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這件事,是燕君行或是太后謀劃的,棋歸都十分感激太后。
陪太后坐了一會兒,果然就到了吃午飯的時辰了。燕君行說的沒錯,她是不大可能能趕得回去吃午飯的。
下午的時候,棋歸就隨果果去了書庫。
一改往日的冷清,那裡現在是熱火朝天。都是內外史院的官員在那裡翻翻撿撿。
見了果果帶着一個衣着華貴的婦人來,衆人料想那就是孝安武昌公主。
立刻就有一個年輕官員捧着一大堆書過來,放在果果面前,也不敢去看棋歸,只是笑道:“燕大人,這些就是剛找出來的有關趙國的記載,您……先瞧瞧。”
只見燕大人倒也很像那麼一回事,輕咳了一聲,道:“一共有多少冊?”
“不多,也就十來冊。”
果果就對棋歸道:“娘,您先瞧瞧,幫我們挑出些有用的來。”
“……”棋歸盯着眼前那一大摞書,怔了怔,然後道,“亡國的時候你娘才十二歲,這麼多年了也只在寺廟裡過日子,哪裡會知道這麼多。”
果果頓時苦着臉,道:“娘您是趙國人啊……”
棋歸笑了笑,道:“娘是不行的。不過娘手下有好些從前的趙國將軍,找一個文書好的來,問題倒是不大。你讓人把這些書送到西山大營,去給姜彌姜大人就是了。他會給你想辦法的。”
果果一喜道:“我怎麼把八步騎兵給忘了呢,瞧我這腦子。”
棋歸去那幾本書裡翻了翻,發現資料很全。趙國是百年大國,史官體系也很完整。只可惜……
她嘆了一聲,看到最後一本,記載的應該是她父親在位時的事情。她拿了來在手裡,道:“這本,我就帶回去瞧瞧吧。”
然後母女倆又到了起居院,這是內史院的一個分支,專門記載宮廷內史。也是果果現在供職的地方。果果的官還不小,算上來還是個正四品,享有一個獨立的房間。
棋歸看了看這個小屋子,整潔有序,還有個做男裝打扮的小宮女站在一邊等着伺候。放眼望去,就是供人暫時歇息的牀榻上也擺滿了書。
棋歸輕輕戳了戳果果的頭,笑道:“你就是個小書呆子。”
果果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棋歸坐了下來,發現果果收集的是趙國后妃傳。這裡的一大堆,大多是流落在外的,也不知道摻着哪些是野史。
果果讓人研墨,拿筆鋪紙,拉開架勢問棋歸,道:“娘,果果看了那麼多書。有一種說法,趙王……也就是果果的外祖,一共有妃子十四位?”
棋歸想了想,道:“倒沒有這麼多……若是算上陸陸續續錄了名的,或許有罷。我記得的,平時祭祀,平時過節什麼的,大約也就七八位。其中五位是生養了的。”
果果道:“那娘您還記得是生養了那些是宮妃分別是誰嗎?”
聞言棋歸笑了,道:“這個好想。孃的每個兄弟姐妹,娘都是記得的。都對上號就好了。”
她很快就把那些妃子和王子王女都想了起來。
趙宮的景象在腦海裡又清晰起來。這些天來,她經常會回想起從前趙宮的事情。可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樣清晰。
果果奮筆疾書,然後看見她在發愣。
她不由得放柔了聲音,輕聲道:“娘?”
棋歸回過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似乎沒反應過來自己怎麼在這裡。
果果輕聲道:“娘,您別難過。不想想,不想就是了。”
棋歸搖搖頭,道:“爲什麼不想?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現在這個世上,記得他們的人都不多了。娘是他們至親的人,娘該好好想着他們,讓他們活在孃的心裡。”
她又笑道:“可惜你沒有見過他們。”
果果走到她身邊,摟着她的腰身,笑道:“娘知道果果爲什麼專門想修趙史?”
“嗯?”
“就是想瞧瞧娘長大的地方,想瞧瞧生養娘的人們。等果果修完趙史,果果就都認識了。到時候,果果和娘一塊兒想着他們。”
她有些羞澀,道:“娘,果果終究是個姑娘家,不是個男孩子,不能去爲他們報仇雪恨,只好爲他們修一本最好的《趙史》,一定要比《列國傳》裡其他史書都要好。”
棋歸笑着摟着她的頭,輕聲道:“孃的果果這麼能幹,娘高興極了。你外祖父,是個極要面子的人……若是他泉下有知,知道他有一個這樣能幹的外孫女,恐怕要高興死了。”
那個下午,母女倆挨在一起,說了很多話。大多數是棋歸在說,信口說,想到什麼說什麼。
果果的記性極好,棋歸走了以後,她還能把其中要緊的檢出來,謄抄下來。有那不清楚的,打算明天再去問棋歸。
不知不覺天都快黑了,棋歸想到家裡的燕君行,頓時心裡就跟小爪子在撓似的,也沒有去給太后請安,主要還是怕被太后給扣下,讓果果去打個招呼,就匆匆忙忙地出宮了。
回到武侯爵府,不出所料,燕君行黑着臉對着她。
不過好在他身邊還有幾個孩子,看來他也沒有太無聊。經過一天的相處,二郎已經不那麼怕他了,反而站在他身邊的凳子上,跟他一塊兒摸着那玉棋子玩兒。
棋歸連忙道:“二郎這個不能玩兒,快給娘。”
小孩子玩這個東西,是很容易吃下去的!
二郎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燕君行,好像有些捨不得。
燕君行不耐煩地道:“幹什麼呢,我們倆下棋呢,你先去收拾你的吧。”
“……下棋?”
她已經跑到跟前兒了,見這爺倆果然是在下棋!
燕君行放了話就不再理會她,伸手指點了一下二郎,然後道:“明白了嗎?”
二郎:“……”
因爲棋歸突然出現,把這孩子給嚇着了。
燕君行一瞪眼。棋歸連忙道:“好好,二郎你好好下棋,娘先去梳洗……”
到了隔間,她換好衣服,小米已經從外面回來了,也是一臉的銷魂。
“聽喜兒說……上午的時候,爺就在院子裡亂晃,晃盪來晃盪去,見到了在花園裡聽先生講書的世子爺。爺聽了一會兒,覺得不滿意,說是孩子太小,對着他念叨這些他未必懂。這個時候,就該寓教於樂。”
“然後呢?”
“然後,爺問了世子爺每日讀書和練武的時辰,皺着眉說讀書的時間太長,他那麼小,光累着,也沒用。便決定將讀書的時辰從兩個時辰改成了一個時辰。剩下的一個時辰,讓世子爺自己去玩兒。世子跟爺回了屋,爺就開始教他下棋了。”
“學得會嗎?”
“據說是勉強上了手,但不大會下,爺和世子下了一下午,這一局也還沒下完。爺是一邊指點,一邊和世子爺下。並說棋便如人一般,得遵循一定的道理。循循善誘,說了許多道理給世子聽。”
他還真是……比她更會帶孩子。
聽了這些,棋歸心情很好,拆了厚重的髮髻隨便綰了個髮髻,垂下半把青絲,就出去了。
二郎在凳子上站得筆直筆直的,眼裡就盯着那個棋盤。
燕君行瞥了她一眼,看見她一把柔順的長髮垂在腰後,雖說那身衣裳沒什麼特別的,一點腰身都不顯,可瞧着卻能讓他想起她那不盈一握的小腰。
他是很喜歡她這樣半垂着青絲的。
棋歸自然知道他的喜好,垂下長睫一笑,款款走到他們父子倆身邊,笑道:“二郎想出來沒有?若是想不出來,可得先吃晚飯啦。”
二郎回過神,懵懵懂懂地道:“父親,二郎這是要輸了嗎?”
燕君行瞥了一眼,道:“還有一條活路。”
二郎便有些躊躇。
燕君行嘆了一聲,道:“就讓人把棋局封好送到你房裡去,你娘忙了一天,也累壞了,先去把手洗了,吃晚飯。”
二郎依依不捨地又看了一眼那棋盤,但也沒有說出忤逆父親的話來。等人把棋盤端走了,他蹬着一雙小短腿兒艱難地想從凳子上下來。
頓時一屋子的人都樂了。
剛纔氣氛端凝,他就像個小大人似的,個子太矮棋盤太大,他索性就站在了凳子和他父親對峙。現在倒好了,他那樣子分明就還是個孩子嘛!
棋歸連忙一把把他又抱了起來,放在自己身上,笑着又親了一口。
頓時二郎的臉又紅得跟什麼似的。
燕君行正要呵斥她,不防她又低下頭又親了兒子一口,這回還親得特別響。
她笑道:“孃的二郎真乖,孃的二郎真聰明,孃的二郎真能幹……”
小米朝衆人使了個眼色,衆人紛紛道:“侯爺,公主,奴婢先去傳膳……”
說完,一屋子的人都出去了。連被帶來看熱鬧的四郎也被乳孃抱着出去了。若不是棋歸一直喜滋滋的抱着二郎,怕是連二郎也一塊兒被帶走了。
面對一臉嚴肅的燕君行,棋歸的反應是笑了笑,然後把二郎的眼睛遮住,湊過去,在燕君行脣上輕輕親了一下。
燕君行一怔,滿肚子火氣就不見了。他反而笑了起來。
二郎道:“娘……”
棋歸鬆開手,笑道:“等着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