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之時,醫仙居的院子裡,有個模樣清靈秀麗的姑娘正在晾衣服,陽光漸漸溫暖,大熊貓側臥在照得到陽光的走廊之上,打了個呵欠,表情十分慵懶,這時,一位纖俏玲瓏的姑娘從書房走了出來,瞟了一眼路邊胖乎乎的熊貓,繞過道去,來到正在晾衣服的姑娘身後,拍了拍她的左肩,人卻繞到右面。
晾衣服的姑娘習慣性地從左轉過頭去看,沒看到人,她驚異地又從右轉過去,這纔看到旁邊的女子,不免笑着微嗔道:“燕兒姐姐,不帶你這麼欺負人的~!”
“哼哼。”薛燕把手背到身後,纖眉舒展,笑道:“呆瓜妹,你哥可是經常欺負我哦,趁他不在,說什麼也得從你身上賺回來,看招!”說着,薛燕便不懷好意地把手探向韓玉柔軟的腰肢,撓得她咯咯直笑。
“怎、怎麼這樣啊……?嘻嘻……”韓玉被薛燕弄得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只好把還沒晾完的衣物扔到木盆裡,一邊躲避薛燕的追擊,一邊求道:“姐姐放過小玉吧,你看小玉連衣服都沒晾完呢!”
“就因爲你給那老書呆子晾衣服,分明和本姑娘作對,所以纔要欺負你!”薛燕趾高氣揚地說道:“而且父債子還、兄債妹還,你替你哥還債,那是天經地義!勸你還是趁早從了我吧,小玉!”
“不、不行!”韓玉清眸一動,連忙擺手制止,但薛燕早已撲了上來,發動了更爲猛烈的攻勢,直鬧得韓玉哭天求地,一陣清脆悅耳的姑娘笑聲響徹雲霄。
兩人正嬉戲到興頭上,忽聽正堂裡傳來幾聲咳嗽,薛燕和韓玉便停了下來,韓玉紅着臉趕忙去晾衣服,薛燕則纖眉一皺、有些不悅地望着正堂裡,心道:“裝模作樣的死老頭,倒要看看你在幹嘛!”如此一想,薛燕便步入正堂,卻見聖書醫仙還是老樣子,坐在茶几旁,側着身子一邊看書一邊品茶,表情十分閒適。
“喂!”薛燕沒好氣地對醫仙道:“今天中午吃什麼?”
“吃什麼?”醫仙一邊看書一邊道:“嗯……紅燒鯽魚、爆炒竹筍、山芋湯、再炒個青菜,三菜一湯就行了。”
“說得倒是輕鬆,我還得去溪邊抓魚呢。”薛燕嘆了口氣,便要出門,這時,醫仙卻不慌不忙地叫住了她,問道:“對了,這幾天你翻箱倒櫃,又嚐了我不少名貴藥材,是不是覺得身體抗毒的能力提高了不少啊?”
“哼!”薛燕轉過身去,雙手按在纖腰上,衝他道:“還不是你,一會兒讓我中寒毒,一會兒又讓我中火毒,差點沒把本姑娘整死,這麼害人,身體能不抗毒嗎?”
“果然是個聰明伶俐的姑娘,倒看出我的心思了。”醫仙如此想着,便漫不經心地飲茶看書,右手從懷裡拿了本書,置於茶几上,平淡地道:“這本書借你一看,以後少在藥房裡鬧騰,我心疼那些藥材。”
“本姑娘樂意!”薛燕把雙手放到身後,望着屋頂,晃了晃纖俏的身子,看起來十分得意。
“那這書還要不要?”醫仙毫不在意地問道。
“要啊!你的東西怎麼不要!”薛燕趕緊衝上前將書收進懷裡,然後衝醫仙眨了一下右眼,俏生生地道:“本姑娘可是出了名的女流氓,你這書以後就歸我了,老書呆子~!”
醫仙似乎沒聽見薛燕說話,繼續看他的書。
“哼,又裝正經。”薛燕頗有些掃興地出了正堂,細看那書,上寫“神農百草集”五字,扉頁附上作者之名,曰“上官殊文”。
“神農百草集?”薛燕不免疑惑,她之前也淺嘗過一點點醫學,只聽世上有《神農本草》、《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卻不曾聽過有什麼《神農百草集》,她翻開書來,發現此書看起來不厚,頁數竟也有兩三百,最令人驚奇地是,每頁上寫的字都極爲細小,薛燕費勁眼力纔看得清楚,真不知用什麼筆墨可以寫出這麼小的字。
“這老書呆子……”薛燕翻書看着裡面千奇百怪、聞所未聞的藥材和藥方,纖眉一皺,心道:“先幫我加強抗毒,又給我這麼珍貴的書,哪裡是在作弄我?分明是想幫我們!”
薛燕到底冰雪聰明,便認真地學習起書上的內容來。
過了正午,在與醫仙居相隔五十里之處,韓夜和雲夢仍在趕路,自和九嬰拼鬥過後,韓夜的玄元真氣又幾近耗盡,因而他也只能帶着雲夢繼續步行。
四周的樹木已呈參天之勢,高高在上的太陽幾乎要被那些繁茂的枝葉遮盡,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只落下絲絲縷縷的光束。
韓夜走在前面,喝了口酒,清眸四顧,發現此處十分幽靜,既無利爪獠牙的類人妖,也無危險致命的草木,他便對身後的雲夢道:“雲夢,看來神木林離這裡不遠了。”
雲夢此時正把雙手端莊置於腹間,仰望那些參天大樹,點點陽光灑落在她絕塵的面容上,給人一種說不出口的美妙之感。聽到韓夜說話以後,雲夢先是一愣,繼而向韓夜露出了動人心扉的微笑,那笑容在陽光之中恍如醉夢,她舒展月眉道:“嗯,這一帶因爲有神鳥庇護,危險的生靈也離得遠了,不出意外的話,我想我們今日就可完成所託的。”
“等順利拿到金翅羽後,我再試着用御劍術吧。”韓夜做了這般打算,又望向美豔動人的雲夢,問道:“話說回來,雲夢,你明明很少出門,又怎會對那些奇花異草如此瞭解呢?”
韓夜一問起,雲夢也懵了,她把手放到胸前,睜大美眸緊張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只是看到那些花草,心底裡會浮現出它們的名字和特徵。”
韓夜對雲夢從無半點懷疑和猜忌,只是感觸地柔聲道:“很小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像凡人,天底下,哪有你這樣不食人間煙火又身懷異術的人啊,還對我韓夜這麼好。”
“我若是不是凡人,那會是從哪裡來的啊?”雲夢翹首望了望被枝葉遮住的藍天,心裡忽而又擔心起來,她蹙着愁眉道:“從小到大,我只知我是爹的女兒,他不說我的身世,也沒對我說過我何而來,如果我是神仙倒好,可我要是妖精鬼怪該怎麼辦?”
“妖精鬼怪又如何?”韓夜嘴角閃過一絲笑意,道:“其實是什麼都無所謂,我只認準身邊的人。”說着,韓夜毫不在意地喝了口酒,又補充道:“無論你變作什麼,也是我的雲夢。”
“你的……?”雲夢聽了韓夜的話,心胸一陣激盪,差點連身子都站不穩了,她望着韓夜那可靠的背影,玉眸裡柔情似水,柳眉間溫婉無限,心道:“我也和你一樣啊,無論以後我們變成什麼樣子,你依舊是我心中那個夜。”
夜、夢二人繼續前行,約半個時辰後,遠方隱隱傳來了流水的聲音。
“水聲。”韓夜不再飲酒,用耳細聽流水傳來的方向,對身後的美人道:“雲夢,你我路經沼澤,渾身的衣裝已污濁不堪,不如到水邊稍作清洗吧?”
“嗯。”雲夢當然同意韓夜的想法,事實上韓夜每次向她提議她都未反對過,倒讓人覺得詢問是一種多餘。
流水的聲響越來越大,穿過幾棵粗壯的大樹,二人終於看到了一條清澈如玉帶的小溪,在陽光的照耀下,那溪水閃動着晶瑩的水光,頗爲美妙。
於是,夜、夢二人在溪邊梳洗起來。
韓夜蹲在溪邊很隨意地用清水系着沾滿污泥的衣袖,擡頭望向天空,蔚藍天際萬里無雲,陽光沿着沒有枝葉遮蔽的地方落下,由於溪邊不長樹、兩邊樹繁茂,因此這裡頗似一座枝葉交織而成的峽谷。
韓夜正賞着美景,忽覺一陣香風撲面,他沿着香風吹來的方向轉過去,這纔看見正在溪邊浣紗的司徒雲夢,此時的雲夢正側坐在有些溼潤的鵝卵石堆上,脫去繡花鞋,露出白皙如玉的一對蓮足,她將伴着清香的蓮足點到水中,月眉舒展,素手一揮,纖臂上繞着的素紗絲帶也拂過水麪。
看起來,這位美人比韓夜更喜歡自然的美景,她一邊感受着和煦的陽光、微涼的溪風,一邊用若蘭的素手細細褪去素紗上的塵埃,那柔和的手與流動的清溪幾乎融在一起。
浣溪紗·妙雲
一縷清溪水靈光,
今朝暖日照心房。
和風北去可攜香?
白袖輕飄魂動盪,
素帶曼舞夢迷茫。
美人眷戀多情郎。
——臨劍
似乎早就忘卻了塵世的煩惱,雲夢溫柔地笑着,垂下頭來,取下簪子,將流瀑般的長髮也撥在水間,溪水的晶瑩傳到了青絲之上,雲夢細細梳理那一行行青絲,風和日麗,美人溪邊浣紗,那麼美妙的一番風景啊?
有些佳人總是百看不厭,韓夜欣賞着美景,忽聞一陣悠揚的笛聲響起,起初還十分陶醉,漸漸地他卻又心道:“神木林附近人跡罕至,吹笛子的人究竟是何等人物呢?”帶着這樣的疑問,韓夜撫了撫胸襟,對雲夢道:“雲夢,何時好了我們就上路吧。”
“嗯,馬上。”雲夢見韓夜已是要動身的模樣,不敢多留,便有些倉促地把盈香秀髮甩到身後,一陣晶瑩的水光伴着青絲飛舞,在陽光下閃現出一道美妙的彩虹。雲夢用簪子將柔發盤起,整理了一下素衣、羅裙、絲帶和胸前那繃得可愛的菱巾,穿起繡花鞋,起身對韓夜道:“走吧。”
如今雲夢的玉體因沾着清水而有些溼溼的,反而勾勒出她窈窕妙曼的身形,令韓夜看了都不禁嚥了一咽,卻只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那種感覺。
“走吧。”韓夜在心裡剋制這股憐花的衝動,喝了些酒,帶着雲夢向那笛聲傳來的方向趕去。
來到笛聲傳出的地方,吹笛之人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夜、夢二人沿着一棵三四十丈高的巨樹向上看去,但見離地五六丈之高有一奇男子正坐於樹梢上,他上着金邊白色軟甲,下着銀龍紋白色長褲,腰配古銅獸面腰帶,腕上帶着一對銀光護腕,脖子上還圍着一條長及腿部的黃\色緞帶,全身的裝扮大都畫有古老咒文和圖案,令人頓生神秘之感。
當時微風正起,樹枝搖曳併發出“沙沙”之聲,奇男子背後垂下的緞帶迎風飛揚,看上去飄逸且帶些威武。他倒是挺有閒情逸致,靠着樹幹翹起二郎腿,雙手拈着玉笛恣意地吹奏妙曲。
“他……”雲夢望着樹梢上那人,心底裡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韓夜見雲夢面色有異,便問:“他怎麼了?”
“他好奇怪。”雲夢蹙着柳眉道。
“的確。”韓夜當然也是這麼覺得的,在這荒無人煙之地見到一個在高樹上吹笛之人,誰不覺得奇怪呢?不過,韓夜覺得這個吹笛之人或許知道一些東西,便向樹上之人高聲道:“樹上的兄弟,可否問個路?”
吹笛之人耳朵倒挺靈敏,他聞聲停下玉笛,“唰”地一聲以手撐地、落到地上,身後緞帶威風地甩動着,待他落定並直起身時,夜、夢二人方纔看清他的相貌。
此人容貌大概二十出頭,儀表非俗,英俊不凡,劍眉星眸,短髮烏亮,卻非常人能比,他睜着星眸看向眼前兩個陌生之人,道:“問什麼路?”
韓夜一愣,繼而道:“請問,神木林還有多遠?”
少年把抓笛子的手背到身後,有些不解不解地上下打量韓夜,道:“你這問的什麼話?此地不正是神木林嗎?”
一聽到了神木林,夜、夢二人一愣,繼而相視一笑,韓夜便問:“實不相瞞,我來這裡是要去金翅鳳凰身上的羽毛以作急用,請問你知道它的所在嗎?”
少年這下更錯愕了,他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韓夜一遍,道:“就你?”
雲夢柔聲道:“還有我。”
少年頗爲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手中玉笛朝左側的方向一指,道:“從這個方向走兩個時辰,可以見到一棵很大的樹,金翅鳳凰就住在上面,它不發脾氣的時候還是挺溫和的,自求多福吧。”
韓夜向少年抱拳以謝,便帶着雲夢正要趕路,忽然,身後的少年卻又想到了什麼,急喊一聲:“等等!”
“還有什麼事嗎?”韓夜問頭問道。
少年用手指着雲夢,皺着劍眉苦苦思索,道:“你……嘶……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我?”雲夢聞言睜大了玉眸,把右手放到胸前問道:“你是說,我們曾經認識嗎?還是你知道我從哪裡來的嗎?”
少年大概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突然又擺手道:“算了算了,你們去吧。”
韓夜疑惑,雲夢更是錯愕,但少年依然一個縱身跳到樹上,繼續吹起了他的笛子。
雲夢怔怔望着樹影下那個神秘的少年,心裡也隱隱觸到了什麼,但她又不好開口追問。
韓夜更是急着拿到金翅羽與衆人會合,便溫聲對雲夢問道:“雲夢,走嗎?”
雲夢聽了韓夜的話,雖心裡還在想着,卻還是跟着他向着神木林的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