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可不管什麼市裡的‘兩會’不‘兩會’的。一月份一過,離春節就只有二十天了,按鄉下的習慣,得準備年貨過年了。有錢的人家都跑到縣城去置辦年貨,沒錢的人家就近到集鎮上去買些衣服、糖果之類的必需品。楊家坳窮,可窮人也要過年,每到過年的時候楊家坳也還算熱鬧,別的沒有,吃喝還是不愁,家家戶戶殺豬宰羊,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起,村裡的釀酒廠也是酒香四溢,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何況村裡家家有人在農業公司做事,這幾個月裡,少的也有一、二百,多的月份有個三、四百元,有了固定的收入,楊家坳的日子自然好過的多。今年釀酒一開釀,小孩子們都提着家裡拿的雞蛋歡快的朝酒廠奔去。這場景楊志遠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溫馨和幸福。
楊志遠給母親從省城買回來一套大紅的絲綢棉襖。張青穿上新衣在鏡子前照了照,鏡子裡的張青乾淨清爽,充滿了節慶的喜氣。
張青笑,說:“志兒,這也太花哨了吧。”
楊志遠抱着張青的肩,笑,說:“俏點好,喜慶。”
張青愛憐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說:“你啊,什麼時候把女朋友帶回來,讓我這個做媽的安安心。”
楊志遠笑,說:“媽,我纔多大,這事情還早着呢。”
張青說:“還早啊,你看村子裡和你一般大的有幾個沒結婚?”
楊志遠說:“這能比嗎,你兒子我可是受過高等教育的。”
張青笑罵:“受過高等教育怎麼啦,難道就不結婚生子了?”
楊志遠一聽母親嘮叨這件事情就頭疼,忙說:“要過年了,我找楊石叔商量點事。”
張青追了出來,說:“我怎麼聽雨菲說她那個電信局的同學對你好像有那個意思,我看那女孩蠻不錯的,你可得上心啊。”
楊志遠不想回答,趕忙往楊石家跑。張青直搖頭,心裡也知道,兒子是在逃避這個問題,可做母親的誰都在意這種事情,尤其孤兒寡母的,家裡多幾個人顯得熱鬧。
楊志遠到了楊石家,楊自有、楊廣唯、楊呼慶、白宏偉都在那間臨時的辦公室裡聊天,楊志遠走進去一看,挺奇怪,說:“都在啊,這般清閒,怎麼自有不要去郵局發貨了?”
楊自有笑道:“倉庫裡的東西都發空了,我拿什麼去發。”
楊志遠只管在外面跑,家裡的情況還真不知道,一聽說倉庫裡的貨都賣空了,挺高興,說:“這是好事啊。看來這一個月只怕沒什麼東西可賣了,得到三月新茶上市纔有得忙。廣唯,你就趁這空隙安排人員檢修設備,呼慶你過完年多派些人到外面去跑跑市場。”
然後問楊自有,說:“自有,我們派到淨化設備生產廠家去學習的人員回來了沒有,得問問他們的情況。”
楊自有說:“和他們聯繫了,還有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楊志遠問:“那淨化設備什麼時候到貨?”
楊自有答:“過完年就會發貨。”
楊志遠點頭,說:“好,在夏季來臨前,必須把‘楊家湖’品牌的山泉水推向市場。還有,快過年了,對那些還在外面的楊家子弟的家庭要照顧好,該買的東西幫他們買回來。”
楊自有點頭說:“好的,我知道該怎麼做。”
這時楊石和村裡的會計走了進來,楊石的臉上洋溢着笑意。楊呼慶和楊石說笑,說:“爺爺,看樣子是在哪發一筆橫財了,要不也分我一點,快過年了,讓我也跑到縣城去得瑟得瑟。”
楊石敲了楊呼慶的頭一下,笑道:“和爺爺沒大沒小的,看我不抽你。”
楊呼慶吐了吐舌頭。
楊志遠看他們笑鬧完畢,問:“楊石叔,我讓你安排付給人家的欠款都付了嗎?”
楊石說:“這不剛和會計到信用社付完款回來,什麼包裝款、茶壺款、塑料款等等,該給人家的都給了。”
楊志遠說:“這就好,咱們得講誠信,明年才能和人家更好的合作。那現在公司帳上還有多少錢?”
楊石看了楊廣唯他們一眼,欲言又止。楊志遠明白他的意思,說:“叔,說吧,反正就要召開股東大會了,他們都是公司股東,讓他們提前知道也沒關係。”
公司的會計翻開帳本說,今年的營業額有六百來萬,其中野菊花的營業額有三百來萬,茶葉二百萬,冬筍這一塊也貢獻了五十萬的銷售額,除了付給人家的材料款、農業稅、銷項稅、人員工資等等,利潤在三百八十萬左右,除去付給浙江那家淨化設備廠的一百萬預付款,三百萬的蟹苗款,帳上還留有‘天天有餘餐飲有限公司’的那一百多萬。
楊廣唯和楊呼慶驚呼道:“就大半年的時間,我們就賺了有三百八十萬,乖乖不得了。要是以前想都不敢想。”
楊志遠說:“今年有一定的偶然性,像野菊的生產這一塊,除了我們自己的勞動力,根本就沒什麼成本。利潤幾乎都在這一塊上了,明年得在其他一些高附加值的農業上想辦法才行。”
楊志遠算了一下,估摸着明年開春有個幾十萬的啓動資金也就差不多了,鄉親們忙了大半年,也該有個想頭,明年的工作也好做,他和楊石商量,說:“要不我們今年分點紅,賺個彩頭,先拿個五十萬按股份分紅,我們楊家坳大概有五百戶,我估摸着每戶在一千元左右,至於由村裡負責供養的五保戶,也要發個大紅包,至於是多少,提交股東大會討論。今年一定要讓鄉親們過個揚眉吐氣的新年。”
楊石說:“中,是該讓我們楊家坳人喜氣喜氣。”
楊志遠說:“那行,廣唯、呼慶,通知大家晚上開股東大會。”
楊廣唯和楊呼慶歡呼雀躍。要知道,那時新營縣的人均工資也就三百左右,每家能有一千元,這可就是一筆鉅款,這年肯定過得比往年舒坦。
那天股東大會之後,楊家坳提前過上了春節,好些家庭一回去之後,幾乎忙乎了一個通宵,商量明天拿到紅利後要去縣城採購的年貨清單,興奮之情難以言表。
儘管楊石打電話通知了信用社第二天需要提取五十萬的現金,但第二天提到現金都快中午了,錢是縣信用社直接送過來的,足足五麻袋。會計平生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現金,一看五麻袋,就有些犯難了,這要是一張張清點,得到什麼時候。楊廣唯到底見過一些世面,說:“會計叔,都是新鈔票,一疊一千元,乾脆點疊算了。”
搞財務都小心,不敢大意,不放心,會計說:“這隻怕不行吧?”
楊廣唯說:“錯不了。有這麼多人在,錯個一、兩張的小叔也不會見怪。”
會計一看眼前五個麻袋,沒辦法,說:“那就點疊數好了。”
五百疊,會計也是忙乎了好一陣子。點完,幾個年輕人就把麻袋提到拖拉機上。
楊自有開拖拉機走在中間,前後民兵連的年輕人騎着自行車押陣,一個個興高采烈。
正巧從縣城開往周洛的客車到站了,楊雨菲正好放學回家過春節,她一下車,看到楊廣唯一行挺高興,說:“哥,這麼好,特意來接我。”
楊廣唯笑:“你看這陣勢像是來接你的麼?”
楊雨菲一看,也笑,說:“我看也不象。”跳上拖拉機,看到那幾個麻袋,問:“哥,這是什麼?來了這麼多人就爲了保護這幾個麻袋?”
楊呼慶低低說:“這可都是錢,有五十萬,小叔特意交代要新鈔,十塊的。”
楊雨菲有些奇怪,說:“小叔這搞的是什麼名堂,現在不是有一百元的鈔票了麼,全要十塊的幹嘛?”
楊呼慶說:“這我可不知道,小叔的主意一個接一個的,他的心思我怎麼猜得出,你要想知道,你自己問他去。”
幾個人坐在錢袋上隨拖拉機一搖一晃,楊呼慶說:“廣唯,你找機會跟小叔說一說,改明兒我們換個好一點的車,讓我們也神氣神氣。”
楊廣唯笑,說:“要說你去說,我可不想找罵,小叔是怎麼跟我們說來着,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後。這日子還剛開始有起色,你就想享受,看小叔怎麼收拾你。”
楊呼慶說:“那讓小叔換個好一點的貨車總可以吧,老讓自有叔開着這麼個破拖拉機總不是回事吧,既不安全,又不方便。要是有個貨車,如果縣城的客戶急着要點什麼貨,我們還可以直接送貨上門。”
楊廣唯說:“這個倒是可以讓自有叔跟小叔去提一提。”
楊雨菲說:“這個就不用你們考慮了,小叔早就在省城訂了一臺‘江西五十鈴’過完年就可以提車,二十萬。”
楊呼慶說:“小叔偏心眼,什麼事情都讓你知道。”
楊雨菲說:“那是自然,誰讓你缺心眼。”
楊呼慶笑,說:“楊雨菲,你這是變着法子罵我呢。”
楊雨菲說:“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小叔說的。”
楊呼慶不相信,說:“小叔怎麼可能這麼說,是你自己編的吧?”
楊雨菲說:“那我就告訴你,小叔是這樣評價我們幾個的。廣唯老實、憨厚,適合生產管理,可以主內;呼慶同志有膽量,有衝勁,適合跑銷售,可以主外,但欠思考,需磨練。”
楊呼慶挺得意,說:“楊雨菲,小叔哪一條說我缺心眼了。”
楊雨菲笑,說:“說你缺心眼你還不服氣,欠思考不就是缺心眼嗎?”
楊廣唯笑了笑,說:“好了,好了,好好的一句話,怎麼到你嘴裡就變了味。”
楊呼慶說:“就是。那你說說,小叔是怎麼評價你的?”
楊雨菲清了清嗓子,說:“你可聽好了,小叔說,楊雨菲同學,心細,機靈,做事認真負責,可以委以重任。可惜是個女子,長得太漂亮,在外不方便工作。”
楊自有偏了偏頭,說:“還別說,志遠對你們的評價很中肯,沒走眼,是這麼回事。你們可是我們楊家的第三代,以後還得靠你們。”
楊呼慶說:“用不着靠我們,有小叔就行了。”
楊雨菲嗤之以鼻,說:“說你缺心眼,你還真缺。小叔的心大志遠,怎麼可能在楊家坳呆一輩子。爲什麼他讓你們一個個成爲控股公司下面分公司的經理,這是他在歷練你們,一旦你們的翅膀硬了,可以飛了,他就要去走自己的路。”
楊志遠說楊雨菲機靈還真沒說錯,他的心思還真讓楊雨菲從他的佈局中看出來了。
楊呼慶說:“不會吧,楊家坳真要按小叔的規劃發展,那會多富有啊,小叔會捨得離開?”
楊雨菲說:“這你就不懂了,小叔要賺錢,到哪裡賺不到。小叔他看重的不是錢。”
楊呼慶不解,說:“那小叔看重的是什麼?”
楊雨菲說:“這我可沒看出來,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你問小叔去。”
楊廣唯說:“不管怎麼樣,呼慶,我們得加把勁,別讓人看扁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