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蓮聞聽,再度將目光轉回到懷袖的臉上,蒼白的嘴脣微微抖動,情緒略有些激動,一時說不出話來,將茶杯遞給翦月,用胳膊強撐着身子要起來,似是要給懷袖磕頭。懷袖一把將她按回到牀上。肅然說道:"頭什麼時候都能磕,眼下還是乖乖將養身子,纔不枉費我費那麼大力氣救你一場。"
映蓮聽着,卻忍不住淚珠兒一雙一對地滾落下來,單薄的肩膀因爲激動和哭泣不停地顫動,如同涼風中的瑟瑟秋葉,惹人疼憐。
懷袖見此情,從翦月手中拿過茶盞緩緩遞到映蓮面前,輕柔說道:"喝口熱茶吧。"
映蓮手哆嗦着接過茶盞,靠在脣邊喝了一口,想來是昏迷久了,體內早已缺了水,跟着便將一整杯的茶湯全喝了下去。
翦月接過空茶盞,懷袖又吩咐道:"這麼長時間,她必定餓了,你去小廚房取些吃食來。"
翦月應聲出去,不多時端回來一碗熱呼呼的銀耳蜜棗甜羹,另一小盤桂花軟糕。懷袖見了笑贊:"正是要這樣的東西,快趁熱吃了。"
剛纔那一杯熱茶喚醒了身體原本已經麻木的知覺,此刻映蓮的確感覺到飢腸轆轆,接過翦月手中的銀耳羹大勺大勺的吞嚥。
一碗銀耳羹吃下,映蓮感覺到身子暖起來,臉上也泛出了血色。懷袖見她能進食便知道已無大礙,方纔放下心,便問道:"我聽翦月說了,你是裕妃娘娘的奉茶侍女,怎麼……"
映蓮臉上方纔緩出些血色,聽聞懷袖如此問,不覺眼神又暗淡下去。幽幽慨嘆道:"姑娘雖然救了我的身,卻救不得我的命。"
懷袖聞聽詫異問道:"是誰要取你性命,又爲何如此?"
救命恩人面前,映蓮也無需隱瞞,便娓娓道出事由原委。
原來,這映蓮在裕妃娘娘身邊做奉茶侍女已有幾年,原本她也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子,既然奉茶便一心一意專伺茶事,平日閒來弄了幾本與茶技相關的書籍閱讀,日子長了便對茶道略有些研習。
一日,康熙駕臨裕妃宮邸,映蓮照舊如往日伺候奉茶,恰好康熙隨身帶了一套外臣新進貢的汝窯茶具,問映蓮會否茶藝,映蓮便將自己素日所學獻技於康熙面前,康熙看過映蓮演示茶藝後大爲讚賞,當即賞了映蓮一串珊瑚手串,還說日後將其調往乾清宮專事奉茶。
映蓮說到此處,眼淚卻忍不住撲簌滾落。懷袖疑問:"這不是喜事麼?"
映蓮顫聲說道:"我開始也以爲日子熬出頭了,可誰想古話說的好: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那日萬歲爺前腳剛走,裕妃娘娘便將我叫了去,說我狐媚惑主,蓄意勾引皇上。便叫太監將我捆了……"映蓮此時已泣不成聲。
懷袖聞聽,肝火頓時上涌,手掌狠狠一拍牀欄霍地站起來,厲聲說道:"這可是紫禁皇城,她竟敢如此草菅人命,還沒王法了不成!"
懷袖原本是會功夫的,如此將牀欄拍的砰響,翦月和映蓮都被唬的怔愣住。懷袖仍舊柳眉倒豎,一雙杏圓美眸透着冷凜道:"我偏不信這個邪,你是皇上要的人,就算她裕妃深得聖眷,難不成難不成皇上也賦了她抗旨不尊的特權不成!"
翦月聞聽此言,嚇的趕忙拉住懷袖的胳膊,將懷袖按坐在牀上,低聲說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小點聲,要是被人聽見傳進裕妃娘娘的耳朵裡,恐怕連咱麼自身都要招惹麻煩的。"
懷袖氣不過,仍要開口時,映蓮卻說話了。
"姑娘的好映蓮記下了,可我在這宮裡除非死了,倘若活着一日,便是裕妃娘娘宮中的人,她的手段想必姑娘是早有耳聞的,我遲早要回去,回去了依舊是個死,還不如……"映蓮說着,聲線又顫抖起來。
"不行!我既然救了你,便斷沒有再看着你去死的道理。"懷袖肅聲喝止了映蓮的話。
"姑娘,我有個想法不知可否試試看。"翦月說道。懷袖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接着講。翦月繼續道:"眼下裕妃娘娘正是得勢的時候,我們尚無法與之抗衡,不如先將映蓮藏起來,這幾日宮中沒動靜,估計裕妃娘娘也認定她已經死了,以後若得着出宮的機會,趁機將映蓮帶了出去,這樣或許可落個好的歸宿。"
懷袖略想了想點頭道:"這個法子也不錯,眼下之計是該先給映蓮找個安身的地方。"
映蓮卻嘆道:"這紫禁城內戒備森嚴,各宮又衆多守備,能藏到何處呢?"
翦月卻眼光閃爍說道:"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不過,就是要委屈映蓮了。"懷袖對宮中不熟,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地方,聽翦月這麼說便趕着問:"你先說來看看。"
"順着東側殿永巷一直向裡面走,走到頭再向右拐便是御花園,穿過御花園在東南角上有一個後門,出後門側面有一條長長的迴廊,盡頭有一個單獨的院落,那裡面關着一些年齡大的,年輕時候被皇帝臨行過卻沒有生養的老宮女,那地方很少有人去,一定不會有人懷疑到那裡的。"
"可那地方沒人看管嗎?"懷袖問道。
翦月笑道:"只有一個老太監守着,負責端送每日的飯食其他再無他人了。這老太監說來也算我一個遠方的表舅,因年少時家中貧寒便淨身入了宮,如今年齡大了,前面伺候不了,便分去了那裡,我自打進宮後訪尋着了他,便經常做些四時添換的衣襖送去接濟他,我這表舅心熱和善,定不會出錯的!"
懷袖聞聽頓時舒展眉心,笑道:"若可如此,我寧願多出些銀子,好生將映蓮安置在此處。"
翦月笑道:"這事兒就不勞姑娘費心了,我只去說一聲即可。明兒我便去。"
映蓮剛纔聽着她倆人商計如何安置自己,便默默下了牀,繞過翦月來在懷袖面前,"噗通"雙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