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順涵給楊志遠打來電話,問楊志遠國慶怎麼安排,是不是也像去年那樣,上沿海來度假。
楊志遠這段時間一刻也沒閒着,忙得混天暗地,張溪嶺隧道開工二月,進展順利,隧道延長線此時也已開始動工修建,民兵預備役團已經進山,聽從曹德峰的指揮調度,開山闢路。這麼多的人在各個標段同時作業,安全工作最爲重要,楊志遠對此很是重視,時不時地進山看看,不放過任何可能引發事故的蛛絲馬跡,楊志遠交代曹德峰,不急一時,任務遲早會完成,安全才是最重要。與此同時浩博生物也在社港工業園奠基剪綵,人家資金實力雄厚,施工方一進場,一刻都沒耽擱,乒乒乓乓就開始挖基井,人家沿海有速度,三天可建一層樓,何況是這種鋼結構的廠房,自是不在話下,只一個多月的時間,廠房已經拔地而起,初具雛形。這建廠之事和楊志遠沒什麼關係,但三百萬公斤油菜籽的收購就與社港有關了,楊志遠對此很是重視,指導信息公司及時跟進,這事情一多,時間也就過得飛快,國慶長假就來了。旅遊公司已經漸入正軌,窄軌旅遊專線運行幾個月來形勢也還不錯,雖然沒有盈利,但勉強可以持平,能如此已是極爲不易,楊志遠在國慶長假來臨之前自然又是召集社港、臨江與之有關的人員商討對策,拿出方案,準備趁此大賺一把,哪裡會有時間清閒。
楊志遠還真沒考慮國慶離開社港之事,楊志遠說今年只怕不成,社港現在形勢不錯,得趁餘下的三個月時間抓落實促生產,爭取今年有個好收益。張順涵一聽楊志遠的語氣,就知道經過這一年多的運轉,社港應該已經走上了正軌,他笑,說志遠,看來社港最艱難的時期已經過去了,值得慶賀。楊志遠說正如周至誠書記所言,萬里長城還只走出了第一步,前路漫漫,仍是任重道遠。
張順涵告訴楊志遠,說上個月澤成省長帶隊到沿海來考察,周至誠書記設宴接待,他張順涵作陪。楊志遠笑,說你現在才告訴我,我澤成師兄到了沿海,是不是已經晚了,看來張常委是怕我去湊熱鬧。張順涵大叫冤枉,說我謝你還來不及,豈會瞞你。楊志遠笑,說你謝我幹什麼,我可什麼都沒做。
這番對話裡有諸多信息,沿海前些時換屆,張順涵現在雖然仍是市委書記,但其如願得以重任,進入沿海省委常委序列,成爲沿海最年輕的省委常委,張順涵所言的謝謝就在於此,沒有他楊志遠的引薦,就不可能有隨後周至誠書記對他的深入瞭解,他張順涵給原省委書記當過秘書,有一定的人脈關係,在下面的地市當個市長、市委書記不是難事,但再想往上,沒有現任省委書記的賞識,那幾乎沒有可能。在沿海能官至市委書記一職的,哪一個不是能力斐然,省委常委一職自然競爭激烈,張順涵這次晉升常委,自是得到了周至誠書記的鼎力推薦。而李澤成也是按照既定的腳步前進,這次換屆,其所在省省長調離,另有重任,李澤成水到渠成。順理成章地接任省長一職。
張順涵還說起那次飯後周至誠書記和李澤成省長閒扯,他在一旁作陪的談話內容,大家提到他楊志遠受黨內嚴重警告一事,澤成省長說至誠書記不夠意思,楊志遠要真在榆江混不下去,你就讓他到沿海來當保安,讓他找我,我給他個鄉長噹噹。楊志遠聽得撲哧一笑,說我這師兄也真夠意思,我還以爲他會給我個市長噹噹,敢情是個鄉長,比周書記那保安也好不到那去。看來兩位領導根本就沒打算接收我,我還是在本省呆着爲妙。張順涵說,他們還不瞭解你,知道這麼點事根本就影響不了你楊志遠,澤成省長還說了,你楊志遠如果連這點事都扛不了,只怕連鄉長都不夠格。
楊志遠哈哈一笑。
楊志遠國慶期間沒去沿海,而是帶着機關幹部在張溪嶺連接線參加義務勞動,這一天,有一人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逢人就問,楊志遠書記是哪位。工地上塵土飛揚,楊志遠當時正輪着一個大錘在岩石上打炮眼,楊志遠一身是汗,灰頭灰臉,哪裡像個縣委書記。
該人由工作人員領着來見楊志遠,一經確認面前這氣質頗佳,但形如民工之人就是社港縣縣委書記楊志遠,頓時就笑,說:“楊書記,爲了見你,可是一番好找。”
楊志遠一看眼前這人,戴着眼鏡,揹着個相機,一看就是個記者。楊志遠這一年沒少和媒體記者打交道,但此人還真是陌生,了無印象。楊志遠問:“你是?”
“蔡銘揚,報社記者。”蔡銘揚笑着遞過來一張名片。
楊志遠一看,報社的名頭很大,是北京一家大報,蔡銘揚是該報的時事記者。楊志遠至此更是可以肯定自己與蔡銘揚並不認識,因爲該報是黨報,楊志遠這一年爲了宣揚社港的旅遊,都是和各報的副刊編輯記者打交道。像蔡銘揚這種時事記者,楊志遠很少接觸。
楊志遠搖頭,說:“蔡記者,不好意思,我還真想不起我們在何處見過,不知蔡記者此行爲了何事?採訪?還是其他?”
蔡銘揚笑,說:“楊書記你不知道我很正常,因爲我們並沒有見過。我此次到社港來,一是聽聞社港的秋景不錯,特意到社港來度假。二來也是來給楊書記道個歉陪個不是。”
楊志遠莫名其妙,說:“蔡記者到社港來度假,社港自是歡迎之至,但蔡記者說道歉賠不是,這就有些讓我費解了,你我既然從未見過面,何來道歉一說。”
蔡銘揚笑了笑,直言相告,說:“楊書記,今年元旦某記者上楊家坳度假,偶遇該村一位老先生去世,喪事聲勢浩大,十里八鄉的鄉親都前來弔唁,大爲驚訝,某記者粗加打聽,得知給老先生守孝之人中有一人爲某縣之縣委書記,一時義憤填膺,想當然的認爲此縣委書記是在以權謀私,藉機斂財,於是偷偷地拍攝照片若干,通過某種渠道,發於《內參》,此事後來給該縣委書記造成很大的困擾,並因此被省紀委予以黨內嚴重警告處分。想來,楊書記對此事應該記憶猶新纔是,因爲據我所知,該縣委書記就是你楊志遠楊書記。”
楊志遠已經有了感覺,他笑,說:“這麼說來,某記者就是蔡銘揚蔡記者。”
蔡銘揚微微一笑,點頭回答:“正是蔡某人惹的事。楊書記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給你陪個不是。”
蔡銘揚不是本省人,但其夫人卻是本省榆江人士,元旦到本省來省親,知道楊家坳風景不錯,2號那天恰好沒事,就攜妻帶子,駕車到楊家坳一日遊,沒想到正巧趕上楊石老先生的喪事,蔡銘揚開始也沒怎麼在意,但其中午於楊家坳就餐之時,無意中得知給老先生披麻戴孝的人羣中,有一人爲一縣委書記,於是稍加調查,還真是如此,蔡銘揚自然也是問到了楊志遠與楊石的關係,鄉親們都是衆口一詞:小子。在新營,小子是爲小一輩的子侄的意思,也有讚譽其爲‘好小子’之意,但蔡銘揚不是新營人,自然就誤解了其意,以爲楊志遠是楊石的小兒子。於是激憤不已,覺得一個縣委書記如此大操大辦,肯定已經違紀,而周邊鄉親之所以紛擁而至,前來弔唁,應該與其小兒子是縣委書記有着莫大的關係,於是就有了藉機斂財一說。
蔡銘揚將此事作爲熱點捅到《內參》之上,在去信上留有姓名電話,屬實名舉報。省委常委會對楊志遠之事有了處理結果之後,張博親自給蔡銘揚去了電話,告知了省紀委對此事的最終處理結論,自然也會詳盡細緻地說明事情的起因,包括楊志遠和楊石之間的關係和感恩報恩之事。蔡銘揚開始一聽省紀委對楊志遠只是處以黨內嚴重警告處分,覺得省紀委這是在避重就輕,後來再聽張博說起,楊志遠和楊石之間感人至深的情感故事,蔡銘揚詫異萬分,覺得不可思議,心知如果楊志遠真如這位張博書記所言,那省紀委給楊志遠這位社港縣縣委書記的處分就明顯偏重,這位楊書記從紀律上來說,雖然是有些違紀,但從倫理上來說,其此舉卻屬於是至善至真,重情重義,其反而值得稱道。如此一來,自己的那封信就寫得有些唐突和冒失了,肯定會給楊志遠這人造成很大的困擾,雖然不能說自己這信寫得就不對,但沒必要卻是真的。
蔡銘揚對張博的話半信半疑,趕忙四處打電話加以覈實。其是大報記者,當然不乏本省記者同行,這問的人一多,自然就會問到有對楊志遠之人有所瞭解之人,楊志遠這人既講原則又講義氣,認識的人對楊志遠都是交口稱讚,沒有任何微詞。蔡銘揚一看大家對楊志遠的看法都趨同一致,都認爲楊志遠此人人品和才學都本省都屬上品,難得,尤其是曾爲前任書記周至誠的秘書,在本省有人脈有根基,爲本省的政壇新星,假以時日,成就不容小窺。有同行甚至建議蔡銘揚有時間不妨上社港去看看,楊志遠到社港後,廉潔勤政,做了不少的實事,成績雖不能說是立竿見影,但變化卻是實實在在,有許多值得肯定的地方。
蔡銘揚一聽大家都對楊志遠讚譽有加,還真是動了好奇之心。這次趁國慶到榆江省親,蔡銘揚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到了社港,這走走,那看看,終於得出結論,楊志遠這個縣委書記還真是不錯,就張溪嶺這個交通事故易發點,自楊志遠上任一年多來沒有發生一起人員死亡的事故,就可以看出此書記還真是個做實事之人。自己作爲一個大報記者,在楊家坳之時不仔細去了解事情背後的真相,只知粗枝末葉,就大放厥詞,給一個大家公認的好書記帶着困擾,犯那種大報記者不該犯的低級錯誤,更是不該。蔡銘揚於是一路尋來,向楊志遠真心道歉。
此時,楊志遠和蔡銘揚早就離開了工地,坐在張溪河邊一塊碩大的山石之上交談,楊志遠聽蔡銘揚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呵呵一笑,說:“蔡記者,我並不覺得你向《內參》反映事實有什麼錯,我楊志遠是犯了紀律,而且省紀委也對我楊志遠做出了處分,蔡記者何錯之有,所以你根本無需道歉,此事,蔡記者也無需放在心上。”
蔡銘揚說:“至少我給《內參》所陳述的內容,有誇大其詞和失實之處,給楊書記的聲譽造成了不必要的影響。錯了就是錯了,我蔡銘揚得承認。”
楊志遠笑,說:“蔡記者又沒有點名道姓,承認什麼?沒有必要。”
蔡銘揚說;“我知道楊書記是個坦蕩之人,對這種莫須有的事情不會放在心裡,但我蔡銘揚還是從心裡感到過意不去,畢竟我是黨報記者,不是一普通羣衆,該知道以事實爲依據,豈能憑一己之言,在楊家坳不加詳細調查,把事實弄個水落石出,就妄下定論,違背了事實,給楊書記造成了傷害,我就該道歉。”
“我楊志遠是個固執之人,沒想到你蔡記者也是這般認死理,在道歉這種小事上糾纏不清,我看真沒必要。”楊志遠伸出手來,說,“蔡記者,別的話就不用說了,怎麼樣,既然同爲固執之人,大家交個朋友怎麼樣?”
蔡銘揚很是高興,說能與楊書記做朋友是我蔡銘揚的榮幸。繼而感嘆,現在像楊書記這樣胸懷如此坦蕩的縣委書記真不多見,有些縣委書記自持手握實權,一旦有不利於自己的消息見諸於報,跨省剿報有之,告記者毀謗者有之,甚至亂用公權跨省緝拿者有之,手段五花八門,匪夷所思,聞所未聞。楊書記無端受屈,不加指責,寬懷之至,讓人從心裡佩服。
楊志遠擺擺手,說:“蔡記者這話過了,感覺有點以點帶面,全國那麼多的縣委書記,像蔡記者所言的畢竟只是很少的幾個,那樣的人應該是經不起推敲的,屬於此地無銀三百兩,不然大可一笑了之,何必大動干戈,不過正所謂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正是他們的胡亂作爲,纔給社會一種假象,造成惡劣的影響。其實在我看來,作爲一名官員,就該接受大衆的監督,有監督纔會有約束,纔會知道有所顧忌,知道什麼是可爲,什麼是不可爲。當然了,羣衆也好,媒體也罷,有時候看問題難免會比較片面,也可能會有誤解,但這都沒關係,作爲一級官員,就該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胸懷,應該歡迎大衆的監督,只有這樣纔會少犯錯誤和不犯錯誤,蔡記者如此愛憎分明,我看你可以作爲我們社港黨風政風的監督員,隨時歡迎你對我們社港批評指正,進行督導。”
此時張穆雨拿着兩個盒飯走了過來,楊志遠呵呵一笑,說:“蔡記者,這荒郊野嶺,也沒什麼好招待的,只能以盒飯待之,望請見諒。”
蔡銘揚笑着接過,說:“很高興這次社港之行,讓我見識了你這麼一位率真的縣委書記。”
楊志遠笑,說:“彼此彼此。”
好事接踵而至。
楓樹灣水電站經過兩年的工程建設和大半年的安裝調試,於這年國慶節之後正式併網發電。這事於社港來說是一件值得歡呼鼓舞的喜事,於朱氏能源來說同樣也是非同小可。朱少石帶着一羣人於正式拉閘送電的前一天到了社港,朱少石這次心情頗佳,不再如一年前那般悄無聲息地進城,人還未到,聲已先至,朱少石在電話裡說,楊書記,我已經過張溪嶺了,怎麼樣,晚上喝一杯。楊志遠欣然同意,說我估摸着朱總裁也該到了,正想着打個電話問問,沒想到你的電話先至了。楓樹灣水電站於明天正式併網發電,可喜可賀,沒得說,是該好好喝一杯,暢快一下,那咱們就於縣委招待所見。
楊志遠對朱少石的到來很是看重,縣委這邊除了委辦主任霍亞軍,還有縣委副書記張海羣,政府那邊除了孟路軍還有多名副縣長一併作陪。朱少石一看,楊志遠幾乎是帶着整個縣委縣政府的頭頭腦腦傾巢而出,心裡很是高興,嘴上卻說,楊書記這是幹嘛,這麼大的隊伍,準備海拼。楊志遠笑,說怎麼,這人還未上桌,就怯場了,看來有必要對朱總的酒量重新加以評估。朱少石於是手一揮,指示手下,上,和楊書記海拼到底。
如此一來,氣氛頓時上來了。白的啤的,一時硝煙瀰漫,朱少石他們到底不及楊志遠、孟路軍他們幾個,幾圈下來,朱少石手下的一干戰將已是東倒西歪,不勝酒力,畢竟是客人,真要把朱少石他們喝到桌子底下去了,肯定不妥,楊志遠主動罷戰,大家開始閒扯,楊志遠笑言朱總裁不夠意思。朱少石問楊志遠此話是何用意,楊志遠說朱總裁不是答應要爲社港旅遊引進風險投資的麼,可到現在時間過去一年有餘了,風險投資在哪,人影都沒見到一個。朱少石笑,說你以爲風險投資商都是些有錢沒處花的傻蛋,人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你社港的旅遊纔剛剛起步,人家還沒看清形勢,只怕還得等等。楊志遠笑,說如果一切明朗,到那時還需要風險投資商有個啥用,你朱總裁分明就是對我社港旅遊的事情沒有上心,故意託詞。
朱少石說:“楊書記,你可冤枉我了,我爲你社港旅遊的事情可沒少打電話,真不容易。”
楊志遠笑,說:“如果事情容易,哪還用得着找你朱總裁,不就看你朱氏能源當初也曾引進風險投資,對此熟門熟路,希望藉此牽線搭橋麼。”
朱少石點頭,說:“這倒也是。”
楊志遠說:“朱總裁,這事情還得拜託你多上心,社港現在到處要用錢,社港旅遊要實行跨越式的發展,沒有外來資本還真有些力不從心。”
朱少石說:“楊書記都這麼說,我還能怎麼樣,自是鼎力而爲咯。”
楊志遠一笑,說:“明天你讓司機把那大奔自行開到楓樹灣去,你我坐小火車前往楓樹灣,給你來點直觀的印象如何?”
朱少石有了興致,說:“好,就按楊書記說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