說,自然不知道她的嚴重性,只是有些慚愧地道:“果果怕娘生氣,不敢見娘。”
棋歸不贊成地道:“怕娘生氣,就不見娘?這法子倒是不錯。”
果果低下頭,道:“果果,知道錯了。”
想到自己今兒也不是來教訓她的,棋歸嘆了一口氣。心道孩子果然是越教訓越離自己遠了。她便好聲好氣地道:“近日都在書庫?讀了些什麼書?”
果果眼中一亮,連說了幾本史書的名字。
她突然笑道:“娘,果果讀了趙史,裡頭有您的名字呢。”
棋歸一愣。按理說,她還不到蓋棺定論的時候,史書上怎麼可能會有她的名字?
果果笑道:“雖然只是提了一提,說到先王子女的時候提到了您。可先王的公主,只有長公主和您被記錄在冊,說明你和長公主是最了不起的兩位公主。”
棋歸苦笑,道:“我怎麼能和長姐比。”
往事的哀痛讓她略怔了怔,然後回過神,打起精神,道:“你也坐下,別在娘身邊晃盪。娘問你,你打算跟太后出征?”
果果的眼神就有些閃爍!
棋歸不滿,道:“跟娘說實話,不管你心裡怎麼想的,這都是大事!”
果果道:“娘,果果不是有意隱瞞的。當時太后提起,果果就心動了……太后就下了懿旨。果果只是想去邊關看看。路過趙地,路過娘成長的地方。還有陳地,果果的親爹戰死的地方……”
棋歸一怔,道:“你就是爲了這個?”
“也不完全是。果果真的想好好唸書,想看史書。若是讓果果做一回女史官,這輩子都值了……”
棋歸笑道:“你有這個志氣,娘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