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聽此二人聊天,想笑又不能,只得努力憋着,索性一口接一口的往嘴裡灌茶。懷袖心裡突發感慨:哎!原來忍笑也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呀!
在容若的讚歎裡,寶蘭早已飄然欲仙,不經意向對面位置瞟了眼,這才發現,原來對面坐的居然是前日打她家奴的懷袖。
"你,你怎麼在這兒?"寶蘭伸手指着懷袖的鼻尖,俏臉嗔怒道。
懷袖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轉臉看着容若。
容若淡笑,勸慰寶蘭道:"那天是場誤會。這位懷公子是我家世交的親戚,初來京城,與諸人不相識,現在都已相識,那天的誤會就無需再提了,蘭兒,人家遠道而來是客,你也就不要計較了。"
懷袖心裡本不想搭理寶蘭,但聽容若如此說,少不得面上需過得去,抱拳對寶蘭含笑拱手,算是打招呼了。
寶蘭想來對容若言聽計從,雖然那天這位"懷公子"讓她當衆跌面子,但她深知容若性情,除非清雅高節脾性相投之士,否則他絕不親近。今日倆人相約喝茶,說明容若已認他爲友,既然如此,她可不想得罪。
寶蘭端起桌上的茶壺,爲懷袖斟了茶,含笑道:"懷公子,寶蘭那天不懂事,公子胸有雅量,不會跟我一個小女子計較,對吧?"
見寶蘭給她倒茶,懷袖順手端起茶盅,正要藉着這機會告辭離開。場面上的虛僞客套話,在這些京城裡長大的公子格格口中,可信手拈來,但聽在懷袖耳朵裡,卻虛僞刺耳。自這寶蘭到來,她早覺不自在,尤其見寶蘭看見容若,就跟螞蟻盯上了蜜糖般難捨難離,心中早已起膩,她可不想參合進他們倆之間。
懷袖茶起茶盅,來正欲開口,忽聞樓梯口又傳來一聲:"容若兄這裡好生熱鬧!"
懷袖,容若,寶蘭三人聽聞此聲,皆舉目看向樓梯口。只見翩然走來一位身着淡灰色長衫的男人。
懷袖只覺這人瞧着眼熟,仔細在腦中搜尋,卻見對面的容若並不起身相迎,只含笑望向來人,便知他二人有交情。
只聽容若笑道:"今天刮的是什麼風?居然把你都吹到這裡來了,你這位'清水相公'也來聽曲兒的麼?"
還不待那人說話,只聽寶蘭笑吟吟道:"貞觀大哥,真是巧,寶蘭這兒有禮了!"寶蘭起身拜了個萬福,又坐回容若身邊,看來跟這男人也認識。
懷袖突然想起,那日在她家府上,來尋容若入宮的正是此人!方纔又聽見寶蘭喚他"貞觀大哥",心中暗暗驚詫:莫非此人就是恩師吳漢槎先生口中提及的,赫赫有名的才子顧貞觀?
懷袖不止一次聽吳漢槎先生提及此人,沒想到今天居然有幸親見。
懷袖正細打量顧貞觀,顧貞觀則順手拉過一張凳子坐在懷袖身旁,回身看懷袖正打量他,笑道:"這位小公子好眼熟,不知咱們可曾見過?"
顧貞觀突然問懷袖出身,懷袖纔想到,當日她是居家的女兒妝扮,此刻是男兒裝,他自然想不起來了,正躊躇不知如何回覆時,只聽對面容若笑道:"這位就是馬大人的表弟,懷袖公子。"。
懷袖聞聽他如此說,愣愣地盯着容若。心道:這一說不就露餡啦?
顧貞觀的表情也比懷袖好不到哪去。他清楚記得前些日,在兵部尚書府與馬爾汗下棋,容若親口問過馬大人表弟的事,把馬大人當時就問得一頭霧水,連說覺無此人,今日怎麼又蹦出來這位"表弟"來?
但顧貞觀極其聰明,見容若端起茶杯時,眼角餘波迅速向他遞了一眼,便壓下胸中疑惑決口不問,只垂下眼簾喝茶,暗笑不語。
懷袖也低着頭喝茶,暗暗思索這其中緣故。四個人中,只有寶蘭不知緣由,單純地"咔吧咔吧"磕着瓜子。
此時,街上突然喧鬧起來。容若和顧貞觀聞聽,趕忙探身向外望去。
只見由遠及近,浩浩蕩蕩走來一羣人,邊走,口內還齊聲高唱,像是順口溜之類的串詞,街上行人紛紛避讓,坐在窗邊的客人則爭相將頭探出去瞧熱鬧。
懷袖也站起來向窗外看, 那些人正巧從樓下經過,原來是一羣叫花子,邊走邊衆口高唱:四張口兒反,天下由此散……
容若聞聽,劍眉頭緊皺,面色嚴肅起來。顧貞觀也擰着眉心。待這羣乞丐走過去,兩人對視一眼,容若回頭叫道:"小安子你過來。"
小安子跑過來,將耳朵湊到容若近前,容若低聲附耳說了幾句,小安子便飛跑下樓去了。
此時,那羣乞丐已走過去,懷袖又坐回座位上。卻見容若和顧貞觀面色肅然,似有心事的模樣,但懷袖並未冒然詢問。
"這些窮叫花子真討厭,藉着沒飯吃的由頭跑到京城裡來搗亂,弄得街上到處髒兮兮亂哄哄的,哪天讓我阿瑪下道令,都轟出城去!"寶蘭拿起塊點心。邊吃邊抱怨。
容若和顧貞觀卻只喝茶,都沉默不語。
小安子很快跑了回來,從袖筒裡掏出一張紙遞給容若,容若趕緊接過來看了兩遍,眉頭皺的更緊了,反手將紙條遞給顧貞觀。
顧貞觀接過來看時,寶蘭也歪着臉,盯着那字條瞧了半天,嘟囔道:"這寫的是什麼呀?"
懷袖離顧貞觀最近,側目看去,見那字條上寫了一首打油詩:
四張口兒反,天下由此散。日月雙照五星聯,時候到來一起完。
容若又將小安子叫過來,低聲問道:"你確定是這幾句沒錯?"
小安子重重點了下頭:"保證沒錯!"
顧貞觀將看完的字條折起來,轉手又還給容若。
容若將字條仔細收入袖管內,對顧貞觀道:"咱倆需即刻入宮!"
"嗯,我正是此意!"顧貞觀也點了下頭,兩人同時站起身。
容若從荷包裡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說:"你倆慢聊,我和貞觀有事先走。"
"哎!容若哥哥,你這就走……"寶蘭急忙站起身時,容若已離開席位,沒等她話說完,容若同顧貞觀已經下樓去了。見他二人行去,懷袖便也告辭離開,從紫鳳樓出來,懷袖坐在馬上還在想剛纔的事。
"四張口兒反,天下由此散,日月雙照五星聯,時候到來一起完。什麼意思呢?"懷袖自顧自嘀咕道。
她自語被旁邊的雪燕聽見,雪燕問道:"公子說什麼呢?啥一起玩?玩什麼?同誰玩?"
"呃?哦,沒啥,我順嘴說着玩的。"懷袖微愣了一下,敷衍道。
"哦,哎!真可惜。"雪燕卻慨嘆了一句。
"你嘆息什麼?"懷袖覺得好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