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含笑對容若說:“大汗喜歡你,你就收下他的一番美意吧!”
容若聞聽,無奈只得跪拜後接過犀牛角杯。
康熙也已叫人將瑪瑙如意取了來贈與巴根,巴根見那瑪瑙如意溫潤剔透,鮮紅如血,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寶貝,不禁臉一紅。起身略垂下臉,拱手道:“巴根輸了,不配領受博格達汗賞賜,請博格達汗收回吧。”
康熙和笑道:“少王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精湛造詣,他日羽翼豐滿定當稱雄於草原,朕自信識人不淑,此時不過將寶物賞賜於未來的草原梟鷹,朕想沒人不服的吧!”
巴根聞聽康熙如此說,再無推卻之理,且這幾句話正說中了他的心思,不覺面露喜色,笑呵呵跪地磕了頭,接過瑪瑙如意。
騎射比試圓滿收尾,風盛的宴席由晌午直至夜晚,蒙古族的待客習俗便是客不離去絕不撤宴席,月夜酒瀾,點點流螢漫飛時候,夜深沉,不遠不近處傳來馬頭琴悠揚婉轉的旋律。
在草原上,似乎馬頭琴沒有沒有響起,夜晚就不算來臨,熱烈的篝火冉冉隨風律動出優美的舞姿,風在火中曼舞,火在夜裡歌唱。
酒酣茶濃時,蒙族豪放熱情的歌者盡情地放聲草原,一展歌喉。
衆人一邊飲酒吃肉,一般欣賞這優美的歌聲,懷袖悠悠然想起大姐帶着她,那個夏日夜晚,坐着慢悠悠的勒勒車,抵達那紛紛揚揚,香氣瀰漫,晴空萬里槐花雪的草原深處……
懷袖正滿心回想,耳畔突然想起的熟悉聲音將她美好的思緒喚回,收斂神思,回頭定睛一瞧,見巴根又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此時他已飲了一些酒,臉上泛着紅潤,來到康熙面前,單膝跪地笑道:“尊敬的博格達汗,其實剛纔我並非真的要您將那位侍女賞賜於我,只不過我瞧着她長得極好看,這麼好看的人兒,唱歌一定也非常好聽,我想請她與我共唱一支歌曲,不知道現在提這個請求博格達汗可否應允。”
康熙先前見巴根眼光不住地瞄懷袖,以爲他又要提剛纔的請求,臉色微斂,此刻聽見他口裡話鋒一轉,不過想邀懷袖共唱一支歌曲,便淺然淡笑,回身看向懷袖。
懷袖雖然心中不情願,但見巴根只提這一小小要求,她此時的身份若不提公主師,卻也不過是個御前的奉茶侍女,豈有駁巴根這少王爺的道理?叫旁人看在眼內顯得小家子氣,並不識擡舉了,只得屈膝應允,緩步繞過康熙的宴桌從旁側來到中間的篝火場內。
巴根已近兩年時間未見懷袖,此時她近在自己觸手可及的身畔,巴根恍若做夢一般。
藉着瑩瑩篝火仔細端詳懷袖的容顏,只見懷袖依舊青絲如黛,繡眉連娟,只比那時瘦些,皮膚更加白皙剔透,反而顯得越發嬌柔惹人憐。
懷袖緩步走至巴根面前,卻並不擡眼與巴根對視,只垂首屈膝施禮道:“奴婢懷袖給少王爺請安。”
巴根見懷袖如此與自己生分,心中不免難受,但當着滿蒙兩族睽睽衆目注視之下,只得手忙腳亂地將懷袖挽扶起來,口中吶吶道:“不,不必這麼多禮。”
此時,如巴根這般熱血錚錚的漢子,面對摯愛女子,也不禁內裡柔腸百轉,躊躇無奈。
懷袖卻始終面色平和,含笑輕盈問:“請問少王爺唱什麼歌兒呢?”
巴根心中本是極厭惡聽懷袖叫他少王爺,若擱在平日,他那火藥筒子的性情早爆發了,但此情此景,巴根隨性情粗莽,卻也懂得一刻千金的珍惜。
目光始終捨不得離開懷袖的臉頰,兩隻手緩緩擡起來輕輕地擊掌三下,掌聲落,一支高亢嘹亮,悠揚綿長的馬頭琴聲緩緩傳來,由遠及近,仿若天籟一般。
四周頓時一片寂靜,旁邊有僕從爲巴根奉上兩把綁着紅綢的筷子,巴根一手持一束,兩把筷子不時相碰,踏着馬頭琴悠揚的節拍,緩緩敲擊出極有韻律的節奏。
巴根所舞名爲:筷子舞,多爲男子獨舞。原舞時,舞者只右手執一把筷子,打手、肩、腰、腿等部位,時而旋轉漫動身姿,時而單膝跪下抖肩,或敲擊地面,節奏由慢漸快,又由快轉慢,伴奏可由三絃、四胡、揚琴、笛子等,也可與馬頭琴協奏。
只見巴根舞動着手中的筷子,身姿矯健靈活,圍攏在懷袖周圍,一面起舞一面開口用蒙語唱道:“糾糾雄鷹翱翔在天際,爲何身旁不見五彩的祥雲陪伴,我等待的親愛的姑娘呦,你爲何還未出現在相約的敖包旁……”
此時,坐在席位間觀看的容若臉頰旁側突然伸過來一張嘴。
容若側身躲閃開,回頭看,常寧眨巴着一雙黑豆小眼笑眯眯望着他。原來剛纔重新調了座次,容若恰好由原先的姚啓聖移坐在了常寧身旁。
容若舉起杯在常寧酒杯上碰了一下,徑自喝了一口酒,才放下杯,見常寧笑嘻嘻又將臉湊過來,悄聲說道:“酸不酸?”
容若笑道:“不酸,辣的!”說罷又喝了一口酒,將目光轉回場內。
“切!”常寧白了容若一眼低聲斥道:“不酸,剛纔誰猴急地竄起來啦。”
容若自然早聽出常寧故意激他,卻並不理睬,只顧聽歌飲酒。
常寧見容若不理他,自覺沒趣兒,又湊至近前笑嘻嘻道:“不過話說回來,兔子逼急還咬人呢,何況你又不是兔子,對吧?呵,呵呵!”
容若知道常寧素愛調笑這些事兒,看也不看他,只管喝自己的酒。
常寧知道容若也是故意不理他,一心想找個什麼法兒撩逗容若,眼角瞄見巴根與懷袖站在場內對唱。
常寧眼珠滴溜溜一轉,心想:平日見他吟詞弄賦,卻不見他唱曲兒,不如今兒……嘿嘿。想到此忍不住自己先笑出聲來。
容若耳聽常寧的笑聲,不禁皺眉側目。因與常寧太過熟識,知道他每逢如此笑,心中必生損人念頭,只見常寧揚着那對外八字眉,眨巴着那對黑豆小眼兒,同樣笑嘻嘻望着自己。
容若只覺後背心冷颼颼,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