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你幫他修窯,不就是爲了問話嗎?怎麼又不問了?”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左騰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他很害怕,而且很不擅長掩飾自己,繼續問下去的話,對他不好,對我們也不好。”許問說。
“那再來怎麼辦?”左騰想了想,又問。
“我已經得到答案了。”許問道。
“啊?”連林林和左騰一起轉頭看他。
許問伸出手,攤開掌心,上面躺着一隻蟲子。
黑色的甲蟲,正是之前他們發現的,給魏師傅的陶窯造成麻煩的那種蟲子!
“什麼意思?”左騰沒明白,皺着眉問。
“啊……我明白了!”連林林從不質疑許問的話,許問說什麼,她只會認真順着去想。這背後的邏輯並不複雜,她稍微一想,立刻恍然大悟,“魏師傅的窯以前沒問題,最近才容易壞,證明這蟲子是最近纔出現的。它不可能平白無故出現,必然是有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把它帶過來的。這表示,這附近有什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結合魏師傅的遭遇來看,就是有光村了。”
“對。”許問讚賞地看她一眼,說,“這蟲子能生長繁衍起來,必定是環境和生態有變化。”
環境生態這樣的詞對這時代的人來說很陌生,但結合上下文,不難理解。左騰也是頭腦非常靈活的那種人,剎時之間,把白熒土、陶像、忘憂花木片等等所有事情全部串聯了起來,擡頭道:“你是說,有光村種了忘憂花!這些蟲子是被忘憂花帶來的!”
許問點頭,手指一動,就把黑甲蟲捻碎了,放在鼻子跟前聞了聞。
味道非常淡,若有若無,但確實有一絲忘憂花的氣息。
確實很淡,如果不是有意去聞,是不會注意到的,但一旦發現,那股特殊的味道就尤爲突出,在鼻端縈繞不散了。
左騰也捉了只蟲子捻碎,與他聞到了同樣的味道。
他擡頭往有光村的方向看了一眼——到這裡來之前,他們其實就已經知道了它的方位——然後問許問道:“現在怎麼辦?”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非常信任了許問的判斷力,願意聽從他的意見了。
“據我推測,那邊應該是發生了變故,遷移進去了一批人,開始種植忘憂花,並且把它們做木片這種更便於攜帶的方式,向外傳播。那羣人裡有魏師傅的熟人,他那次去的時候一定發生了很危險的事情,被熟人救下,但再也不敢去了。現在有光村應該變成了一個窩點,具體情況還有待探查。”現在得到的信息不多,焦點當然還是在有光村那裡。
“我去。”左騰毫不猶豫地說。
“行。”許問不是婆婆媽媽的人,很乾脆地同意了,道,“你先不要深入,過去看看情況就回來。我們就在這裡等你,弄清楚大致情況之後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行動。”
“好,我知道了。”左騰非常乾脆地說,把亂糟糟的頭隨便一挽,跟許問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地點,就上路了。
左騰離開,許問和連林林暫時留在了瓦片村。
連林林偏着頭問他:“你打算接下來怎麼辦?”
“看看情況。如果真的像我想象的那樣的規模的話,恐怕得找官府介入。不過這裡地利不便,恐怕得下山才能找人。”許問一邊沿着山壁和灌木踱步,一邊說道。
“這個交給我。”連林林對着他一笑,打了聲唿哨。
一隻黑色的大鳥陡然從林子裡飛出來,劃了一道完美的弧線,在連林林面前一頓,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這鳥比連林林的頭還大,爪子看上去也很鋒利,但它落下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傷到了連林林的樣子,顯然是久經訓練的。
許問看看那鳥,又看看連林林,有些吃驚。最後,他的目光落到連林林的肩膀上,問道:“所以你做衣服的時候,肩膀的位置要格外加厚一點?”
“是啊。”連林林笑嘻嘻地說。
“我還以爲你肩膀受過傷,要保暖小心受寒呢……”許問鬆了口氣,好奇地再次擡頭看那鳥。
“沒有的,就是爲了她。黑姑很乖的,不過總會有不小心的時候,還是我自己留心一點比較好。你有什麼事情要找人,可以寫信讓黑姑去帶,它會把信帶到位置。她速度很快,不會誤事。”連林林介紹。
許問恍然大悟。顯然,這是當初連林林外出旅行的時候,岳雲羅交給她防身用的。連林林回來之後,岳雲羅也沒有收回,她還是繼續可以用。
“有這就方便了,等左叔打探消息回來吧。”許問說。
…………
左騰聽進去了許問的話,回來得很快。
黑姑還沒有飛走,左騰看見她,彷彿並不意外。
這時,許問和連林林已經離開了瓦片村,正位於山腳的一個洞穴前面。
這不是天然洞穴,而是瓦片村村民挖陶土挖出來的。
這裡的陶土沒有白熒土那樣的特色,但是質地細膩、雜質少,質量也很不錯。
而且看上去,這一大片山壁全是同類型陶土,儲量非常豐富,難怪瓦片村會得到這樣一個名字。
左騰來去都很急,動作非常迅速,出了一頭的汗。
連林林一早就備好了水,及時把水囊遞給了他。左騰咧嘴一笑,咕嚕嚕,把水囊裡的乾淨水喝了個乾乾淨淨。
“跟着你,人都變講究了。我路上本來打算隨便喝點河裡的水的,結果想起你講的那個故事……嘖嘖,硬是喝不下去了。”左騰抹了把嘴,把水囊還給連林林,對許問說。
“哈哈,沒辦法的時候是沒辦法,能講究點,還是講究點比較好。”許問笑着說。
“我去了有光村看過了,離這裡有點距離,有條近路,不算好走。”左騰不再說閒話,蹲下身,隨手把旁邊的土抹平,開始在上面畫地形圖。
他的地圖畫得有點野路子,但非常清晰。山勢如何,瓦片村在哪裡、有光村在哪裡,三下五除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有光村位於距此兩座山的另一處山谷裡,從這裡看不見。
左騰沒有進村,就在附近的山上居高臨下,看清了那裡的大致情況。
有光村本身有點隱蔽,不是知道地方,並不容易找到。
但知道地方之後,它就很顯眼了……
如許問所想,山谷內外,長滿了忘憂花,很明顯是有意種植的,密密麻麻,整座山谷全是。
現在可能還沒到時候,忘憂花開得還不算多,但那姿態確實優美,左騰只是這樣遠遠看着,就已經在想象遍山鮮花開放的情景了。
左騰一邊說,一邊在自己畫的圖上勾圈,示意花田的位置。
只見他越勾越多,整座山幾乎全部被他勾滿。
這麼多花,會害多少人……
許問的表情非常凝重,片刻後,他深吸口氣,問道:“谷裡有多少人?”
“不少,初估不低於百人,而且戒備森嚴,花田裡也安排了哨崗。安排得很有章法,我險些被發現。”左騰說。
以左騰的本事,他說的森嚴和有章法,必不可能是一般程度。
許問抿着嘴脣,思考片刻,突然問道:“白熒土的陶窯呢?看見了沒有?”
左騰沒想到這種時候他還這麼關注這件事,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沒留意。”
“嗯,出山的路呢?他們要把那些木片運出去,肯定是要有路的。”許問又問。
“就我的位置沒有看見,我也沒敢再深入。”左騰實誠地說,問道,“要我再去仔細查探一下嗎?”說着就要起身。
“先等等。”許問按住了他,思考片刻,道,“我們先一起下山,把她安頓好,做些準備。然後我倆回來,再一起去有光村細查一下。那裡有些東西,我挺介意的。”
“行。”左騰答應得很爽快。
到了山下鎮上,把連林林安頓下來,許問有些猶豫地對她說:“你……”
“我知道的。”連林林搶先說,“我知道什麼事我可以參與,什麼事不行。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許問笑了,摸摸她的腦袋,說:“把黑姑借給我用用。”
“當然,你不說我也想讓你帶着。”連林林叫來了黑姑,指着許問對她說了幾句話,黑姑小小的眼睛盯着許問看了一眼,竟然像是聽懂了一樣,飛到他的肩膀上,停下。
許問肩膀一緊,能清楚地感覺到它的爪子稍微收了一下,隔着衣服落到自己的肌肉上。
有點沉重,但一點疼痛的感覺也沒有,十分的訓練有素。
許問笑笑,試着摸了一下黑姑的翅膀,黑姑動也不動,任由他摸。
“它平時會跟在你周圍,你要叫它,就吹兩聲口哨。要讓它傳消息,就把話寫在紙條或者布片上,放進腳上這個小圓筒裡。”連林林介紹得非常細心,還教了許問口哨怎麼吹。
許問學完她確認無誤之後,她才點點頭,仰着腦袋認真地對許問說:“萬事小心,沒有任何事情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我知道。”許問也回答得非常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