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站在樹下的一幫侍女小廝都嚇地大叫,愣怔在當地。容若身子一縱,身形如閃電般騰空躍起,將懷袖的身子接在臂彎裡,穩穩落在地上。
懷袖雖然身上有功夫,但遇此突發情形,也着實嚇得不淺。一雙手臂緊緊摟着容若的脖子,整個身子全掛在容若身上。
“沒事了。”容若輕撫着懷袖的背柔聲道。
懷袖在容若懷裡,緩緩睜開眼,向四下看了看,確定自己已安全着陸,神經突然鬆懈下來,腿跟着一軟。
容若趕忙緊擁住懷袖的腰身,將她的身子倚向自己的胸膛。懷袖臉貼在容若的胸膛裡,靜靜地聽着他沉穩厚重的心跳聲,方纔驚魂未定的心,漸漸平復下來。
四周極其安靜,彷彿時空凝固了一般,懷袖開始還有些羞澀,當感覺他溫熱的手掌,一下下輕撫着自己的背時,漸漸放鬆下來,手自然地輕輕環在容若的腰間。雙目微合,鼻息間充盈着由容若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水凝香味。
過了片刻,頭頂上傳來略帶沙啞的低沉聲音:“好些了嗎?”
懷袖輕輕點了點頭。
容若手臂略鬆了鬆,卻沒有完全放開,垂目凝向懷袖如煙似雨的墨色深眸。
懷袖被容若深深鎖在目光裡,有些難爲情,轉目,將眼神飄向別處,這才發現,方纔院落裡還站着一地的侍女小廝,不知何時溜了個精光。
“懷袖,我……”容若凝視着懷袖的雙目,欲言又止,神色躊躇。
“什麼?”懷袖也望着他,柔聲問。
容若頓了頓,突然捉住懷袖的手,拉起她轉身就走。懷袖被容若拽着跟在後面,只覺他腳步飛快,懷袖需使出功夫才勉強跟得上。
容若拉着懷袖穿過月門,繞過石徑,直奔馬廄。
“這是要去哪兒?”行至馬廄時容若停下腳步,懷袖問道。
容若也不答話,解開馬兒的繮繩翻身上了馬,附身將懷袖抱坐在自己身前,雙腿用力一夾馬腹,馬兒嘶鳴一聲,只奔出了兵部尚書府,沿途瞧見的小廝侍女,無不驚詫地瞠目結舌。
此時的長街熱鬧非凡,人頭涌動,容若的馬卻沒有減速的意思,一整條街迴響着“噠噠”的馬蹄聲,所經之處,人羣紛紛避讓。
容若扯緊繮繩,馬兒奔跑顛簸的厲害,懷袖只能死死抱住容若的腰,整個身子貼進他懷裡。
“你若是擔心被人認出來,就把臉藏進我衣襟裡。”容若溫聲提醒。懷袖經他這一說,纔想起自己今天出門,沒來得及換上男兒裝。
容若驅馬直出了城門,過了護城河,朝郊外的柳河堤岸而去。此時的柳堤,人很少,只稍遠處散落着幾家耕織農戶,容若緩緩將馬勒住,馬兒呼哧喘着粗氣,毛皮已經被汗蒸溼了。
容若翻身下馬,把懷袖從馬上抱下來。拍了拍馬兒前額,鬆開了繮繩,那馬兒自去河畔飲水歇息。
懷袖站定,四下裡張望,見兩畔載着粗壯的老柳樹,絲絲縷縷碧色絛帶垂至水面,隨着風輕輕擺動,在水面畫出圈圈漣漪。
容若走到懷袖身旁,伸手握住懷袖的手,目光一改往日的沉靜內斂,變得灼灼熾熱。懷袖臉上始終紅雲繚繞,垂着眼不敢直視他的深眸,微掙扎了幾下,想抽出手來,卻反被他握地更緊。
“你來京城,到底爲什麼?可否告訴我真像?”容若問時,語氣略顯急促,聲線中夾雜着些許的緊張和不安。
“我,我不是都跟你說過,是,是來京城走親戚的。”懷袖不明白他爲何突然問這個,回話時不由自主結巴起來,臉上的紅暈也越發絢爛。
“我不信!你說走親戚,哪有親戚常駐不走的道理?難道,難道是馬大人要納你做妾?”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懷袖趕忙連連搖頭。
“那究竟是怎樣?我要知道真相!”容若有些着急,扳過懷袖的肩膀問道。
見他連珠炮似的追問,懷袖氣惱起來。擡臂撥開他的手,嗔怒道:“你幹嘛要打聽我?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容若此時方纔意識到自己太急切,竟有些失態了。略穩了穩心神,凝望着懷袖的側臉,略顯躊躇問:“你,你當真想知道緣故?”
懷袖將臉別向旁出,淺笑道:“你不給我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我纔不告訴你呢!”
容若垂目,微斂了眼睫,沉吟片刻。
懷袖見他突然不說話,便側目望他,容若突然擡起眼,恰與懷袖相視,懷袖清晰地瞧見那雙如深潭般清澈的雙眸中,全是她的身影。
“心念動,情已牽……”就在此時,容若喃喃說道。
懷袖乍聞他這句話,怔在當下,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但稍緩片刻,便感覺到心裡除了驚詫,似隱隱攙和着絲絲清甜歡喜,這樣的感覺,讓懷袖陌生,卻又悸動不已,但表面上,她卻極力維持平和。
容若望着懷袖的側顏,見她垂目沉默,忍不住解釋道:“這只是我一廂情願,或許,或許你會覺着我太唐突魯莽,又或許是我一時心切,只因,只因上午入宮議事,皇上突然提及明年選秀的事,我第一個就想到你,才急着問你……”
突然從容若口中聽見“選秀”二字,懷袖方纔心間縈繞的溫柔情愫忽地一掃而光,只覺如一桶涼水兜頭傾倒下來,立刻激醒了她腦中所有的旖旎幻想,臉色驟然蒼白。
容若發覺懷袖臉色不對勁,緊張詢問:“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還是我方纔說錯了什麼?”
懷袖使勁搖搖頭,轉過身,躲避開容若的目光。
容若見懷袖如此,有些後悔方纔的冒失,趕着道:“你若爲難,就當我方纔什麼都沒說便是,咱們還如往常那般來往……”
“我……”懷袖連連搖頭,再轉回臉,眼內已凝了水霧。
乍見她眼內的淚,容若心仿似被緊緊握住地疼,正欲開口,懷袖卻顫聲道:“剛纔你說的沒錯,我明年……”說至此,眼內的淚滾落下來,跌碎在裙襬上。
“你果真是等待明年選秀……”容若淡淡的口吻,略帶着驚訝,又有些意料之中的嘆息,語意已微顯蒼涼。
“我是不得已,不然,誰想入宮?”懷袖哽咽着,已漸不能語。
容若靜默不語,神情漸漸恢復了平靜。
懷袖見他不說話,眼內也失去了方纔的熾熱,心知他縱然身爲相門貴胄,對於自己入宮這事,也是無可奈何,不禁悲從心頭起,冷冷笑嘆:“我,我哪有自己的情可供動容……”話落,懷袖轉身奔向河畔的馬兒,扯過繮繩,策馬而去。
留下容若獨立於護城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