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細瞧此時卸去妝容,天然無琢的勤嬪.
雖然容顏依舊清麗恬靜,可面色上卻越顯得蒼白憔弱,不禁含憂詢問:“熙嵐,你近日身子可是有虛症麼?爲何臉色如此……”懷袖話只說出一半,心中泛起疼憐,不忍形容。
勤嬪卻無謂淺笑:“我這病不是一日兩日落下的,自然也非一時能好得起來,生死有命,隨它去吧。”
懷袖聞聽,心內卻是暗暗驚詫,聽勤嬪這話中的意思,竟是意懶心灰,任由墮落之意,又見她眉宇間寧和溫婉,便知她生出如此想法定然是處於自心,並非受未旁人所逼,卻又不知爲何。
雖然一時間想不通,懷袖也不願將話茬總纏繞在這些上,不喜自己一來便勾出勤嬪的鬱郁不悅,隧轉換話鋒,笑道:“你猜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勤嬪搖頭,含笑詼諧道:“你腹中的寶貝太多,我整日悶在宮裡孤陋寡聞,怎知道你懷裡揣的是什麼?”
懷袖知道她這是在暗喻自己讀的書多,卻並不計較,淺笑從翦月懷內接過那隻絹帕小包,說道:“這個可是我腹中萬萬揣不下的呦!”話落,將小包放在勤嬪扶在膝頭的手上。
勤嬪也生出好奇,接過絹帕輕輕打開來,看見裡所包裹的物件時,竟怔愣在當下。
懷袖走的口渴,趁着勤嬪拆開包裹的空檔,端起茶碗濾去茶沫,掀開來看,見是一盞湯色淺如青黛的雀舌,鼻息間清香繚繞,含笑淺呷一口,頓時口內生津,心情暢然,暗歎:江南茶品,果然是清澈綿香的好茶!
喝過茶,懷袖將茶盞放回桌上,擡眼再看勤嬪時,不禁大驚失色。
“熙嵐,你這是……”只見勤嬪將懷袖帶來的那隻竹雕木偶舉至面前,細眉深蹙,眼中早已充盈了水霧,那神情悽楚悲傷,叫人不忍觸睹。
站在懷袖身後的翦月見勤嬪如此情形,也不由得暗自心驚,皆不知她因何只見這木偶便傷心至此。
“熙嵐,是不是我冒犯了你……”懷袖不敢多問,只小心翼翼出言揣測,話語中已充滿自譴。
勤嬪聽見懷袖話語中帶着自責,雖然眼內含淚,脣邊卻勾出笑意,輕輕搖了搖頭,因情緒激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略平靜片刻,勤嬪伸手握住懷袖的手道:“你跟我來。”說罷站起身,牽着懷袖的手向後殿內室走去。翦月因不放心,便緊隨在懷袖身後。
進入內室時,勤嬪屏退隨侍宮女,懷袖對翦月說:“你在門口等我,放心,不會有事。”翦月點頭守在內室門口,只勤嬪與懷袖二人走入內室之中。
二人行至內室,勤嬪放開懷袖的手輕聲道:“你稍等……”獨自轉過屏風,向牀帳內取下一件懸掛之物,捧出來遞於懷袖眼前,說:“你瞧這個。”
懷袖接過來那物件一瞧,正與自己送她的那個竹子雕刻的人偶極爲相似。只是勤嬪的這隻略顏色偏黃,應是年月久遠的緣故,色澤不似懷袖新買來的那隻青綠鮮嫩。
懷袖手捧着兩隻木偶細瞧,不禁問道:“這實在太湊巧了,怎麼你也有個一樣的?”
勤嬪此刻情緒較之方纔已平復許多,隻眼圈還鑲着一圈紅邊,略帶哭過的痕跡,不答懷袖的話,卻反問道:“你先告訴我,你這只是哪裡弄來的?”
懷袖如實相告:“前日我與月牙公主出宮回府,路上瞧見一個竹雕鋪子內賣這玩意兒,我瞧着很有幾分意思,想起你是江南生人,南方多產竹,這東西也算與你家鄉有幾分淵源,便買來送給你。”
勤嬪點頭含笑道:“這就對了。”說罷,便給懷袖解釋道:“我的故鄉卻實產竹,我幼時家居的山後便是成片的毛竹林,一年四季,蔥蘢如翠,碧葉遮天。”
勤嬪牽着懷袖坐在西廂軟榻上,娓娓道出自己故鄉的優美景緻,雖然此身相距萬里,但她眼內的沉迷,彷彿那片美麗的毛竹林就在眼前。
“聽着就覺着好美,好生令人豔羨!”懷袖忍不住感嘆。
勤嬪點頭:“卻是很美,那竹青美韻,我這笨嘴拙舌的形容還不及真實景緻的三分,你若當真見着,定一眼便愛上了。”
懷袖毫不生疑勤嬪之言,她早在書上度過太多描述竹之優美的詩文,如杜甫的綠竹半含籜,新梢纔出牆……雨洗娟娟淨,風吹細細香……順口便可拈來。
勤嬪捧起手中那舊色竹雕木偶,面色溫柔道:“這種竹雕的偶人是我家鄉小兒常耍的玩意兒,並不什麼值錢,我的這一隻,是家父親手做了給我玩的,因此格外珍惜愛護。”
懷袖拿起勤嬪的那隻竹雕偶人仔細瞧,見那竹雕偶人果然無她買的這隻雕工精緻,想必是沒有專門的雕刻匠人精湛技藝,但卻雕刻的極花心思,眉眼雖然粗略,仍依稀可見當初雕刻時候花費過勁力,這般細膩用功,普通匠人絕不至此。
懷袖知勤嬪定是久居京城,思家心切,乍見她帶來的這隻竹雕偶人,一時感念,她自己也常想家,此刻自然十分理解勤嬪的苦楚。
伸手與勤嬪相握,婉言安慰道:“你的心我知道,我又何嘗不是,每逢夜闌人靜,對月總遙思家中的阿瑪和額娘。可咱們已然來至此處,需學會開解心緒,如此家中親眷纔不必爲咱們過多掛懷,這也算得盡一份孝心吧。”
誰知,勤嬪反握住懷袖手,悠聲沉語道:“你自然比我幸運,我……”說至此,聲線再度哽咽。
懷袖知勤嬪出身江南,如此孤身一人遠山遙水住在這的北方,生活習性自然相差甚遠,且她是南方女兒,心思便也如那吳山越水,柔軟多情,思鄉之情便更濃些,這些原都屬情理之中,但見她眼內神情悲涼悽然,不免心中生出幾分不解,只當下見勤嬪如此傷感,自不便多問。
勤嬪又淌了一會子眼淚,掏出絹帕拭乾臉頰淚痕,破涕含笑道:“你好容易來玩一回,原應開心纔是,瞧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