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燕君行果然把果果從宮裡接了出來。
這些日子,燕君銘寸步不離地守着,現在果果出宮了,燕君銘也就跟了出來。從在府門口落了轎,燕君銘就一路抱着果果,把她送回了臥房。
棋歸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是哪。廚房煲着人蔘烏雞湯,棋歸叫人端了上來給果果和燕君銘吃。
果果在宮裡養了這幾天,臉色倒是好看了些,只是偶爾還會覺得頭暈,只能以後慢慢將養了。
棋歸捧着果果的手瞧了瞧她手上的傷疤,癒合的情況很好,卻還是有些擔心,道:“你爹讓我帶你去廟裡呆個把月,可是我瞧着你這個樣子,正是補身子的時候,怎麼能跟我去齋戒?”
燕君銘在一邊道:“在廟裡也能補啊。”
棋歸一怔道:“廟裡吃素啊。”
燕君銘道:“你吃你的,誰管你啊。”
還是果果道:“不行,對佛主不敬的。”
燕君銘就換了一張臉,笑道:“果果說的是,那王叔來想想法子。”
棋歸就嘀咕了一聲。
燕君銘在宮中鎮守,喝完雞湯,就回去了。
剩下孃兒倆挨在一處說話。
“這些日子,叫你受委屈了。是娘沒用,護不住你周全。”
果果挨着棋歸,輕聲道:“果果沒怎麼受委屈。聽說娘前些日子被人衝撞了,扭了腳。”
棋歸道:“倒不是大傷。”
她摟着果果,猶豫了一會兒,道:“這些日子在宮裡,都是你王叔照顧你?”
“嗯。幸好有王叔護着,不然果果就該給折騰死了。”
棋歸想說什麼,又噎了回去。過了半晌,才道:“跟娘說說你在宮裡的事兒。”
“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想家想得厲害。”
真沒什麼大事兒。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面上不說,可是果果後來也看出來了,她們都是護着自己的。又有燕君銘在身邊,她就更不怕了。
本來有幾個不懂事的宮女,因着燕君銘在,也沒什麼機會施展。
“果果知道娘在擔心什麼。其實果果心裡有數的,現在果果年紀還小,所以和王叔要親近一些,也是沒什麼的。”
“可是說小,其實也不小了,現在娘都能給你訂一門親事了,及笄就能嫁。”
果果的眼眶泛紅,手裡擰着袖口,半晌,才哽咽道:“娘,果果明白。古人說女子十三是豆蔻年華。果果明年十三歲,一到豆蔻之年,就不再和任何男子過於親近。包括王叔在內。可是娘,果果不想及笄就嫁,果果想在娘身邊多呆一些時日,等果果十七八再嫁人,好不好?”
其實她不過是給自己寬了一年的年限出來罷了。
棋歸摸着她的腦袋,然後把她摟在懷裡,低聲道:“果果,娘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娘,也知道果果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別難過了,以後果果的夫婿,娘讓果果自己挑,好不好?”
果果哽咽地點點頭,道:“果果想選一個像爹爹那樣的蓋世英雄爲夫。”
其實,是想象燕君銘吧……
棋歸道:“娘也想有個蓋世英雄,來做孃的女婿。”
說着,在果果額頭上親了一口。
果果就破涕爲笑了。
和棋歸的散漫不同,果果從小就心機幽微,這是許多女子都不能比的。但她也是懂事的,知道有些事不可爲。
她小小年紀,卻總是無意間撞見父母的親密,自以爲早已經通了人事。可其實卻是霧裡看花,看不真切,尚且不懂什麼是男女之情。
但她聰明,知道自己會如此依賴燕君銘,是因爲燕君銘待她好,將她奉若掌中珠寶。她貪戀這種感覺,所以才如此不捨。
“娘,果果想和你一塊兒去廟裡進香。”
“自然要帶你去。不過要等你在家裡再將養一陣子。”
果果點點頭,柔順地挨在棋歸懷裡。
燕君銘說要想辦法,果真就讓他想到了辦法。果果是失血過多,所以身體虛弱,吃食上自然要講究。但不一定非要頓頓大魚大肉。燕君銘找了太醫來問,太醫說可以以藥膳來養身。燕君銘索性就把太醫給綁了來,讓他專司服侍果果的膳食。
棋歸聽後,大爲反感,道:“那怎麼行,我們是要去庵堂的,怎麼容得男人出入?”
燕君銘無所謂地道:“不過是呆在廚房,跟侍衛一起。”
棋歸哭笑不得,道:“人家是有官職在身的太醫。”
“侍衛也是有品階在身的。好了,嫂子,你別顧慮這許多了,出了事,我一力承擔便是。還有,前些日子我讓人從城郊棗莊送來許多紅棗,聽說果果吃了好,先備了一些給果果做零嘴吃。吃完了你可以派人來找我,我再叫人去弄。”
棋歸看着那一大筐棗子,首先想到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倒沒有人家做叔叔的想得周到。忍不住又笑起來,道:“這麼大一筐,就算做零嘴吃,哪裡吃得完?我們不過去山上呆個把月。”
燕君銘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然後突然道:“我打算把姜尚書家的親事退了。”
“……”
燕君銘不耐煩地道:“你們當我說着玩兒的不成?我說要退,就一定要退的。”
“不,我就是奇怪,怎麼突然又說起這個了?”
燕君銘回頭看了看果果,果果坐在牀上,管自己看書,並不搭理他。
他也知道棋歸不喜歡他和果果太親近,便也不好說那大姜氏前些日子進宮請安的時候特地跑去奚落果果叫他當場抓住了,便也不多說,只道:“我說了要退,就一定會退。”
說完掉頭就走了。
“……這小子!”棋歸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她發現這段時間,燕君銘的變化竟然非常大。以前還像個孩子,會貪玩些小孩子的玩意兒。現在倒好了,整個就是一強頭驢,話說不上兩句,就開始橫起來了。行事倒頗有從前燕君行的作風。
不過自家人,棋歸也不會留那麼多心眼,而是跑去看了看那筐棗子,倒是樂了,道:“都是好貨色啊。”
叫人去洗了給果果送上來。
果果放下書,小臉沒一絲表情,就顯得有些陰鬱,道:“娘,果果不想吃。”
“嗯?多吃點棗子,對你有好處。”
果果也說不上來自己爲什麼生氣,就是覺得心裡不痛快,靠在牀榻上,道:“就是不想吃。”
“那就不吃吧,讓人先洗了放在一邊就好了。果果想吃什麼?”
果果想了想,道:“想吃叫花雞。”
跟了棋歸那麼久,果果也喜歡上了這種江湖吃食。沒進宮之前,隔一段時間就會鼓動棋歸弄來給她吃。
有時候想想,其實她的口腹之慾並沒有這麼重。只是她的養母是所有貴婦人之中,唯一嗜好叫花雞的。這一點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所以她對叫花雞也有一種莫名的情感,在宮裡想念母親想得厲害了,也會讓燕君銘想辦法給她弄。
其實昨天她就想吃了,可是硬是按捺着沒提。畢竟那時候剛回府,家裡爲了迎接她還是一團亂。今天平順下來了,她纔好來跟棋歸撒嬌。
果然棋歸也很高興,笑道:“好,娘這就叫廚房的人去做。”
下人很快就送了香噴噴的叫花雞上來。因爲是速成的,兩位主子又都不適合吃太過油膩的東西,所以後來又蒸過一次。香味差遠了,不過味道也還湊合。
看果果吃得高興,棋歸才道:“果果,你剛纔爲什麼不高興?”
說起這個,果果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正巧這時候,燕君行身邊的如意來了。
“公主,侯爺說,想從賬上支一筆銀子。”
棋歸有些驚訝,燕君行平時花銷很少,最近常在西山大營練兵,根本沒有什麼開銷。平時吃飯也在西山大營,出去吃飯喝酒什麼的一般也是赴別人的宴席。平時府裡的家用一般來自侯爵封邑,他自己的俸祿平時都是交給他自己用的,還能剩下其中的大部分來補貼家用。
所以,之前燕君行很少動府裡的賬。這是他第一次要錢,而他也很老實地來跟老婆打報告了。棋歸倒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當着果果的面,棋歸也不好怎麼盤問,只是叫人去找了賬房過來,才問如意,道:“要多少?將軍打算做什麼?”
如意支支吾吾,半晌才道:“要支三千兩。”
棋歸嚇了一跳:“要這麼多銀子幹什麼?”
如意支吾了半天沒說,這時候,賬房來了。棋歸也不好再問了,當面吩咐了賬房讓如意跟他去支賬。
主要還是不想給果果樹立起一個悍妻的形象。但是背地裡,棋歸還是要問的。
果果問棋歸:“娘,聽說您在宮裡又輸錢了?”
棋歸老臉一紅,道:“娘打牌本來就不行。”
果果若有所思,道:“咱們家的賬面本來就不寬裕,果果記得咱們家賬面上還有一萬兩的儲備金,本來是不能動的。現在連番大出,怕是會更緊湊呢。”
家裡的賬目,果果比她還要了解。而且顯然她是不贊成棋歸輕易支出銀子去的。說來也奇怪,她平時是個恭順的姑娘,對這件事卻意外的有主張,跟棋歸絮叨了一下開支不明的危害性。
棋歸若有所思,道:“可是你爹要銀子,不能不給。回頭娘再問問他,你爹是個有分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