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
丁皓邊走邊打量着這座城市,夜色下的丹陽城並沒有萬物俱靜,毫無生機可言,相反卻是更加的熱鬧。商戶家家張燈結綵,在自家店門附近都掛上了燈籠照明;街道上每隔三十步左右的距離便有一個火盆被架子支着,熊熊烈火燃燒,火光照亮着周邊;沿街擺攤的小販也是在自家攤位前掛了一盞燈籠;城中的富戶也是紛紛派出門下家丁,沿着自家莊園點了一圈燈籠。雖說夜色並沒有因此而褪去,丹陽城外依舊是黑漆漆一片,靜的出奇,可整個丹陽城中卻是一片燈火輝煌,叫賣身,吵鬧聲,巡街官差訓斥人的聲音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丁皓遠遠跟在那人身後,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確保自己不會被人發現自己在跟蹤。
只見那人走走停停,四下張望,像是在尋找什麼,約莫過了一條街,走着走着,那人突然加快了步伐,像是發現了什麼,丁皓心中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被發現了,雖然萌生了瞬間的想要離去的念頭,可卻依舊加快了步伐,跟了上去。
約莫十多步的樣子,那人便在販賣斗笠的攤前停了下來,丁皓放慢腳步,故作清閒自在的在人羣中緩緩前行,四處張望,像極了一個初入大城鎮的鄉下人,可是那身衣着卻是與之不相匹配。
那人由於走得快走得急,雖說停了下來,可卻依舊輕微的喘着粗氣,原本蒼白的臉色倒顯得有些紅潤。他解下身後的斗笠放在一旁,從地上拿起一個斗笠仔細的瞧了又瞧,然後放下,拿起自己的斗笠仔細瞧了瞧,有些感慨的放下;又拿起一個斗笠瞅瞅,然後又放下拿起自己的斗笠看看。如此幾次反覆,最終搖搖頭,站在攤位前發呆。
這一番舉動,看得小販有些不耐煩,小販本想呵斥他兩句,可瞧見他身上的長劍,暗中思量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放棄了呵斥的想法,生怕自己到時候吃虧不說,還會連累家裡人,那就實在是天大的罪過了。
還好那人沒有久待,掂了掂自己的荷包,苦笑着離開了。
小販好不容易將眼中的瘟神送走,瞧着那漸漸遠去的身影,眼中盡是鄙夷不屑,不過瞬間便換了一副笑臉,因爲他瞧見另一個人正在走向他的攤位,一身衣着雖不是綾羅綢緞,卻也不是他們這些人穿的下等貨色,腰間的長劍也不是普通的兵刃,特別是肩上那隻可愛的寵物,哪個普通人能有一隻白狐做寵物的?他們這一行,別的不敢說,眼力勁兒卻是極爲重要,否則不明就裡就會給自己惹來不明不白的麻煩。
小販眼中的貴客便是丁皓,而被他鄙夷不屑的人正是白天在魏人酒肆與丁皓對視一眼的江嘯。沒錯,丁皓跟蹤的人便是江嘯,白天與他對視,江嘯便已經給他留下了印象,夜晚瞧見那張蒼白的臉便認出了他的身份,再加上那一身的衣着打扮沒有變化,更不可能認錯。丁皓見他臉色蒼白,行走步伐時而有力時而漂浮,就想暗中觀察一番,想知道大晚上的,江嘯不修養,拖着一張病體做些什麼。
“客人想要買些什麼?”
小販很熱情,主動開口詢問丁皓的需求,自己好做一做生意。
“只是瞧瞧,你忙你的,有需要我叫你。”
丁皓揮揮手,示意自己隨意看看,並不一定要買。
“好呢!那小人便不打擾客人挑選,客人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小販自是知道這些貴客的,當下也不再多言,退回了自己的攤位上,小心的用餘光注視着丁皓的舉動。
丁皓別過頭,瞧見江嘯的身影已經遠去了十多步,當下又回過頭,望着眼前的攤位,仔細打量了一番攤位上的斗笠,對着小販開口詢問。
“我在遠處瞧見方纔有位小哥在你攤前站了不短時間,那位小哥買了什麼嗎?”
小販聞言,一臉嫌棄的開口抱怨。
“客人說笑了,就先前那人那買得起什麼好物件啊?您是沒瞧見,他那一身破破爛爛的,荷包乾淨得很,在我這裡看了許久,愣是衝着一個乾癟的荷包發愣,拿不出幾個子兒來。真是晦氣!”
荷包乾淨得很,是囊中羞澀了,怪不得臉色蒼白卻是不尋個地方修養,連吃食都與普通農人沒啥區別。
丁皓聽小販說着,心中有了思量,又瞧了瞧了小販,指着地上的斗笠開口詢問。
“你家斗笠怎麼個賣法?”
“一般的賣十個錢,好一些的賣十五個錢...最好的賣五十個錢。若是客人你要買的話,小人給您便宜些!”
一聽客人詢問斗笠的價錢,便知道客人想要買上一個,小販趕緊迎上前,滿臉的笑容,熱情的給丁皓介紹着自家的斗笠。
“挑個最好的,送人,謝謝。”
丁皓瞟了一眼攤上的斗笠,讓小販挑一個最好的斗笠賣與他,他要送人。
“好呢,客人您可真有眼光,就我家這斗笠,莫說這丹陽城了,就是這方圓幾十裡都是最好的。您看這個可還入眼,用料講究,做工精細,是我這兒最好的,平時可都不會輕易與人知曉,今兒與您有緣,就賣與您了。”
接過小販遞過來的斗笠,丁皓瞧了一眼,的確與攤上的有些區別,但他也沒那份心思坐下來細看與小販聊聊,江嘯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內了,可不能在這裡與小販閒聊。
丁皓從荷包裡摸出一粒碎銀子扔給小販,然後轉身離去,邊走邊說。
“不用找了,多的那些就當爲今日的緣分請你吃酒的錢。”
原本滿是震驚與不安的小販聽見丁皓的聲音,沒有了恐懼,心中甚是驚喜。原本他便把價錢往高了說的,等丁皓付錢的時候再主動賣好少收一些銅錢就好,既不得罪人還能賣個好名聲,誰知丁皓卻直接扔給他一粒碎銀子,轉身便走了。他掂量了一下重量,少說也得有二兩那麼重,換成銅錢,那可是整整兩吊錢,兩千個銅錢啊,可頂得上他賣好些日子的斗笠了。今日真是個不錯的日子,可算是遇上一回貴人了,望着丁皓遠去的眼中說不出的激動與熱忱。
離了賣斗笠的小攤,丁皓快步追趕,在江嘯即將轉入下一個巷子的時候總算是跟上了他的身影,也是不遠不近的繼續吊在他的身後。
丁皓最終跟着江嘯來到了城東頭的一處破敗的巷子,這裡不像其他地方那般家家戶戶都點着燈籠,亮着燈火,整個巷子看起來約有十丈長的樣子,亮燈的卻不過三五十戶人家,越往裡走越覺得有些陰冷。
只見江嘯左拐右拐,最終在一處破敗的院子前停了下來,推開早已形同虛設的院門,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緩緩走了進去。
丁皓藏身在一棵樹後,見江嘯進了院子沒有立即跟進去,反而是總結了一下他跟蹤的情形。
一路下來,丁皓跟着江嘯可是走了好遠的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會兒看看斗笠,一會兒瞧瞧吃食,一會兒瞅瞅面具...反正是走了許多路,路過了許多地方,在很多攤位前停了下來,然後也不問問便離開了繼續在城中瞎逛,江嘯逛了多久,丁皓便跟了多久。通過在斗笠攤與一處麪攤的瞭解,丁皓能確定,江嘯是真的沒啥錢,而他在那些地方停留,的確是又想要買些東西的打算,卻苦於囊中羞澀,荷包空空如也,只能在小販鄙夷不屑的目光中離去。
丁皓在樹後打量了一番這處地方,沒有一絲熱鬧的景象,心中暗自思量着自己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跟了一路,怎麼能這樣就離去了?不應該進去看看嗎?
一處破敗的院子,有什麼好看?雖說買了個斗笠說要送人,可沒說過要送給他啊!
不管怎樣,都已經跟到家門口了,那院門也沒合上,進去看看總是可以的。
萍水相逢,甚至連招呼都沒打過,太冒失,且又是跟着別人來的,目的有些不單純,別讓別人給撞破了,還是就此離去的好。
...
進去。
離開。
兩種聲音在腦海中不斷響起,訴說着各自的好處,卻無法掙得勝算。丁皓最終還是按住了想要離去的想法,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從書後走出來到院門前,望着破爛不堪的院門,讓他不由得想起了陽村中那個與他有着關聯的院子,心中有一絲傷感。苦笑着搖搖頭,將那絲傷感深深壓住,臉上慢慢恢復平靜,伸手去推那尚未合上的破爛的大門。
“吱呀…”
院門發出難聽的聲音,再次被緩緩推開,向院中的人示意着又有人即將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