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博會於一週後圓滿結束。楊家坳在農博會上收穫頗豐,盆滿鉢滿,簽單無數。
楊志遠從學校回到楊家坳後,因屬於自主就業,沒有接收單位。楊志遠將人事關係和檔案材料等暫時保存在新營縣人事局。楊志遠在大三時入的黨,是學生黨員,畢業後其黨員組織關係則轉移到周洛鄉黨組織,戶籍也回到了原籍。
楊志遠既然答應到周至誠的身邊工作,人事關係、檔案材料、戶籍關係、黨員組織關係等等都需轉到省城榆江市去,這就有一系列的工作要做。當然周至誠也可以把楊志遠暫時借用,考察一段時間,不合適,還可以把楊志遠退回去,這樣做的話,周至誠自然可以省事不少。可許多事情並不是省事不省事的問題,而是必須要做的問題,周至誠把楊志遠調到自己的身邊工作,同樣也必須要下很大的決心,要知道楊志遠一旦來到了周至誠的身邊,今後不管周至誠對楊志遠滿意還是不滿意,都得全盤接受,沒有退回的可能,因爲那樣做的話,無形之間就把李澤成得罪了。這也是周至誠當初讓付國良別急,慢慢考察清楚楊志遠的能力、人品的原因。周至誠覺得做自己的秘書,有上層關係自然好,但能力和人品更重要,當然既有關係又有能力和人品的人那就是兩全其美的事情了。現在周至誠認定楊志遠適合做自己的秘書,那就得先把楊志遠的一切關係都調到省城榆江來,周至誠這是在表明一種用人不疑的態度。把楊志遠暫時借用這種情況,周至誠根本就不予考慮,要不然,楊志遠會怎麼想,李澤成又會怎麼想,患得患失這種事情周至誠做不來,沒這必要。
像這種把楊志遠從農村調到省城的事情對他人來說只怕是難於上青天,但對於一省之長來說,就根本不是個什麼困難的事。當然,該走的程序得走,該按規定來的還得按規定來,免得到時授人以柄。誰都知道調動之事,程序比較複雜,就拿楊志遠的黨員組織關係的調動來說,其黨員組織關係的調出就必須經周洛鄉黨支部同意,由周洛鄉黨支部開出從支部到新營縣黨工委的組織關係介紹信。從組織程序上來講,因爲楊志遠的組織關係需轉到省城榆江,跨縣跨市,組織程序的轉接入就比較繁瑣,得走一圈:首先楊志遠持周洛鄉支部開出的介紹信到新營縣黨工委,其組織關係經新營縣黨工委覈實後,新營縣黨工委再開出從黨工委到市委組織部的介紹信;市委組織部經覈實後,開出從市委組織部到省委組織部的介紹信;省委組織部再開介紹信給省政府辦公廳機關黨委,再到秘書一處黨支部報到。
這種程序楊志遠當初從北京回楊家坳時就跑過,一圈跑下來,楊志遠只覺頭暈腦脹,滿身疲倦。但這次情況自是大不相同,楊志遠這次是有單位的人了,而且就任的職位還是省長秘書,位置特殊權利重,讓人不敢小視。而且這些組織人事方面的程序現在也用不着楊志遠自己親自去跑,周至誠把付國良找了去,讓付國良負責儘快辦理好楊志遠調入省政府的一切相關手續。省長親自發話,付國良現在又瞭解楊志遠的情況,對周至誠的心思一清二楚,他自是沒有片刻的耽擱,立刻把人事處和行政處的二位處長找來,讓二大處長親自出馬,務必在一週內把楊志遠的組織人事關係調入省政府。至於爲什麼要調楊志遠,調楊志遠到省政府做何工作,周至誠沒有明說,付國良也就揣着明白裝糊塗。在沒有明朗之前,付國良自然不會告之二位處長真實的原因。二位處長雖然不知道這調動背後的故事,但能進入省政府辦公廳的人豈會是什麼等閒之輩,而且見付國良如此重視,態度強硬,知道楊志遠這人肯定非比尋常,自是不敢掉以輕心,全力去辦。省政府辦公廳的招牌在這擺着,二位處長親自辦調入手續,自是一路通暢,沒費吹灰之力,沒幾天,楊志遠的組織人事關係也就到了省政府辦公廳,一切手續辦理妥當。
省政府辦公廳也就是招牌大,在編人員並不多,總共才171人,楊志遠調入省政府辦公廳之事,一下子就在辦公廳裡傳開了。省政府辦公廳是本省政府部門的權利中心,置身此種權利中心的人,人人都對政治敏感,對人事上心。一看,省長親自調入這麼一個叫楊志遠的年輕人,人人不知究竟,人人更需瞭解究竟。
院長光臨本省,辦公廳參入接待保障工作的人員頗多,院長突然改道去楊家坳這事,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現在一打聽,楊志遠正是來自楊家坳,心裡都朦朦朧朧感覺周至誠調楊志遠這事情肯定有着講究,深有用意。一時間,楊志遠這人就成了省政府辦公廳內部最熱門的話題,人們議論紛紛,各有猜測。
這種事情不止底下的人關心,上面的人也有驚動。
常務副省長朱明華這天到了辦公室,朱明華的秘書範曉寧給朱明華沏好茶,把朱明華需要簽字的急件交給朱明華審批。範曉寧走出辦公室,帶上門,朱明華拿着文件並沒有細看。想了想,朱明華放下文件,拿起電話,撥通了付國良辦公室的電話。
付國良今天一早就到了周至誠的辦公室裡,向周至誠彙報楊志遠調動已經落實的情況。周至誠笑了笑,說:“行動倒是蠻迅速的嘛。”
付國良一笑,說:“省長交辦的事情如果都拖拖拉拉,那政府的工作效率也太低了。”
周至誠笑,說:“這倒也是。”
周至誠沒有讓付國良馬上離開,他起身離開了辦公桌,一指旁邊的沙發,說:“國良,咱們聊一聊。”
付國良隨同周至誠到了沙發區,待周至誠坐下後,付國良才坐了下來。
周至誠說:“楊志遠的事情,辦公廳只怕多有議論,國良,你是怎麼看的?”
付國良笑,說:“省長,我怎麼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準備怎麼用。”
周至誠不再隱瞞,也知道自己的心思,付國良早就明白,只是自己沒說,他不願明說罷了。周至誠笑,說:“我準備讓楊志遠接替小宋,不知你有何建議。”
付國良知道至誠省長這是讓自己表態,他說:“楊志遠的情況,我很瞭解,這人各方面都不錯,反映也好,能力很強,政治素養也高,是個不錯的人才,與小宋比,楊志遠各方面都要比小宋強,尤其是他和李澤成走得近,關係不錯,就這優勢,小宋根本與其無從比擬。省長把他調到身邊工作自是無可非議,我更是求之不得。但是有一點省長不知可有考慮過,楊志遠如果到了省長身邊,肯定要幫省長處理不少的事物,那麼他的一舉一動代表的就是省長你本人。”
付國良停了停,看了周至誠一眼,周至誠自然知道付國良的意思,他知道付國良這是在考慮要不要把後面的話說完。周至誠一笑,說:“國良,有話就說,不用打埋伏。你是省政府的大管家,楊志遠到了省政府後,你們倆合作默契,我的日子纔會好過,如果你們倆不能相互配合,那我肯定會頭痛不已。”
付國良知道省長這話坦率,試想他和楊志遠一個秘書長和一個省長專職秘書,要是兩個人一個指東一個卻是打西,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他這個省長還真是不好適從,最後,唯一的辦法也就只有兩者取其重,誰在省長的心裡有分量有價值,省長就信賴誰。如果是秘書,省長好辦些,想辦法換一個就是,如果是秘書長,雖然省長不能說換就換,但他可以讓秘書長邊緣化,讓他接收不到省政府的核心機密,一個秘書長一旦被邊緣化,那他的價值也就等同於零,下面的副秘書長、處室的處長誰還會把他當回事。付國良全程參入對楊志遠的考察,知之甚多,知道楊志遠這人雖然年輕,但許多優勢是宋華強根本無從比擬的,還有些優勢只怕就是他這個秘書長也只能望其項背。要是自己真跟楊志遠不對付,省長想換誰還真說不定。付國良是個明白人,知道有這樣的一個人做省長的秘書,自己的壓力肯定會減少很多,何樂而不爲,而且楊志遠的人品付國良也是認同,這人正直無私,一個人只要沒有私心,什麼事情就都好辦,付國良知道自己和楊志遠這樣一個人在一起工作,只有自己別一天到晚端着秘書長的架子,端正態度,肯定可以合作愉快。兩人怎麼處理好關係這方面的問題,付國良不曾有過一絲的擔心,付國良擔心的是其他。
付國良說:“省長,楊志遠這人我瞭解,我和他肯定會互相配合,幫省長把工作做細做好,我擔心的是楊志遠這人才學好,心氣也高,加之他之前從沒有在政府部門呆過,他的處事方式肯定會異乎尋常,不好把握,如果他處理省長事物不按常理出牌,人家說他是標新立異,省長怎麼辦?”
周至誠笑了笑,說:“嗯,是有這麼個可能。”
付國良笑,說:“省長,不是有可能,而是百分百會這樣。”
周至誠笑,說:“國良這話說得實誠,憑楊志遠的心性,他做事的方式我也把不準,不好把握。這樣,國良,大的方向,你幫他把把關,至於小細節,我們就不要去管他,任由他自己去處理就是,只要結果是好的,就不必去在意過程。人家說他標新立異也好,離經叛道也罷,事情已經做好了,成績實實在在擺在那裡,你由人家說去,我就把那些都理解爲嫉妒。要知道天嫉英才,不是一朝一夕,自古就有之。我這人的用人原則的是,既然用他,只要他不違反原則,就放手讓人家去幹,試想既要讓人辦事,又要捆住人的手腳,這怎麼行。”
付國良笑,說:“我懂了。”
周至誠心說,不說別的,就憑楊志遠這人不顧李澤成的阻攔,敢動讓首長親自撈魚這樣的心思,就知道其人做起事情必定膽大,有創意,要知道讓首長撈魚這事情,事後看起來好像簡單,但當時做起來,就要有一定膽量,還要有審時度勢的能力。周至誠心想標新立異,不按常理出牌有什麼不好,自己力薦朱明華當常務副省長,調楊志遠到自己的身邊當專職秘書,在他人的眼裡何嘗不是標新立異。爲什麼自己現在急於讓楊志遠到自己的身邊來工作,除了楊志遠的諸多優勢之外,應該還與楊志遠的辦事方式頗合自己的心意有着很大的關係。當然這話,周至誠不會對付國良說,也只是心裡想想而已,上不了桌面。
付國良接着又問起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付國良問:“省長把楊志遠調到身邊,那小宋怎麼辦,準備怎麼安排?”
周至誠點頭,說:“這倒也是一個問題。小宋這人人品沒有問題,就是辦起事來有些優柔寡斷。既然楊志遠來接小宋的位置,小宋再呆在辦公廳就不合時宜,我準備按老規矩把小宋外放出去,鍛鍊鍛鍊,國良,你意下如何?”
付國良說:“省長這樣安排最好不過。只是小宋這一級的幹部,放到下面,不是縣長就是一縣之書記,小宋缺少歷練,不知道他是不是鎮得住?”
周至誠笑,說:“這我倒不擔心,小宋他雖然優柔寡斷了些,但他跟了我兩年,耳聞目睹,應該差不到哪去,而且他負責處理的事情都還中規中矩,也算合格,你讓他在前方衝鋒陷陣,那也許是爲難他了點,但你要是讓他把管全局,應該可以,他的大局觀還是有的。至於鎮不鎮得住,我鎮得住,你鎮得住,他不就鎮住了。”
付國良一笑,鎮不鎮得住這樣的話題,按說省長不該說得如此直白,有些犯忌。付國良在官場歷練了這麼久,還能不明白周至誠的意思。周至誠這話說得很透,只要他周至誠和付國良在省裡鎮得住,宋華強在一個小縣豈會有鎮不住的道理。宋華強前省長秘書的身份明明白白擺在哪裡,周至誠又在省長的位置上坐着,下面的人會看不出這其中的厲害,即便是作爲其頂頭上司市委書記、市長之類的角色只怕也會對宋華強禮讓三分。那下面的人即便是眼看着宋華強憑空而降,打亂了大家按部就班的官場次序,只怕也會毫無怨言,應該還會想方設法地和宋華強處理好關係。付國良一聽省長這話的意思,宋華強這次下去一步到位,下去就是縣委書記,沒有什麼過度,給他配備一個強有力的縣長就成了。省長其實對宋華強早有考慮,現在一語定盤,沒有發生的變故的可能。這個安排有些超乎付國良的想象,他爲宋華強感到高興,只要今後宋華強政治素養過硬,手腳乾淨,在下面多加歷練,今後的上升空間很大。付國良知道省長之所以這般把話說透,這是沒把他付國良當外人,對他付國良充滿信任。付國良很是開心地笑,說:“省長這話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