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簫,你今日真好威風啊,可是將我跟其鋒都嚇着了啊!”鄭恢陰戾的眼神盯住走進室內的陳子簫,陰惻惻的問道。
王稟身後的夜叉狐,到這時他都沒有能窺得真面目,已經夠叫他受挫了,但他萬萬沒想到一直以爲對自己都言聽計從的陳子簫,真面目竟然也是如此的兇悍猙獰。
他心裡真是苦啊!
這大半年來幾乎日日都能相見的人物,自己都能看走眼?
他要如何面對相爺對他的信任。
鄭恢強忍住心裡的怒意,纔沒有叫董其鋒將陳子簫剁斬成肉渣子。
然而陳子簫明知道他們心裡定是怒極,這時候竟然還敢孤身走進這院子裡,這不是欺他不敢對下手嗎?
好氣,真是好氣!
“鄭先生、董兄,你們要相信我爲相爺辦事的誠意!”
陳子簫在鄭恢、董其鋒對面坐下來,眼神往室內董其鋒那幾名手下身上掃過兩眼,將挎刀解下來擱在木案上,伸手拿剪刀去挑起燈芯煎去燒焦的一截,讓室內更明亮一些,細聲細語的跟鄭恢、董其鋒說話。
他也決定不裝了,攤牌啦。
“你這算什麼誠意?”鄭恢極力不叫自己的手哆嗦起來,陰惻惻問道。
“雖說陳實所率的三千多官兵算不上多大的威脅,但所謂的諸寨聯軍更是四分五裂,互不統屬,誰都看不起誰,而淮源鄉營兩千兵馬屯於黃橋寨東,戰力已經然不弱,鄭先生、董兄真以爲我老老實實做一個傀儡,真能完成相爺所託付的重任?”陳子簫問道,“我今日所行之事,既迫切,也是必須。而鄭先生、董兄心裡都清楚,我除了忠心耿耿爲相爺辦事外,是沒有其他選擇跟出路的,鄭先生、董兄爲什麼要懷疑我爲相爺辦事的誠意?”
“你的意思,你不想屈居我與其鋒之下,要直接爲相爺辦事?”鄭恢盯住陳子簫的眼睛,問道,手背上的青筋氣得一跳一跳的。
“鄭先生要我說幾遍?”陳子簫說道,“當然,鄭先生、董兄有什麼吩咐,我也無所不從。”
“你既然有此志,爲何隱忍到今日才露出猙獰頭角?”鄭恢問道。
“鄭先生才豔驚絕、謀算無雙,我僅僅是桐柏山裡一小寇而已,有什麼資格在鄭先生面前猙獰頭角啊?”陳子簫說道,攤手叉腿坐在案後,雖說他的話點到爲止,但意思很明確:
鄭恢、董其鋒由他引薦進虎頭寨,當夜就將破風刀唐彪殺死、鐵心將他當傀儡用,而他當時什麼根基都沒有,倘若還要在鄭恢、董其鋒表現得咄咄逼人,不是嫌活膩味了嗎?
鄭恢找不到陳子簫這番話裡有什麼破綻,卻也是氣苦,忍不住尖酸問道:“這麼說來,卻是我鋒芒太甚,令你有所顧忌,才隱忍到這時——這一切其實都是我的不是嘍?”
“鄭先生莫要多想,我們還是坐下來考慮考慮,如何才能將陳實這三千官兵吃掉的同時,狠狠的啃淮源鄉營一口!”陳子簫說道,“鄭先生不會這時候爲了記恨子簫,而忘了相爺的囑託吧?”
“要怎麼才能同時啃淮源鄉營一口?”陳子簫都將這話說到這份了,鄭恢還能在董其鋒等人面前,說相爺的囑託可以先放到一邊?
不管怎麼說,陳子簫將鄔七、郭君判、潘成虎、周添等寇拉攏爲親信,今日又利用當前的形勢,迫使高祥忠、仲長卿二人低頭,殺陳柏將張憶安等賊震懾住,可以說已經初步掌握諸寨聯軍。
這時候陳子簫擊潰陳實親自率領冒進的三千州兵不會再有什麼大問題。
單單憑藉這一點,鄭恢就沒有辦法在這時候找陳子簫算賬:什麼都不管不顧,任之前大半年的辛苦綢繆、算計都赴之流水,殺了陳子簫後灰溜溜跑回汴京,跪到相爺面前說桐柏山裡的人物太厲害,我們玩不過算了吧,任王稟在唐州是死是生?
鄭恢就算是氣瘋了,也不敢誤了眼前的大事。
然而要重創陳實所率官兵的同時,還要狠狠的啃淮源鄉營一口,鄭恢沉吟好一會兒都也沒有想到要如何才能辦到。
“鄧珪、徐武江這些人還不足爲慮,但王稟以及隱身王稟身後的夜叉狐,又怎麼可能看不穿玉山驛之敗,是我們故意拋出的一個誘餌?”陳子簫侃侃而談的問道,“王稟他們卻不能勸阻陳實冒然闖入我們的陷阱,同時他們也會注意到我們暗中有將精兵強將從黃橋寨調出去設伏的跡象,他們會怎麼做?”
“你是說你實際上並不會將黃橋寨精兵調走,而是引誘淮源兵馬強攻黃橋寨?”鄭恢盯住陳子簫,難以相信他最終所設下的圈套竟是計中計、謀中謀。
是啊,王稟是貶臣,鄧珪纔是小小的巡檢使,已經咬鉤的陳實身爲知州,纔不會聽從他們的勸告。
王稟要避免陳實所率三千官兵被全殲的厄運,一定會在黃橋寨所謂的偷樑換柱、調換兵馬之後強攻黃橋寨,從東面再次將聯軍的注意力牽制住,以解陳實之危。
要不是王稟不在淮源,鄭恢還不能肯定淮源兵馬一定會咬鉤上當。
鄧珪他們已經收穫無數戰功,陳實率州兵被殺得再慘,都跟鄧珪沒有關係,只能襯托得鄧珪他們越發牛逼叉叉。
王稟在淮源就不一樣了。
王稟不會理會陳實的生死,但他會坐視三千官兵被全殲嗎,會坐視唐州形勢進一步一敗塗地嗎?
王稟不會的,這是王稟這一生最大的弱點。
這也註定他們一定會咬這個鉤中鉤,一定會中這個計中計!
鄭恢這時候才意識他被陳子簫欺瞞這麼久,真是一點都冤啊,陳子簫此計真可謂算無遺策,鄭恢都看不到有半點破綻,暗感想要重創夜叉狐,要依賴陳子簫此計。
然而這也令鄭恢內心格外的酸澀,自己以謀主自居,卻沒有看到眼皮底下竟有這樣的人物,這事一旦傳揚開來,自己豈非徹頭徹尾就是一個笑話?
“諸寨聯軍目前到底是怎麼一番狀況,鄭先生你也清楚,我手實在沒有多少精銳可用,”陳子簫說道,“郭君判、潘成虎、周添三人我一定要調出去的,不然騙不了王稟、鄧珪他們,最多留鄔七守黃橋寨,但沒有郭君判、潘成虎、周添三人,徐氏那頭莽虎率一隊直接殺進來,沒有一人去遏制其衝鋒陷陣的勢頭,即便我們佈下周密的伏兵,也不一定能贏啊!”
“以你的身手,也遏制不得那頭莽虎嗎?”鄭恢見陳子簫打起董其鋒親領的這一小隊精銳的注意,忍不住冷聲問道。
“我自詡身手不差過那頭莽虎,但我這些日子對鄭先生、董兄言聽計從,可不就是貪生怕死嗎?”陳子簫很光棍的說道,“又或者這次不考慮伏擊淮源兵馬,先將陳實所率官兵擊潰掉就好?”
郭曹齡遇刺之後,之前預備給郭曹齡調用一些人手,都由董其鋒負責節制。
此時董其鋒手下能有二十多好手可調用。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蔡鋌這些年主持河西軍務時所招攬、培養的嫡系親信,絕非等閒精銳能比;他們每個人除了身手強橫,暗中所真正持有的刀兵、鎧甲,比陳子簫、高祥忠、仲長卿等聯軍核心頭領都要精良。
之前爲避免匪亂之事有可能會牽涉到蔡鋌頭上,鄭恢絕不敢輕用董其鋒這隊人馬,也就是在跳虎灘大潰之後,他才讓董其鋒帶着人趕到黃橋寨以防萬一,但最終還是沒有露面。
陳子簫當然知道這隊人馬是何等的精銳,幾乎每一人都能以一擋十。
而他的整個計劃,關鍵處也是要董其鋒能暫時聽他調用。只要這樣,他纔有把握對被他引誘進陷阱的淮源兵馬,迎頭進行無情而凌厲的打擊。
“這邊拖得也夠久了,朝中也有人在暗中議論王稟助地方剿匪有功。”董其鋒也是贊同陳子簫的計劃,甕聲說道。
雖說王稟的去留最終只能是官家(皇上)決定的,但朝中對這事議論多了,終究不能算是什麼好事。
而事實上他們刺殺王稟的目標到現在還沒有實現,這卻要先重創淮源鄉營才行。
董其鋒都覺得陳子簫可以合作,願意配合陳子簫的計劃行事,鄭恢還能有什麼話好說?
他跟陳子簫說道:“此時諸事,我都會詳細稟明給相爺,相府有沒有你一席之地,還需要相爺定度,但也望你好自爲之,莫要再耍小聰明瞭……”
“我就這點人馬,哪裡敢耍小聰明,鄭先生要是沒有別的高見,我們便照這個安排起來,叫別人知道我們並非吃乾飯的。”陳子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