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舌劍

城中早有準備,駐兵營地,乃是興元禁軍騰出來的,到也沒有多麻煩,畢竟金州年初的時候曾駐紮過十餘萬秦軍,如今更是各路入川秦軍之後勤重地,秦軍來往調撥頻繁,所以一應事宜都是現成的,不用操心費神。

於是趙石只是吩咐杜山虎,張鋒聚等人帶兵入營,仔細安頓軍兵,無事不得出營之後,只帶着南十八和副使曲士昭以及隨員中幾位地位重要之人在興元府衆人陪同之下來到宴飲之處。

接風所在設在安撫使陳祖府中,在半路之上,便有很多興元府官吏紛紛告罪離去,陳祖在旁解釋,如今興元府政務繁重,軍情來往頻仍,各人須臾脫身不得,更別提宴飲賓客了,所以怠慢之處,還請欽差大人海涵……

陳祖到底是軍中出身,雖有心逢迎,但說起話來還是有些直來直去,趙石到也沒什麼,只是曲士昭臉上不快之色一閃而過,心道,你這是在說已經給了我等好大顏面不成?加上尤其讓他不太舒服的是,陳祖眼中好像只有個欽差大人,他這個副使怎麼瞅都是可有可無,他在禮部受了多年委屈,他要是個自甘平庸之人也就罷了,偏偏心氣極高,多年下來,心事自然比旁人多的多,如今有了轉機,在妹妹那裡得了助力,去了個自以爲是的曾聞遠,執掌禮部的幾位也都垂垂老矣,他這裡即便不太可能垂涎禮部主官的位子,但一個禮部侍郎還是逃不脫的。

便拿此次出使川中來說,若是從前,這個欽差副使怎麼也輪不到他的頭上,但有曲妃在宮中鼎力相助之下,這個令許多人眼熱的機會也就真個成了他的了,看着往日冷淡有加的同僚們嫉妒豔羨的眼神兒,以及幾位上官突然間變得溫溫切切的神色,他雖說表面上更加謙恭矜持,不想讓旁人說他得志猖狂之類的閒言碎語,但心裡卻早已經下了決心,要抓住此次難得的機會,一展胸中抱負的。

更加讓他心熱的是,妹妹那裡已然答應了他,此次回京之後,若無意外,他調任戶部已成定局,他雖說在禮部多年,根基都是禮部,但戶部是什麼?那可是朝廷之命脈,戶部之長更有計相之稱,比之禮部這個清水衙門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這事再要往深了想,他自然也明白妹妹的意思,戶部向來爲大秦重中之中,地位比之吏部兵部也不遑多讓,甚至饒有過之,這也是大秦此處四塞之地,孤守一隅造成的因果,一來官吏還少,所以吏部雖掌官吏升遷等國之重事,但其地位難免要低上一些,二來也爲鉗制前方領兵將領,所以歷來都是朝中重臣出任戶部之首,太子未成年,就要在戶部學習處理政務,其原因也就在此了。

如今皇長子李全壽漸漸長大,已入戶部屬理政事,被立爲太子乃是早晚的事了,不過大秦承繼之事向來以賢能爲準,皇長子李全壽素有頑劣之名,想要繼承大統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現在他妹妹誕下皇次子,將來參與爭奪皇位也是可想而知的。

而他人戶部任職,自也是爲將來的皇位之爭下的一步先手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有自知之明,以他如今的地位也談不上別的,一切都還得看將來如何,而此次出使,他也沒想着和眼前這位皇帝寵臣,皇長子的心腹碰上一碰。

尤其是這些年在戶部被壓制的久了,行事上哪裡能說改就改的?所以一路上也只是試探了一下,並無其他舉動,要說讓他明刀明槍的去跟正牌欽差硬頂,他還真就沒這個膽量。

不過現如今他正火炭般的心思,又到了離京師千里之外的金州,以前謹小慎微,唯恐得罪人的心思也就淡了許多,而陳祖這粗豪的武人舉動無疑是大大得罪了他,不過有趙石在場,他還是壓住了心裡的不快,但私底下卻還是在心裡發狠不已,區區一個安撫使,還是暫代之職,便如此目中無人,老匹夫將來有你好瞧的。

陳祖身在外方,少與京師官場中人交往,再說他本身就是一方手握兵權的大將,在自己的地方總是一言九鼎,便是現在境遇不佳,也是金州重地的安撫使,十餘萬秦軍的糧草大總管式的人物,平日哪裡會看別人的眼色,所以在這逢迎之道上有所不周也是難免,自是不知無意間已大大得罪了旁人,這時還殷勤的引着諸位貴客來到府中正堂花廳。

此時酒宴早已經準備妥當,一羣人分主次入席,退讓了幾番,才都坐定下來,雖說之前說話行事多有疏漏,但酒宴安排的人等到是周到的很,幾個文士打扮的幕僚不知從哪冒了出來,這幾個人顯見都是有文才之人,又都健談的很,天南海北,一會兒功夫,就已和那些隨員相談甚歡了,幾個人也着實恭維了趙石和曲士昭兩人幾句,但一個性子疏冷淡漠,對他們這些文人很不感冒,一個則心懷怨氣,自也冷冷淡淡,令幾個人稍微尷尬了一下,但幾個人到也並不介懷,反而覺着兩位欽差大人果然氣度不凡,很有一些官威氣勢,帝都人物果然不同尋常。

到是那些興元府官吏謹慎許多,說起話來唯恐不周,惹了兩位欽差大人不快影響了自己的前程,所以問到什麼說什麼,從不擅自開口胡言,到是讓趙石稍有好感。

“安撫使大人準備給我多少兵馬,護送我等入川?”酒菜流水般送上來,還沒等動筷,趙石已是直接問道。

陳祖卻是猶豫了一下,這才露出苦笑,頗有些小心翼翼的道:“不瞞欽差大人,金州已沒多少兵馬可供隨意調撥……”

見趙石眉頭一皺,心頭不由就是一顫,到也不是他年紀越老膽子越小,他也是戰陣中廝殺出來的,即便忌憚對方身份,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他怕的是對方太過年輕,年輕人氣性太盛,尤其是此人一路升遷,正是風頭無兩的時候,這不,方一見面,就套了許多話去,悶虧吃的他吐血的心思都有,要不是未被下屬發覺,不然他這張老臉真是沒地方擱了,現在好嘛,宴席還沒開始,就又直通通的辦起了正事兒,還就是他頗爲爲難之事,令他心裡堵的不行。

不過看起來這位欽差大人到是沒有多少故意爲難的意思,公事公辦?這麼說到也恰當,不過雖說老臉有些掛不住,怎麼臨到老來,卻碰上這麼一位說不得罵不得之人呢?

雖然心中腹誹不已,但這個解釋他是要給的,“趙大人,前方大勝不假,但你知道現在川中有我大秦多少兵馬?”

趙石此時心中也是一凜,陳祖這句話雖然說的有些沒頭沒尾,但意思他卻明白,之前他就覺着金州空虛的根本不像是大軍糧草囤積所在,竟然只剩下了數千新兵以及少量禁軍,連駐邊鎮軍都沒了一個,聽陳祖這麼一說,更是肯定了他的猜測,甚至比他想的還要嚴重一些,竟然連欽差隨行護衛之軍都讓人爲難,那還有什麼說的?不過隨即心中也是釋然,自大秦伐蜀以來,勢如破竹,如今已是競了全功,自也沒必要擔心有人劫奪糧草,後面鬆懈些也是正常。

這時在旁邊一直聚精會神聽着兩人說話的興元府團練使吳得勝插了話進來,此人張着一張圓圓的胖臉,一直笑眯眯的樣子,這個時候卻是肅容道:“欽差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我大秦分三路入川,共十餘萬兵馬,護送糧草輜重之團練民壯以及禁軍將士已然達二十餘萬衆,也是邀天之幸,此戰在入冬之前……若是再拖上些時候,不說別的,就是這運送糧草,咱們就吃不消。

加上川中多雨,弓箭刀槍所耗也是驚人,若不是有使君大人調度有方,再有前方所得後蜀州縣也能接濟一些糧草衣服,別說是入冬了,便是一月之前,前方大軍就得停下來修整一番的……”

他說着說着,一雙眼睛也漸漸瞪了起來,他本就有些瞧不起這個什麼羽林指揮使,鷹揚將軍,小小年紀,就算見過些世面,也是有限,能到如今地位,還不是得了陛下歡心所致?他是金州吳家旁支出身,也不怕什麼欽差不欽差的,見上官陳祖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想起這一年來,大夥兒兢兢業業,才勉強使前方大軍後顧無憂,沒有功勞總也有苦勞吧?一個從京裡來的毛孩子就敢如此趾高氣揚?

他這裡越說越是憤懣,話裡也就帶了出來,在他看來,擺出一副不愛搭理人樣子的趙石明顯是憑藉欽差身份沒將衆人放在眼裡,一上來就出難題,也是無禮到了極點,他哪裡知道,趙石平常就是這麼一副模樣,真還沒有難爲他們的意思。

趙石聽了這話,楞了楞,這話裡怎麼覺着有股怨氣?自己也沒說什麼不對的話啊,由此可見,趙石如今對於人情世故的把握雖有長進,但還是遠遠不夠。

尤其是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個欽差的身份到底意味着什麼?欽差可不是念念皇帝的詔書就完事了的,更不是他一直想着的如何將所有隨員安全送到成都就算卸了重任,他這個想法可是大錯特錯了。

欽差到了軍前,第一個就是安撫衆將,代皇帝表其功勳,以慰其心。第二個則是查察軍情,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可回京直稟於上,這也是軍中將領們最爲忌憚的地方,若是惹的欽差不高興,回京在皇上耳邊說上幾句不好聽的,有的時候你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的。

如此說來,按照常理,見到安撫使陳祖之時,有些話他就應該說些好聽的,以彰其功,衆人也許不會當做一回事,但這代表着皇帝知道你們的功勞,就算皇帝不知道,眼前的欽差大人也已知道,自然會回京報與聖上,可惜,趙石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問題,自然讓衆人心中戰戰之餘,也就有了怨言。

這是在訴苦?調撥上數百鎮軍禁軍精銳就這麼爲難?趙石略帶疑惑的瞅了一眼這位胖乎乎的團練使。

那邊廂陳祖臉色一沉,心道,這個吳胖子就知道添亂,心裡也有些後悔將這個看上去很好相與,但性子其實卻分外火爆的世家子帶在身邊了。

但這個場合,又是吳家之人,他也發作不得,大將軍吳寧將人放在這裡,自有其深意,他不好多說,只是略帶嚴厲的瞪了吳得勝一眼,轉向趙石時卻是哈哈一笑,心裡咬了咬牙道:“老夫也就這麼一說,欽差大人不必憂慮,現如今金州各軍精銳確實各司其職,調撥起來有些爲難,但派兵隨扈欽差行轅乃我等當仁不讓之事,老夫身邊有五百親軍,都乃平涼鎮軍老卒,還算堪用,再調一千禁軍也不是什麼難事,這樣一來,大人以爲如何?”

趙石心裡微微一鬆,他不管別的,對方承諾了一千五百兵,加上兩千羽林軍,川中之行也就讓人放心了。

他剛想點頭,不想那邊的曲士昭終於等到了機會,他在官場混跡多年,人情世故早就爛熟於心,冷眼旁觀之下,衆人神色盡收眼底,只是略微想想,自然也就明白了其中關節,看趙石依舊茫然無知,心中不免冷笑了一聲,到底還是年紀太輕,就算有些心機城府,底子也是淺薄,瞅了身旁下首幾個隨行官吏一眼,見幾人都是笑眯眯的,心裡更是明鏡一樣,趙石將這些人得罪的狠了,此時竟是沒有一個人想要點出其中關節,緩和一下氣氛,而都存着看熱鬧的心思呢。

想到此處,心裡不由一喜,微微一笑插話道:“老大人說哪裡的話?我與欽差大人離京之時,聖上再三叮囑,不得干涉地方軍務,金州乃大軍後路糧草重地,若因我等而亂了章法,日後出了事故,聖上垂詢之下,我等怎但當的起?

欽差大人,鎮軍之精銳什麼時候見識不得?我大秦十餘萬大軍長驅直入,催城破陣,虜酋首以待天威厚賞,我等入川便指日可見此威武之師,不急於一時,不急於一時啊……哈哈……”

他這話可是陰損非常,陳祖的臉終於陰沉了下來,不過卻是不由瞟了趙石一眼,心道,此人年輕氣盛,此舉真的是不過爲了見識一下鎮軍精銳?調撥軍兵護衛欽差行轅本乃是題中應有之意,但經曲士昭這麼一說卻大大變了味道。

他屬下官吏也都變了顏色,這等玩笑之語無疑是在打人的臉,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是說鎮軍精銳都是陣前?金州留下的都是窩囊廢不成?一時間,整個大廳都靜了下來,幾個傳菜的下人也感受到了此刻凝重的氣氛,猛的手一顫,差點沒將杯盤摔了……

趙石反應慢了些,但此時也直覺感到這話好像不怎麼對勁兒,但根子在哪兒,心裡還是漫無頭緒。

還好的是,在座的還有個南十八,他是盯着趙石在京師火速竄起之人,知道這位大人雖說在領兵上彷彿有天縱之才,但在官場之上的閱歷卻是淺的讓人心驚膽戰,只幾句話的功夫,就陰差陽錯的被人逼到如此地步便可見一般了,此時無論答不答應陳祖所提,都是大大得罪了金州上下官吏將領。

瞟了一眼好似絲毫沒注意周圍之人臉色的曲士昭,心道,這人到是玲瓏心思,一個干涉地方軍務的帽子不知不覺就拋了出來,再加上最後輕飄飄一句話,說起來好像兩位欽差私話時的玩笑之語,但在這個場合說出來,卻不知不覺讓人以爲趙石有視軍國重務如同兒戲之嫌。

只幾句話的功夫,南十八便對曲士昭這位外戚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一旦得勢,必然黨同伐異,不擇手段,若再有楊國忠,李哥奴般的手段,將來必是權臣之屬,不過現在看來,此人也不過如此而已,心思到是狠毒的厲害,但眼光卻不長遠,此次出使,說功勞其實沒有多少,最重要的還是能結識秦軍衆將,十餘萬大軍罰蜀,其間英傑怎會少了?接宣撫之機,交好於人才是正理,大秦最重軍功,遠不如南方諸國重文輕武,若能得些軍中助力,將來放於外間,怎會少了晉身之階?而這時卻以微末之身行挑撥離間之事,度量胸懷足見其狹,成不得大器。

想到這裡,手指捻着酒饌卻是輕聲一笑,此時此刻,大廳之上氣氛詭異,這笑聲聽上去便也分外清晰刺耳。

黑幽幽的眸光一掃之間,見已吸引了衆人目光,南十八這才從容一笑道:“副使大人所言極是,金州乃我大秦糧草重地,怎可輕忽視之?再有,使君大人之親隨護衛之軍,怎可輕動?再說,這等威武雄壯之士若是到得成都……下官可是聽聞,吳大將軍愛兵如子,最喜的便是這等精銳,到時向欽差大人討要,豈不是羊入虎口,到時使君大人就該心疼了吧……”

這句玩笑話一出口,氣氛立時一鬆,有幾個粗魯些的還樂了出聲,便是臉色難看的陳祖也覺着這人此時說話雖有唐突,但卻說到了自己心裡去,很是慰貼,可比這兩位欽差大人給人的感覺強的多了……

南十八呵呵一笑,接着不緊不慢道:“所以,即便使君大人肯割愛於人,以下官想來,欽差大人也會固辭不受的……

下官也是初入軍旅,對於軍情大事不很熟悉,一點淺見到是讓各位大人見笑了……不過一路之上,欽差大人嘗與下官言,軍國重事,無外乎天時地利人和,此乃老生常談之語,然今大秦罰蜀,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卻能以半載而覆其國者,全賴朝廷上下不遺餘力,準備周詳,前方將士捨生忘死,爲國而不惜身,纔能有此大勝……

除此之外,功勞卓著者,非督運糧草輜重之諸將官吏而不能有,川中自古艱險,大軍糜費良多,糧道不暢,大軍前一步而不可得,何況此戰所耗時日半載有餘,軍前衆將其功卓異不假,但若論功行賞,後路諸公當佔其半……

下官乃一不學之文士,不悉軍伍,本還將信將疑,然入金州以來,所見所聞漸多,才知欽差大人所言無錯,徵發民壯,安撫百姓流民,供應大軍糧草軍械等等諸事堪稱繁冗艱辛至極,在座諸公任勞任怨半載,,使我大秦之軍衣食無憂,最終得建奇功於國門之外,諸公之功當與衆人同……”

南十八這一番話,其中難免有所誇大,但卻正說到了諸人心裡去了的,都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然自古以來,論功自以摧城拔寨者爲先,甚至有時軍前大將犯錯被罰,便是押運糧草,這就好像踢足球,後衛永遠是幕後英雄,只有前鋒纔有大把名利雙收的機會。

在座諸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聽完這番話,許多人臉上還是難免露出欣喜之色,有的更是在心裡連連點頭,對這位羽林軍司馬大生知己之感。

就算原本忿忿的吳得勝,臉上也有些尷尬了起來,心道,原來這位毛孩子欽差大人也是明白道理的,先前卻是老吳錯怪了人,不過他臉皮有些薄,這個時候不好立馬上去賠情,不如等一會兒多敬上他幾杯,軍中漢子,幾杯過後,什麼事情就都也忘了的。

和他一般想法的也不在少數,廳中那凝重的彷彿山嶽般的氣氛立馬消逝無蹤,大夥兒又都作若無其事狀談笑了起來,就好像方纔時間定了一下格兒,現在又照常運轉了起來。

也不知是作態,還是被說中心事,確有感觸,陳祖老眼微紅,先是朝南十八微微點頭,轉向趙石時卻是鄭重的抱拳爲禮,“我等爲國效力,唯精忠報國四字而已,本不求聞達,但欽差大人能深悉我等苦處微功,老夫代金州上下謝過欽差大人……”

趙石此時微微有些鬱悶,他是個極聰明之人,即便方纔未能其他人話中之真意,但此時也已琢磨過些味道來了,心中暗道,這個狗屁欽差的身份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好像一言一行都要謹慎再謹慎,真是難受的很了,這官場之道果然不是小學問,比之戰陣搏殺好像還要兇險幾分的……

眼睛在好似若無其事,什麼都不關他的事一樣的曲士昭臉上掃過,心中琢磨,是不是半路上要順手宰了這個一路上都皮裡陰陽,怪聲怪氣的傢伙。

心裡起着這樣兇狠的心思,臉上卻不動分毫,也是抱拳回禮,既然想通了關節之處,這回答也就巧妙了幾分,不得不說,這官場確實是個鍛鍊人的地方,若是擱着幾年之前,此時他哪裡能做到如此自然……

趙石微微一笑,才道:“如此趙石可不敢當,前方將士之功過自有聖上及朝廷公斷,哪裡是我一個小小的欽差能夠左右的了的?趙石無非就是回京將所見所聞據實奏上罷了……再有,此次奉旨入蜀,不過是爲了將那蜀國君臣遞解回京而已,陛下殷殷期盼早歸,所以不敢怠慢公事,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老大人與諸位見諒……”

聽他這麼一說,衆人也都是聰明之人,都是恍然,原來這位欽差大人根本不是來頒賞的,不由都有些失望,不過這位到底是皇上面上說的上話的,心裡既然記住了衆人之功,回京之時難道還傳不到陛下耳朵裡?想到此處,衆人心中又都一喜。

陳祖也明白過來了,怨不得人家一上來就要兵呢,原來這位欽差大人只爲一樁事而來,這個時候,他好像才記起眼前這位徹頭徹尾是軍中出身的朝廷大將,以這樣一個身份而任欽差出京,自古以來也不多見,估計也是陛下怕旁人不善軍伍,道途之上出了什麼差錯,這麼一想,自己心裡也不禁樂了,這個誤會可是不小,還好,還好,方纔沒有口出不遜之言,不然得罪了人不說,還冤枉的很。

想到這裡,不由瞅了一眼曲士昭,心中暗恨,他對這兩位欽差的來歷自然都已打探清楚,這位副使大人乃當今陛下寵妃的兄長,是個外戚的身份,和眼前這位正職不合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並沒什麼奇怪的,但在這樣的地方行挑撥之事,實在是可恨之極……

南十八聽着卻是暗自搖頭,這麼說到也算恰當,但這個人情卻賣了小了,這位大人在官場上的路還有的走呢……

雖說有這麼個插曲,但接下來大廳裡卻是一團和氣,酒菜佈下,接着便是腳背換盞,歌舞什麼的卻是沒有的,畢竟川中大戰方纔結束,陳祖也不想被人抓住話柄,所以就連上菜的都是些粗使下人,丫鬟都沒有一個,怕的也是手下幾個粗魯漢子藉着酒勁放浪形骸。

不過大廳之上都是官場中人,不愁沒有說的,開始時還顧忌着上官欽差在場,拿捏着不敢放量兒,待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見趙石酒到杯乾,隨隨便便便將陳祖灌的滿臉通紅,半點沒有文人般的扭捏性子,看上去豪爽之極,衆人這才放開了膽子肆意起來,呼朋喚友,大聲談笑,不一時便將幾個文人隨員喝的醉眼迷離,搖搖欲墜了。

“欽差大人打算何時起程?依老夫看,大人還是在興元府多呆些日子,一來呢,這調撥人馬需些時日,二來呢,川中現在……哈哈,道途之上,難免要遇到些麻煩,過些日子平靜些再走也是不遲……

若是嫌悶,旁的不說,金州好去處卻是不少,老夫派人陪大人隨處走走也就是了……”陳祖雖說喝得滿臉通紅,但眼睛當中卻無半分醉意,也許旁的地方恨不能馬上送欽差離境纔好,但他卻巴不得欽差在金州多呆些天的。

趙石到還真的不急,曲士昭此人雖說可恨之極,但他在路上說的卻也不無道理,反正皇帝那裡也沒給規定期限返京,遂一點頭道:“調兵之事還要勞煩大人費心,至於什麼好去處不好去處的那就算了,改日到了京師,趙石請老大人喝酒……現在非是常時,以免落人話柄……”

聽他這話頭,陳祖哈哈一笑了事,曲士昭那邊卻是臉上一僵,這話怎麼聽都是說他呢,當時就有些後悔,現在人家說是如日中天也不爲過,身份地位他都沒法比,應是暫避鋒芒的時候,跟人硬碰?沒看到如今兵部尚書大人連番灰頭土臉嗎?自己還是有些沉不住氣啊……

正閒聊間,外邊陳祖的一個親兵快步走了進來,附在陳祖耳邊也不知說了什麼,陳祖微微一愣,有些猶豫,接着還是道了一句,“快快有請……”

接着轉向趙石道:“大人稍候,通判大人前來拜見欽差大人,老夫這裡卻是得迎上一迎……”

瞧着陳祖帶人出去,趙石一聽通判大人,當即也就明白來人是誰了,前兵部尚書種從端,不會有第二個通判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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