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一年,六月,大隋天子行駕駐蹕於汾陽宮。
爲了迎接天子聖駕,雁門郡之中只是好一番忙碌,天下眼下已是四方烽火,但是郡守王確還竭盡所能之事,在天子百官面前粉飾太平,命郡內百姓出郡城十里迎駕。
雁門鏢局。
此刻李虎拿着禮單仔細看着,作爲雁門郡gdp龍頭企業之一,這次天子來雁門郡,李家鏢局亦是上下官員魚肉的對象,少不得割肉一番。
“總鏢頭,少鏢頭來了。”
李虎聽了一愣,不久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李重九已是進入鏢局之中。
李虎十分詫異,自己兒子不是正在塞外,爲何突然回來了。
李重九一見面,即可壓低聲音,言道:“爹,突厥已於塞外集結二十萬鐵騎,準備奔襲汾陽宮。”
李虎聽了頓時手中一件禮單,丟在地上。
“突厥人?”李虎一把抓住了李重九手臂。
李重九點點頭,言道:“此事我已多方求證過,絕不會錯,二十萬鐵騎一下,不說汾陽宮,整個雁門郡亦會被踏成平地,我們鏢局必須立即就走!”
李虎聽李重九如此說,虎目一動,看向大廳內正在置辦禮品的鏢局人手,還有李家鏢局這三年辛苦置辦下的華宅。
當下李虎下了決斷,大聲言道:“走!什麼都不要了,大家帶上一切值錢的,連夜給我去太原郡!”
鏢車碾着青磚,轆轆地響動,李虎面上具是堅毅,拿得起亦當放得下。他帶着鏢局上幾百號人,乘着天黑之前出城。
一路之上,隨處可見雁門郡百姓以清水潑街,黃土墊道,準備迎接天子御駕。
行到半路,李虎看了一眼,這雁門郡邊城,對李重九言道:“小九,突厥人來襲此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李重九搖了搖頭,言道:“只有我一人知道。”
聽李重九如此說,李虎勒住馬,言道:“小九,臨到事前,我們不能只想着自己,以及鏢局。突厥人狼xing,這兵馬一至,這雁門郡合郡百姓,皆逃不生突厥人毒手。”
“我雖沒有讀過什麼書,但也知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道理,你既知道此事,何不向朝廷稟報此事,讓他們早作準備,我也知道,你一介布衣,人微言輕,不會如我們父子般信你,但是事情無論是否做到,自己先要問心無愧。”
李重九聽李虎這麼說,頓時肅然起敬。李虎雖大字不識,但身在草莽之中,卻明得大道理,比之朝廷上許多尸位素餐的官員強多了。
李重九揉了揉自己兩天兩夜未合過眼睛,當下言道:“爹,你儘管先走,我這就上門,通知與我們鏢局有合作的商家,讓他們先走。”
李虎聽李重九如此說,十分欣慰,言道:“商家那邊,我來勸說,畢竟都是多年的交情了,他們更信我一點,至於朝廷那邊,你或許有些門路,不如去找一下。”
李重九心知李虎所指得何人。
貿然去街上大吼突厥人要來了,只能被郡兵當作有意動搖民心軍心之人,直接被處死,再次一點去報官,好一點亂棍轟出大門,差一點要吃牢房。故而告之此事,一定要有門路即可,如此才能上達天聽。
李重九點點頭,李世民,李三娘皆乃是卓識之輩,自己前去找他們,應該不會有錯,就算出錯了,也不過是白跑一趟,沒差別。
當下李虎在雁門郡多留一天,至於李重九,孫二孃他們率領鏢局上下連夜趕路,前往太原郡。
衆人風塵僕僕,連夜趕到太原郡,這時候正是清晨,晉陽城城門緊閉,全城上下一片寧靜。
晉陽城城下,李重九踱馬而行,信繮由步,看着ri出的晨輝,漸漸於此城頭平行。
三年不見,不知道李芷婉是否風采依舊,還有李世民,李淵父子。
辰時三刻,吊橋終於開始緩緩放下,
李重九入城之後,命孫二孃帶着鏢局上下前往太原鏢局安頓,自己早就探明瞭唐國府的路徑,徑直而去。
門前通報姓名,李重九即被引入客廳之中等候,並告之李二公子,李三娘子馬上就來。
稍等了一會,只聽門外一爽朗至極的朗笑聲傳來,爲首來人不是李世民,還能是誰。
“李兄,我可是在此久盼啊!”李世民雙手捧着李重九的臂膀笑着言道。
李重九笑着言道:“能得到李二公子期盼,在下亦是榮幸之至。”
說罷,李重九看向李三娘,深深行禮,李三娘見了點點頭,沒有熱情,沒有冷淡。
李世民正yu口開口,李重九當即言道:“李二公子,冒然來到府上,實有要事相告,我聽聞消息,二十萬突厥狼騎,已從草原上,星夜直往汾陽宮而來。”
李重九一語,登時石破天驚。
汾陽宮修築管涔山,自北魏起,即乃是皇家避暑之地。
因汾河自此而發端,故而名爲汾陽宮。
山巔天池之景,美不勝收,而宮城之中廊腰縵回,檐牙高啄,亭臺樓閣,數之不盡。
宮城內大殿上,六名宮女手持宮燈,薰香前行,而長樂公主一席宮裝,長裙墜地,正緩緩朝大殿而去。
大殿之內,一名尖銳的聲音,長長而出,一聽即知即是去了勢的閹人。
只聽對方吟道:“上聖家寰宇,威略振邊陲。人維窮眺覽,千里曳旌旗。駕黿臨碧海,控驥踐瑤池。曲浦騰煙霧,深浪駭驚螭。”
一詩念畢,一陣拍手叫好之聲傳來,之後無數阿諛奉承之言附和。
長樂公主在殿門之外,微微皺眉,在一旁的貼身宮女拂衣,則是向她做了一個yu嘔的表情。長樂公主莞爾一笑,這樣的言語,偏偏自己的父皇卻聽得十分高興。
“娥皇來了吧!”
殿上傳來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
“宣長樂公主見駕!”
一名扛着千牛刀的千牛備身大步而出,向長樂公主行禮,言道:“還請公主入內。”
長樂公主入內之後,只見殿內,一位身着龍袍,頭戴冕旒的男子,正在大宴羣臣。
對方一見長樂公主入內,笑着言道:“娥皇,坐到朕得身邊來,看一看突厥,給朕進貢的寶物。”
長樂公主行禮之後,小步來到楊廣桌前,只見長樂公主一路行來,容sè端莊,長裙迤邐,在座大臣武將見之,皆是神sè一震,當下立即收斂眼神,眼觀鼻鼻觀心。
楊廣命一名太監手捧一鳥籠上來,鳥籠之中,正養着一隻相貌兇猛的白鶻。
楊廣手指着這隻白鶻,言道:“突厥富庶遠不及我大隋萬一,荒山野嶺間也只能出得這樣兇禽。”
說到這裡,楊廣突然,言道:“裴卿,始畢到哪裡了?”
下首一名大臣站起身來,言道:“回稟聖人,於都斤山據此甚遙遠,始畢可汗聽聞聖人北巡的消息,深感榮幸,進獻牛羊萬頭,良馬千匹,以供聖人使用,他自己想必是快馬加鞭來此路上,想早ri一睹天顏。”
楊廣滿意地點點頭,笑着言道:“朕之北巡就是爲了和睦北鄰,始畢倒是有心了,進獻牛羊不說,還獻上白鶻。”
“但我大隋富有四海,僅庫房中積糧草,足以我大隋子民百年亦食不盡,哪裡還稀罕突厥這點財物。不過也不要淡了始畢這番熱心,你們幾個大臣議一議,回賜之物儘管給之。”
“是。”這位裴姓大臣允諾。
長樂公主聽之暗暗搖頭,國家到了這個份上了,但父親仍是如此擺排場,充闊氣。
以往在東都時,父親命胡人來京,一律吃飯不用付錢,並以絲綢纏繞在樹上,以作其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