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冰影只覺得一股勁力,疾捲過來。急忙閃避,可是仍慢了半拍,被推得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腳跟,全身卻是暖烘烘的。餘觀濤怒氣未消,左掌跟着高高舉起,便欲劈了下去,厲聲喝道:“當真越來越不像話,還不向蘇公子賠禮道歉?”餘冰影緊咬着嘴脣,淚水在眼眶滾動着,但還是沒有掉了來。慢慢把頭昂起,顯是絕不屈服。
餘觀濤見她梗着頸脖,毫無悔過,認錯之意,不由得怒火中燒,心道:“你不給我面子,我爲什麼對你好?”當即聚力於掌,凸着眼珠,一字字說道:“快向蘇公子認錯!”楊潔目不轉睛看着他們,神情大爲緊張,不禁向前走近了幾步。 餘冰影見得蘇巖幸災樂禍,唯恐天下不亂之意,更加惱恨:“死了最好,省得受他們的氣。”大聲叫道:“我沒有錯!爲什麼要認錯?”
餘觀濤額角青筋根根凸起,左手指着她,整根手臂都在顫抖,道:“你……你……”惱怒之下,竟不知說什麼是好。 蘇巖見他們鬧得一團糟,心裡說不出的暢快,真以爲他是貪圖餘冰影的美色?其實他一直在窺探華山派的虛實。尤其當他看到餘觀濤利慾薰心,見利忘義,他忽然改變了主意,他想憑自己一人的力量,在不動武力的情況下,讓華山派一蹶不振。
他相信自己有覆手爲雲,翻手爲雨的本領! 於是他輕輕嘆了口氣,有意無意的說道:“人人都說華山派門規森嚴,今日一見,方知全是他孃的道聽途說,簡直一派胡言。原來華山派是可以目無尊長,以下犯上的,真讓人大開眼界。”餘觀濤臉色紅一陣,青一陣,難看極了。乾笑幾聲,道:“那是別人見不得華山派好,惡意中傷,無中生有。華山派歷來門規森嚴,尊卑分明。”
蘇巖仰天打了幾個哈哈,皮笑肉不笑,道:“可是我看到的,和別人說的沒什麼差別。難道小婿看花了眼睛?”餘冰影聽他左一個岳父大人,右一個小婿,異常的惱怒,欺身上前,一掌向蘇巖擊去,喝道:“閉上你的嘴巴,華山派的事,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蘇巖故意不閃不避,看着餘觀濤,眼裡充滿了哀求,道:“岳父大人救我?”
餘觀濤喝道:“想幹甚麼?”右袖呼的一聲,拂了出去。餘冰影這次學乖了,勁風未到,早已向後縱開。擺在她身前的一張椅子,突然飛過餘冰影頭頂,砰的一聲,把一扇窗戶打得稀爛。 餘冰影既有幾分驚恐,但更多的是委屈,忍不住嘴巴一扁,哭了出聲,道:“媽媽,他聯合別人來欺負我!”
楊潔大驚,忙搶過去將她扶往。餘冰影摟住她的脖子,一串串淚水落在她肩上。楊潔柔聲說道:“你放心,媽媽在這裡,誰也不敢爲難你。”餘冰影芳心大慰,噗嗤一笑,道:“還是媽媽對我最好。” 餘觀濤向着楊潔道:“你最好莫多管閒事。”楊潔臉一沉,冷冷道:“她是我女兒,她的事我怎麼不管?”
餘觀濤冷笑幾聲,道:“看來你們母女要來對付我嘍?”楊潔道:“我不想對付任何人,甚至別人對付我都不要緊,但是誰要對影兒不利,我做媽媽的只好以命相拼,萬一打不過,我大不了和影兒死在一起。” 蘇巖跳了起來,衝着他們拱手作揖,道:“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岳父大人、岳母大人,都是小婿的錯……”餘觀濤哼了一聲,道:“誰對誰錯,我清楚得很。此事與你無關,你別來做好人。”
他看着餘冰影,嘆了口氣,道:“要你認個錯,很難麼?” 餘冰影嘿嘿冷笑,道:“倘若他不是洗劍山莊的少莊主,你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低頭麼?權勢真是個好東西,可以顛倒黑白,指鹿爲馬。”蘇巖自語自言道:“ 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倘若執迷不悟,有錯不改,那纔是不可藥救。” 他的聲音並不重,卻足以讓餘觀濤聽得清楚。
餘觀濤雙拳緊握,大聲喝道:“你說什麼?你說什麼?”臉上肌肉不斷抖動,神情兇惡至極。餘冰影“呀”的一聲驚叫,連退了幾步,大口喘息着。楊潔伸手把餘冰影拉到她身後,怒道:“你耍什麼威風啊?欺負自己女兒,很有本事不是?” 蘇巖坐入椅中,翹着二郎腿,搖頭嘆道:“漢朝亡於宦官亂政乎?恐怕不見得正確,女人干政,重用外戚,纔是真正的根源。無論大家小家,女人賢惠識大體,纔有家和萬事興,建成不朽的基業。但是女人刁蠻無禮,事事與男人對着幹,那麼離家破人亡不遠了。” 他抓住了餘觀濤迷戀權力的心理,故意誇大其詞,危言聳聽。好像餘觀濤的掌門位子岌岌可危,誰都虎視眈眈的一樣。
楊潔大怒,抓起一隻杯子,朝他扔了過去,道:“誰刁蠻無禮了?”蘇巖側頭避過,苦笑道:“岳母大人,我在講歷史典故而已,你何必要對號入座?”楊潔道:“你是別有用心……” 餘觀濤猛地一聲大喝,打斷了她的話,走到蘇巖身前,雙手放在他肩上,笑道:“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華山派從來就不是某個人的一言堂,只要有好的意見和建議,我都可以虛心接納。”他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道:“自己的女兒?性子暴躁不羈,也不知像誰呢?” 楊潔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一絲血色也無,身子不停的顫抖着,眼圈竟也紅了。怒道:“你話中有話,到底什麼意思?”
餘觀濤嘿嘿冷笑幾聲,翻了翻眼珠子,道:“你捕風捉影,大驚小怪。”楊潔再也忍耐不住,眼淚流了出來,道:“原來你一直耿耿於懷……” 餘觀濤臉色變了變,隨即哈哈一笑,道:“這麼多年,我有計較麼?世上有幾個像我這樣寬宏大度的人?人啊,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福要留着慢慢享受。”餘冰影大聲道:“爹爹,是我惹你生氣,你損媽媽做甚?媽媽有享過什麼福麼?從小到大,我只看到她與你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楊潔叫道:“影兒,你別說了,是我自作自受。”餘觀濤轉頭看着餘冰影,道:“既然你道理都懂,爲什麼要我難堪呢?你有沒有體諒過我?”餘冰影忍住怒氣,道:“爹爹,我並非有意讓你爲難,只是我……我……” 蘇巖見她一雙大眼,含着亮晶晶的淚珠,既有幾分哀愁,又有幾分羞憤,心中不由得一蕩,情不自禁站起,微笑道:“餘姑娘,你瞧不上我,在下並不怪你。但是你一直羞辱我,在下真的有那麼可惡麼?在華陰城,在下可是明地暗裡幫着華山派。你就忘了麼?”
他趁他們一家人心生間隙,相互猜忌之際,不停地添油加醋,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所以只有無法忘懷的仇恨,纔可以讓餘冰影情緒失控。餘冰影見他把無恥的事情,說得頭頭是道,臉上驀地現出一股凌厲殺氣,惡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當場一劍刺死他。 蘇巖知道餘冰影已經中計,不由心中竊喜,道:“這樁婚事來得有些突然,你有厭惡抗拒之意,亦是情理之中的事。那個大師兄的確不錯,可是他無法讓爹孃放心,無法給你幸福。但我可以。不過你儘管放心,從今以後,我會好好呵護你。好妹子,你明白我的心麼?”張開雙臂,便去抱她。
楊潔吃了一驚,喝道:“你想做甚?”餘冰影冷冷道:“你是個花心大蘿蔔,見一個愛一個。”手中多了把尺餘長的匕首,從上向下,往他胸口刺下。蘇巖早料到她會來這一手,更料到餘觀濤不會坐視不管,挺起胸膛,往匕首迎去,笑道:“你把我的心剖開,不就知道了麼?”距刀刃不過數尺。 餘冰影一怔,不知他搞什麼名堂,但見他臉帶微笑,必然不懷好意。只是對他已經恨之入骨,縱然知道是天大陷阱,也是一往無前。楊潔雙眼瞪得滾圓,呼吸幾乎停頓。
她清楚餘冰影雖然性子剛烈,卻絕非蠻不講理之人。餘冰影與蘇巖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餘觀濤果然大喝道:“不得胡鬧!”伸出右臂,抓住蘇巖的衣領,往後急退。餘冰影刺了個空,仍不收手,匕首連刺。 蘇巖雙腳蹬着地面,拼命掙扎,道:“岳父大人,你放開我,我要讓影兒,好好看看我的心意!”餘觀濤沉聲道:“你說什麼?”衣袖拂出,擊在餘冰影的手腕上。
餘冰影“啊”的一聲,匕首掉在地下。蘇巖道:“影兒,你最好現在剖開我的心,省得我以後有口難辯。” 他仰頭看着餘觀濤,道:“岳父大人,這是我與影兒,兩人之間的事,你就別來管我了。”餘觀濤哼了一聲,道:“我連你都保護不了,這個華山掌門,和死人有什麼區別?”餘冰影咬着牙齒,彎腰去拾匕首。餘觀濤衣裳忽然鼓起,似張升起的風帆,一根根青筋在他枯瘦,滿是皺紋的手背凸起,冷冷的道:“除非你先殺了我,否則你休想動他。”
他雙手撕開衣襟,露出痩骨伶仃的胸膛,大聲說道:“你只要殺了我,便沒有人攔你了。”一步步向餘冰影走去。餘冰影步步後退,握刀的手在顫抖。餘觀濤衣䄂又是一拂,餘冰影手中的匕首,飛了出去,紮在頭頂橫樑上,只露出一個刀柄。楊潔怒道:“姓餘的,你是不是要逼死影兒,你才甘心嗎?” 餘觀濤臉上肌肉,微微抖動了幾下,道:“她沒有逼死別人,已經阿彌陀佛了。”蘇巖擺着雙手,急聲說道:“岳父大人,你別責怪影兒,我願意爲她做任何事。”
楊潔橫了他一眼,喝道:“你假仁假義,難道我就看不出來,你包藏禍心麼?”餘觀濤厲聲道:“你不必顧左右而言他,我們華山派窮困潦倒,有什麼值得別人惦記的?” 他凝視着餘冰影,森然道:“我最後問你一次,認個錯很難麼?”餘冰影心道:“倘若我此時屈服,恐怕爹爹打蛇隨棍上,後果不堪設想。我持強硬態度,或許他無計可施之時,說不定改變主意。”道:“你不是常對我們說,只要自己認爲對的,拿出自古華山一條路,登臨猶比上天難的決心,堅持到底,決不退縮。”
這幾句話朗朗說來,斬釘截鐵,絕無轉圜餘地。蘇巖拍手笑道:“影兒好厲害,搬老丈人的石頭,砸老丈人的腳。”楊潔見他一直搬弄是非,不由火冒三丈,怒道:“這是我們的家事,與你毫不相關,滾!”蘇巖神情茫然,問道:“岳父大人,華山派到底是在誰做主啊?小婿臨行之前,家父再三叮囑,餘掌門是華山之主,事事皆聽他的安排,難道是我爹爹老糊塗了?” 餘觀濤怫然不悅,怒道:“華山派當然是我說了算!”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擊,拍的一聲,桌角登時掉下一塊。
蘇巖長長鬆了口氣,道:“岳父大人宅心仁厚……只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好人難做吶。”餘觀濤臉色鐵青,又在桌上一擊,桌子經受不住,轟然倒塌,道:“只怪我平時對他們太好了,讓他們領錯了意,屢屢以下犯上。” 楊潔見他被蘇巖蠱惑,不由得心急如焚,大聲說道:“老頭子,他居心叵測,難道你看不出來麼?要不要給你擦擦眼睛?”餘觀濤冷笑了幾聲,道:“究竟你是掌門,還是我是掌門?難道我連好人,壞人也分不清楚麼?用得着你來指教麼?”聲音甚是響亮。
他眼光射向餘冰影,厲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餘冰影截口說道:“也得看規矩,定得合不合理。”蘇巖嘆了口氣,道:“如今的年輕人,腦子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不去好好孝敬父母,反而以頂撞長輩爲榮,唉。”餘觀濤大喝道:“那麼是我錯了麼?”左掌高高舉起。
餘冰影道:“誰對誰錯,爹爹心裡最是清楚,女兒不敢妄言。只是要女兒混淆是非,恕我至死不從。”餘觀濤道:“好極了,好極了!”左掌往餘冰影頭頂拍落。楊潔大喝一聲:“餘觀濤,你敢傷影兒一根汗毛,我便和你同歸於盡!”見得情勢危急,也不容多想,從牆上取下一把長劍,直直刺了出去。一劍刺出,渾厚有力,樸實無華。
這一劍她救餘冰影心切,也不似平日劍招變化多端,暗藏無數殺着。因而更爲單純,也更爲凌厲。她雖爲女流,但在劍術造詣上,決不遜於餘觀濤。只是她一直活在餘觀濤陰影,故而在江湖上名氣遠不如餘觀濤。 蘇巖看得暗自吃驚:“爹爹命窺探華山派虛實,想不到一介女流之輩,竟有如此精妙武功,難怪爹爹會放下身段,主動去拉攏華山派。”餘觀濤本來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泄,大怒,叫道:“連你也護着她!”竟不回頭,反手抓向長劍。
這一抓勢如疾風,極是迅速。 楊潔冷笑一聲,道:“虎毒不食子,你腦子到底想的是什麼?被豬油蒙了心麼?”長劍斜轉,劍尖突地一吐,嘶的一聲,將餘觀濤的衣袖劃了道口子。楊潔駕馭長劍幾乎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僅僅是劃破衣袖,而不傷他分毫。 蘇巖拍手叫道:“岳母大人,好劍法!”楊潔喝道:“少在這裡挑撥離間,當心我一劍割了你的舌頭!”蘇巖笑道:“岳母大人你的劍法的確好得很,至少在華山派可以排第一名,我說得不對麼?”
餘觀濤一張臉沉得似暴雨來臨之前的天空,黑沉沉的,沒有一點亮光,冷冷的道:“你厲害得很,幹嘛要手下留情,幹嘛不一劍斬了我的手?”身子旋轉,手臂暴張,硬生生去奪楊潔手中的長劍,道:“其實華山派有個女掌門,更是最好不過了!” 他自覺面子大失,急火攻心,說話口不擇言。餘觀濤動作快得出奇,不留半分餘地。蘇巖喃喃道:“倘若岳母大人做了華山掌門,當真是江湖上古往今來第一人,可以和篡唐立周的武則天相提並論,哎喲,餘伯伯豈非成了百事無成,苟延殘喘的唐高宗?”
餘觀濤本是權力慾極強,豈容得別人覬覦他的位子,哪怕自己妻子也不行,明知蘇在巖血口噴人,誣陷楊潔,卻也深信不疑,鐵青着臉,道:“想要篡位奪權,只怕沒那麼容易。” 楊潔見他一張臉都已扭曲,知道他心胸狹隘,再鬥下去,只會讓他更加惱怒,不由得心中酸楚:“少白,你爲什麼害我那麼慘?自從我嫁給他,就沒有半點快樂,罷了,我認輸就是。”假意動作慢了半拍,長劍一滯一緩,露出個破綻。 餘觀濤瞅得真切,嘿的一聲,五指如鉤,奪下了她手中的長劍。
楊潔這一下使得自然而然,不露痕跡,餘觀濤當然看不出她是有意相讓。餘觀濤長劍在手,心裡說不出的得意,面色也變得愉快無比,他哈哈大笑,朗聲道:“阿潔,看來你還是沒有參透華山劍法的精髓。” 楊潔苦笑道:“我女流之輩,頭髮長見識短,又蠢又笨,悟性有限,那比得上你聰明機智。”
餘觀濤聽在耳裡,覺得受用無比,淡淡說道:“我一直相信勤能補拙,因爲我一直比你努力,只是你沒有看見而已。”楊潔道:“我是鼠目寸光,有眼無珠。” 餘觀濤不動聲色,深吸了一口氣,暗地運起內力,笑吟吟道:“不過你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已經相當不錯,女人嘛,無非是本份點,把家裡打理好,不給丈夫添亂子,要那麼好的武功做甚?” 只聽得叮叮噹噹一陣亂響,手中的長劍忽然碎裂開來,斷成數十截,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劍柄。餘觀濤看着蘇巖,笑道:“我能在華山派排第幾?”
蘇巖裝出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樣子,大聲讚道:“岳父大人蓋世武功,天下無雙!”餘觀濤斜眼道:“真的假的?和你們洗劍山莊相比,誰更厲害?” 蘇巖高高豎起,兩隻大姆指,道:“有過之而無不及。”餘觀濤縱聲大笑,掩飾不住的歡愉,道:“是麼?”他轉過頭去,盯着餘冰影,輕嘆了一口氣,口氣忽然平和下來,道:“影兒,你心裡委屈,難道爹爹心裡就好受?你再執迷不悟,只怕這個家都要散了。”
楊潔眼淚撲簌簌的流下,低聲哭泣。 餘冰影心中忽然一軟:“媽媽,你別難過,都是女兒的不對。”也不管自己願不願意,盈盈拜倒,道:“蘇公子,我多有冒犯,請你別往到心裡去。”她頓了頓,又道:“倘若你仍不解恨,便扇幾個耳光還我。”楊潔見得一場災禍化爲無形,格格笑道:“蘇公子身爲洗劍山莊少莊主,寬宏大量,怎麼會和你這個傻丫頭,斤斤計較?” 她愛女心切,唯恐蘇巖刁難餘冰影,搶先用言語擠兌他,讓他發作不得。
蘇巖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對的錯的?”端起一杯茶,笑嘻嘻道:”影兒飲了這杯茶,我們就是再也不分開的一家人。” 趁餘冰影伸手拿杯之際,雙手一翻,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柔膩溫軟的手背上摸來摸去,賊眼兮兮,魂不守舍,嘴裡卻道:“好妹子,茶燙得很,你慢慢的喝。”餘冰影見他色膽包天,剛熄下去的怒火,不覺又升了起來,雙手一抖,茶杯啪的一聲,跌在地上,右足飛踢。
蘇巖沒有防備,翻了幾個筋斗出去,鼻青臉腫。哇哇叫道:“我請你喝茶,又有錯了麼?”餘冰影秀眉豎起,叫道:“滾出去!”蘇巖笑道:“我們是一家人,叫我滾到那裡去?”餘觀濤喝道:“不得無禮!”餘冰影怒道:“你不走,我走。”身子一晃,疾步衝了出去。 餘冰影一奔出‘朝宗院’,淚水才奪眶而出。只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憐之人,不禁放聲大哭。就在此時,斜地裡忽然衝出一人,伸手往她肩上輕輕一拍。
她正在氣頭之上,五指如鉤,似聚雲結塵,抓向那人的手腕。 那人閃避不及,被她緊扣住脈門,登時動彈不得。餘冰影叫道:“起!”使了個四兩撥千斤,將那人擲了出去。那人反應也快,就在後背即將着地之時,伸手在地上一按,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子,叫道:“影兒是我!”
餘冰影這纔看清來人是葉楓,又驚又喜,嗔道:“你還沒走?” 原來葉楓擔憂餘冰影,心如亂麻,哪裡邁得開腳步?躲在離朝宗院不遠的一處角落裡,一個人自艾自嘆。餘冰影大叫一聲,跳了起來。葉楓縱身向前,兩人抱在一起,也不管究竟是怎樣的感情,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念頭,但願今生今世,再也不分開。
忽然之間,聽得一人喋喋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到底有沒有廉恥?想不到華山派風氣,居然這般開放,嘿嘿。”兩人面色一變,齊聲叫道:“怎麼又是他?”卻抱得更緊了,心中均道道:“我們一起生,一起死。” 蘇巖嘆道:“餘掌門,既然影兒已經和別人私定終身,說不定已經珠胎暗結,在下雖然無能不濟,但還是有血性志氣,要吃別人的剩飯,穿別人的舊鞋,萬萬做不到。這門親事還是算了吧。”
兩人大吃一驚,只覺得天旋地轉:“爹爹(師父)也來了?” 餘觀濤倏地發出一聲暴雷般的怒喝,直震得兩人頭皮發麻,耳朵嗡嗡作響,趕緊分開身子,各自退開幾步。餘觀濤大叫道:“小畜生,你……你……?”粗重的喘息之聲猶如拉風箱一般,顯然異常惱怒。 蘇巖叫道:“餘掌門,你務必要保重身子,華山派還等着你去發揚光大。”
餘觀濤狠狠道:“我殺了這個小畜生……”語音甫歇,一件黑乎乎的物事,向葉楓飛了過來,勁力極大,呼呼作響。葉楓閃避不及,被擊中面門,踉踉蹌蹌,跌了出去。低頭一看,原來是隻散發出一股醺醺臭味的舊棉鞋。 餘觀濤怒罵道:“你這個無恥小賊,虧我養了你二十幾年……”蘇巖道:“好人沒好報,仁慈寬容的人,反被以怨報德,唉。”葉楓臉色慘白,全身發抖,顫聲道:“師……師……師父……我……我……”
餘觀濤道:“我不是你的師父,只怪我當時有眼無珠。” 餘冰影道:“我愛大師兄,大師兄也愛我,我們兩情相悅,有什麼不對?”蘇巖哈哈大笑,道:“你們懂得什麼是愛麼,你們是滿足相互的情慾,與豬狗交配,有什麼區別?”楊潔罵道:“你胡說什麼?”餘觀濤叫道:“小畜生,我留你做甚?”人如兔起鶻落,雙掌拍出,兇猛狂躁,竟來取葉楓的性命。
葉楓全身痠軟,癱在地上,動也不動。他長年生活在餘觀濤積威之下,畏他如畏虎,哪敢去逃命?餘冰影忽然躍了起來,撲到葉楓身上,大喊道:“爹爹你乾脆連我也殺了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葉楓道:“影兒,你……” 餘冰影道:“不是說好的嗎,要一起生,一起死?”楊潔面色發白,喃喃道:“冤孽,冤孽。”斜地插上身子,繞着餘觀濤兜起圈子,雙手疾舞,截住餘觀濤,叫道:“姓餘的,你真有那麼無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