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個走到這家店鋪門口,本想進去看看,哪知道那些人你推我搡擠作一團,把個店門堵得水泄不通。週考眼看擠不進去,便問鬻熊道:“火師大人,不知這家鋪子裡賣的是什麼?怎麼生意這麼好?”
鬻熊道:“這是一家賣醃肉的鋪子,聽說是一位來自東夷的富商開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此人的名字應該是叫膠鬲。”
“膠鬲?我見到過他。原來這一家的店主人就是他啊。”
鬻熊有些意外地問道:“大公子,你怎麼會見過膠鬲?”
“前日在延津渡時,我帶着發兒和琬兒到埠頭去看東夷人的海船,正遇見一位大富商帶着幾十個隨從下船。我聽見那逆旅的掌櫃稱他爲膠鬲老爺。”
鬻熊道:“唔,那就難怪了。據我所知這膠鬲是東夷首屈一指的富豪,幾乎可稱得上富可敵國了。只可惜他是庶民出身,不然倒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
週考又問:“怎麼會有這麼多人來買醃肉?這醃肉可有什麼特別之處?”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聽說那膠鬲早先跟大部分東夷賈人一樣,都是靠販鹽起家;不過其他東夷人在回國之時都會大量購買絲綢、銅器等用來壓艙,而膠鬲剛開始做買賣的時候卻買不起這些貴重貨物。不過膠鬲這人很是聰明,他發現朝歌一帶的豬肉便宜;而東夷諸國卻不擅長養豬,因此肉價極貴。於是他就想着在朝歌買肉,帶回東夷販賣。”
週考這時插問道:“可是豬肉容易腐敗,不耐貯存,運回東夷之後還能吃嗎?”
鬻熊答道:“他們東夷人自有一套辦法。你們剛纔在集市中見到有賣鮑魚的吧?東夷人發現將鮑魚用鹽水浸泡之後再曬乾,就不容易腐壞。那膠鬲也如法炮製,將豬肉先用鹽漬,然後曬成肉乾,這樣處理之後的豬肉不但可以存放很久,而且味道更加可口。因爲膠鬲來自奄國,所以朝歌人便稱這種肉叫醃肉了。”
週考等人既然知道這店裡賣的是醃肉,也就不打算進去了。此時已經快到中午,他們準備返回太史府去。走了沒多遠,只見在集市東南區域的一角,又有一羣人圍在一起。他們以爲又是在用人牲獻祭,周發拉着週考非要擠過去看,琬姒則留在馬車上等他們。
兩人擠進人堆之後卻發現,此處竟是個販奴之所,有那麼大約十幾個不同年齡的女奴站在場地中。她們的頸項上都套着皮製的項圈,項圈上拴着一根繩索,垂掛在女奴們的胸前。此時那販奴之人正在向買家推薦一個十歲上下的小女孩,因這女孩長得太過瘦小,奴隸販子即使說得嘴都幹了,卻沒一個人肯出價。週考聽到身邊有人小聲議論道:“這丫頭生得這般羸弱,又不能幹啥活,買了回去還要養她好幾年,不知要費多少米飯。”
他旁邊一人說道:“哼,能養得活都算偏宜你了,就怕養不了多久就夭折了。這等幼奴只合用來作人牲,否則白送給我也不能要。”
先前那人有些不屑地說:“用她作人牲,怕是隻會惹得祖宗們生氣。”
週考聽了他們的言語,頓時想起了昨日被斬首的那個少年,心中一陣難過。他想:這樣一個小女孩,若是被人買去作人牲,實在可憐的很。不知有什麼法子能救她一命?
他正思索之際,周發忽道:“大哥,你看那女孩手上的傷疤,像不像是我們周族的印記?”
週考仔細看了一下,在小女孩的手臂上果然有一個烙印,而且形狀正是他周家的徽記。週考道:“奇怪了,看她這烙印,她應該是作爲貢品被父親進獻給商王的羌族人,怎麼會在這裡被人公然售賣呢?”
週考尚且不明白的事,周發當然更加是一頭霧水,只得說道:“要是父親大人在這就好了,他肯定知道是怎麼回事。”
週考卻想道:不如我把這小女孩買了下來,以免將來向父親稟告之時口說無憑;另外也省得她被別人買去成了人牲,要想救她性命,恐怕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想到這裡,他當即上前對那奴隸販子說:“這女孩我買了,不知作價幾何?”
那奴販見了週考的衣着打扮,心中頓時一陣竊喜:想不到這公子竟喜歡這個調調,這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於是他說:“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這女奴是純正的羌族血統,聽話得很,只要五……呃,十朋貝,只要給十朋貝,從今往後她就是公子的人了!”
這奴販果然奸滑,傾刻間便將數目翻了一番,而在當時十朋貝己經是一個成年女奴的價碼了。可週考卻不知還價,將昨日莘癸給的十朋貝悉數交給了奴販。
“請等一下!”正當週考準備將女孩帶走時,忽然從那羣女奴當中走出一個人來。看她的年紀大概在三十歲左右,生得面容削瘦、四肢修長。那女子跑到週考面前說:“公子,你要買我女兒,就把我也買下吧!”
週考見她手臂上同樣有周族的徽記,應該也是個羌族女子,她雖然會講華夏諸族的語言,但學得不太地道,語氣也生硬得很。週考便問她道:“你是這小姑娘的母親?你想讓我把你也買下?”
那女奴“撲嗵”一下跪在週考面前,哽咽着說:“公子你行行好,我求求你!”週考這一下倒有些犯難,因爲他已經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海貝都給了奴販,哪有餘力再買個成年女奴?可是要他將這對母女生生拆散,令她們從此骨肉分離,卻叫週考如何忍得下心?
奴販見到週考略顯猶豫,卻擔心週考會變卦,讓眼看到嘴的肥肉又跑了。於是他衝女奴喝斥道:“去去去!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快給我滾一邊去!”
可那女奴卻仍是不住地哀求週考,奴販見她竟敢抗命,便從背後取下別在腰帶上的皮鞭,作勢要照她身上抽打。週考攔住他問道:“我若連她一起買,還需要幾朋貝?”
奴販聞言不禁又驚又喜,他心道:既然你愛屋及烏,想要大小通吃,那我也就不用跟你客氣了。他咂了咂舌,伸出兩個手指說道:“公子你要買這個女奴,還得再付二十朋貝。”
旁邊的人羣頓時一片譁然,原來二十朋貝已經可以買到年輕力壯的男奴隸了,這奴販如此漫天要價,連圍觀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可週考卻只想到周發和琬姒那裡各有十朋海貝,湊在一起正好夠數,便爽快地答應道:“好,那我把她們兩個一起買下來。”
圍觀的人都議論紛紛,有的人罵那奴販心腸太黑,也有人罵週考太過蠢笨。不過週考卻無心理會,只對周發說道:“你的十朋海貝都帶着的吧?快拿出來。”周發卻是十分不情願,說:“那是我的海貝,我可不想用來買個女奴。”週考道:“你先借我用用,日後還你便是。”
周發這才磨磨蹭蹭地將他那十朋貝取了出來,週考把海貝交給奴販道:“這些你先收着,等我再去湊齊剩餘的。”說完他便走向路邊去找琬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