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上玄城,青林山。
風吹了一夜不曾停歇,就像日出日落一般,感覺不到累,不知道疲倦。
肆虐了一夜的風似乎通了人意,伴隨着東方漸漸升起的朝陽而變得柔和起來,不再是夜間般狂躁,兇猛。
當第一縷陽光透過雲層灑落在大地,青雲山上也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鐘聲,驚醒了山間的飛鳥,也喚醒了青林山上的人們。
青林山距上玄城不遠,坐落在上玄城北方,山腰上有一座院落,這是雍州境內的小門派神霄派的所在地。
零零散散十多棟房屋,中間一片大大的空地,空地中間一座長寬皆有三丈的演武臺,繞着院牆是一圈參差不齊的苗木,一條小溪從左向右貫穿整個神霄派,然後曲曲折折駛向山下。
“吱呀。”
緊閉的山門緩緩打開,兩個青衣童子小步走到門前,相對而立,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負手而立。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空地上漸漸有了人影,住有弟子的房屋紛紛打開了房門,神霄派的弟子三三兩兩彙集,最終全都集中在演武臺前。
一名身着天青色門派服飾的少年行走在人羣中,每名神霄派弟子都會熱切的與他打個招呼,相互抱拳稽首簡單的問候一聲。
少年是藏經閣長老趙瀟然唯一的弟子,名叫丁皓,一身本領平平,沒有修爲,在神霄派弟子中卻是以人緣極佳出名。
“掌門到!”
隨着一聲響徹在衆人耳邊,只見一個鶴髮童顏的男子在兩名青衣弟子的引領下緩步而來。
姣好的面容,精緻的五官,如雪的長髮用一紫金流雲冠束着,一身青衣,一條精緻的紋雷腰帶系在腰間,一塊紋着九道雷電的玉佩系在腰間,那玉佩前後分別刻一個神、一個霄字,彰顯着此人與場中弟子的不同,腳穿一雙踏雷靴,若非一頭白髮,看上去也不過三四十歲的模樣,此人正是神霄派當代掌門青雷真人。
“弟子見過掌門,見過衆位長老!”
當青雷真人踏上演武臺的時候,所有神霄派弟子紛紛抱拳施禮,極爲尊重。
“衆弟子不用多禮。”青雷真人揮了揮衣袖,緩緩開口道。
“此番召集大家相聚,是有一事想說與衆位同門知曉。”
“弟子但聽掌門吩咐。”
“前些日子我與幾位長老商量了一下,是時候讓大家下山去歷練一番了。只有經過一番歷練增長見識,自身才能精進。”
“掌門所言極是,只待在山中修行,是不可能對你們自身修行有所幫助的。因此,你們都要下山去歷練一番,待有所收穫便可自行歸來。”
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從人羣中走出,冷酷的臉上有着歲月的滄桑,腰間繫着一塊紋有五道雷電的玉佩。黑衣配五道雷電的玉佩,這是神霄派長老的穿着,而神霄派三名長老中,一臉冷酷的是執法長老--穆雷長老。
“穆長老之言正是我等商議的結果,修行一事絕非枯坐冥想就能修得正果的!你等可有什麼疑問,若無疑問便自行離去,下山去歷練吧。”
青雷真人掃了一眼門中弟子,見無人發問,便欲轉身離去。
“弟子有問題,怎樣纔算歷練完成呢?若是沒有收穫是不是就不能歸來呢?”
一名弟子發問,引得衆弟子低頭沉思。
初聽下山歷練,衆人心中都是嚮往的,山中的修行實在枯燥乏味,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下山對衆人都充滿了誘惑。早課,午課,晚課,除了讀書就是練劍,家中有親人且離得近的偶爾還能回家探親休息幾日,更多的人只能待在山裡。
此刻聽到發問,心中也是各自思量。
怎樣纔算有所收穫呢?
下山後該怎樣才能提升自己的修行呢?
沒有收穫是不是不能迴歸山門了?
是不是隻要有收穫就能隨時可以回來呢?
……
“嗯,問得好。此番歷練以一年爲期,不管你們有沒有收穫,一年之後都可以回來。”
“一年之內若是自身有所突破的隨時可以回來。”
“若是沒有收穫還想在外歷練的,也都必須要託人捎封信回來報個平安。”
“總之,神霄派是你們的家,不管天南海北,我們都在這裡等你們回來。切記切記,下山後萬般小心,歷練也得注意安全,我與各位長老在青林山等你們平安歷練歸來。”
掌門青雷真人看着一羣門中弟子,右手擡起又放下,似乎在做什麼決定。
衆長老也是微微點了點頭,望着各自的弟子,目光中透露着真誠的期望,同時也有一些擔憂,即希望他們能有所得,也擔憂他們此行不順,特別是那些從沒出過師門的弟子。
“弟子當不負師門栽培,此行定當不辱師門門風,早日歸來!”
一名面目清秀的少年抱拳說道。
少年十九歲,約莫六尺高,眉清目秀,脣紅齒白,加上一襲神霄派天青色的服飾,微風徐徐,端的是一副彬彬有禮,好一個謙謙公子的模樣,此人正是神霄派第五十代大弟子,也是當代神霄派弟子的大師兄。
“弟子當不負師門栽培,不辱師門門風,早日歸來!”
所有弟子紛紛跟着大師兄說道。
“如此,便各自散去準備下山吧。”
青雷真人一臉滿意,帶着笑意說,說完後,便在幾位長老的陪同下離開了。
“大師兄!我要跟你一起下山歷練!”
“大師兄,我也想跟你一起下山歷練!”
“大師兄,我想跟你一起!”
……
大師兄張克簡身邊圍滿了師弟師妹,大家都想跟他一起組隊歷練,在他們看來,大師兄是所有同門中功夫最厲害的,而且爲人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因此你一言我一語的,都希望大師兄能同自己組隊。
有想要與大師兄組隊歷練的弟子,也有不想與他組隊的人在,零零散散在周邊就有不願與他組隊的弟子在各自找人組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放在哪裡都是一樣的道理。
神霄派近些年來一直在走下坡路,早已沒了當年大派的風光,當代弟子也僅有五十人。
其中以大師兄張克簡,二師兄李克清,三師兄武克勤爲首,修爲算是弟子中的佼佼者,皆以到了煉神初期。
平日裡三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團體,也在暗中較着勁,都想當門中年青一代第一人,掌門與衆長老也是樂見其成,因此三人之間的關係也是極其微妙。
“看看,還沒下山呢,又在出風頭了!”
“誰說不是呢,不過山下與山上終是不同的!”
“咱也是趕緊同二師兄匯合,商量下此番下山事宜的好。”
“我們也是趕緊去同三師兄商量商量。”
神霄派,藏經閣。
一名四十多歲的老者靜靜地盤坐在藏經閣內,在他身前放着兩個包裹,藏經閣內非常的安靜,就跟閉目養神的老者入定了一般。
“既然已經來了,還躲在外面幹嘛,莫非是捨不得離開?”
老者感覺到有人靠近了藏經閣,閉着的雙眼沒有睜開,臉上多了一絲嚴肅,緩緩開口。
只見一顆腦袋從門後緩緩探進屋內,上下左右將目所能及的地方都看了一遍,然後才見到手,身子,腿腳等全都慢慢入了藏經閣。
“弟子是有些不想離去,還望師尊跟掌門替弟子求個情,讓弟子與師尊守着藏經閣。”
十五六歲的年紀,少年邊說邊走到老者身前,約莫還有五六步距離的時候停下腳步,向老者施了一個弟子應有的禮。
老者正是神霄派藏經閣長老趙瀟然,少年是他座下唯一弟子丁皓。
雖沒有睜眼,但丁皓能感覺到自家師尊正看着自己,只見老者閉着眼朝他這邊一瞥,緩緩開口。
“莫說你,便是掌門師兄的親弟子亦是要下山去的,求不得情。”
此番讓門中弟子下山歷練的決議,不僅是讓門中的弟子下山歷練增長見識提升修爲,也是因爲他們察覺到神霄派不久的將來會有一絲變故,不知好壞,不曉前途,讓這些門中的弟子下山歷練一番,將來面對變故的時候纔能有一絲自保之力。
丁皓不想離開這裡,即是捨不得他,也是因爲少年至今沒有踏上修行一途,怕下山後再也回不來。
老者顯然知曉自己弟子心中所想,但此番下山歷練是掌門與所有長老共同決議的,他也參與了決議,更不想再將來發生變故時自己的弟子沒有自保之力白白喪命,因此他是斷然不會答應少年留下的。
“師尊,此番下山歷練,必然會遭遇各種危險。”
“你的所有師兄弟姐妹們都一樣。”
“弟子並非怕死,只怕死在外邊,再也回不來,無法再見到師尊與門中親人們了。”
“人總是要成長,面對人生的。山中已不適合你們成長了。”
“當真要去人世紅塵中走上一番嗎?”
“是的,這世上沒有不沾染世俗氣息的人,更沒有不入紅塵的道。”
“師尊也曾入過紅塵!”
丁皓感到詫異,自他記事起,師尊便一直守在這藏經閣,連山門都沒有出去過,一身仙風道骨,儼然一副不沾紅塵的氣息。
“自然是入過紅塵的,否則怎會將你帶入山門,收你做弟子。”
似想起了與丁皓初遇時的情景,老者心中頓起無限感慨,語氣也不再跟先前一樣嚴肅認真,多了一絲柔和與感傷。
安靜。
藏經閣內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
老者沒有繼續說下去,顯然是不想再提及當年往事。
丁皓沒有開口詢問自己是如何被師父帶進山門收入門下做弟子的。
就這樣,一個繼續盤坐閉目養神,一個恭敬的站着,藏經閣又短暫的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