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難道你連這一劍也躲不過去嗎?”老婦竟因爲段痕的失敗而憤怒,她爲什麼憤怒?
老婦的劍還指着段痕的胸膛,右邊的胸膛。人的心臟在左邊,刺中右邊若是救治得宜,人至少有七分可能活下去。這一點這老婦人不會不知道。她站着,凝視着段痕,這一刻她的腰板居然是挺直的,雖然身材不過五尺,但此刻看起來竟是那般偉岸。
一個人如果肯用自己的生命去愛一個人,這人是幸福的,因爲他的生活至少不會無味。同樣這人也值得尊重,愛已任何事都一樣,若肯生命去愛,即便愛的沒有結果,這愛也已不朽。但愛與任何事有都不一樣,愛就是愛,愛不是其他。
但同樣的,若是有那麼一個人,值得另一個人用生命去愛,即便這個人是天下第一大惡人,這人也同樣幸福,同樣值得人尊重,因爲她擁有一份不朽的愛。
所以這婦人,是幸福的,是值得尊敬的。
段痕看着她,雖然低着頭,卻沒有絲毫不敬。
“我毀了你的愛,我該死。”這是段痕的回答,也是他的真心話。
老婦的手卻在這一刻鬆開,劍噹啷一聲摔在地上,竟然摔得粉碎。
“你走吧。”老婦的眼神一下變得暗淡,沒有絲毫光芒,沒有生也沒有死。這樣的眼神卻是最讓人心寒的眼神,一人若還想着生,他一定會給自己一個理由讓自己活下去,一個人若是想死,他未必會去死,即便這個人真的死了,至少他還有來生。但是,一個人若連死都不去想,這人卻是最可悲的。
活着和死沒有區別,沒有痛苦,沒有思想,沒有昨天,沒有明天,甚至連今天都沒有。
她轉身,要走,段痕卻道:“我知道爲什麼你那一劍刺中的是我右邊的胸膛,因爲你根本就不是爲了殺我,而是爲了讓我殺你。你根本就已經想要去死,而現在的你,卻連死都已經忘了。你會活下去,繼續活下去,但你以爲,這是他想看到的嗎?”
老婦轉身,眼中卻已不再如之前那般空無。
段痕又道:“如果他真的愛你,他會希望你過得好,如果你也真的,真的愛他,就該讓他知道,你過得好。”
這話,也許也是段痕在給自己尋找一絲安慰吧。
老婦開口:“也許,你是對的。”
段痕道:“無關對錯,愛也不是對錯可以判定的。”
老婦道:“真慶幸,那一劍沒有殺了你。”
段痕道:“但是我的確該死。”
老婦道:“不該。”
段痕道:“該,我毀了別人的愛,這樣的人就該死。”
老婦道:“但若不是我夫婦二人來這裡阻擋二位去路,也許我們都不必死。是我們咎由自取。”
段痕道:“但我也知道,二位是受命於人。”
老婦道:“你知道是誰嗎?”
南宮涵插話道:“原本不知道,但現在知道了。是屠善無間,兩位應該是十六縱列之中的人物吧 。因爲第十二暗的魔道十全,絕不可能有這樣的真性情存在。”
老婦終於露出一絲笑顏,道:“謝謝誇獎。只是你們可以走過這裡,以後的路就不會這麼好走了,雖
然十六縱列第一與第十六縱列已經瓦解,但其餘十四縱裂的實力也不容小覷。我夫妻二人不過是十五縱列箇中的小角色,你們身上如果還帶着這最後的希望,不管你們走到什麼地方,都不會太平的。”
南宮涵道:“這一點請前輩放心,我們已經知道自己該走那條路了。既然這最後的希望已經在我們手中,我想最後的決戰也已經不遠了。”
老婦道:“就算最後的希望在你們手裡,這一戰對你們來說還是凶多吉少,因爲你們根本不瞭解屠善無間,究竟有多強。”
南宮涵道:“就算不知道,這一戰也已不可避免。”
老婦道:“只希望你們不會英年早逝。”
段痕卻在此時說道:“即便是死,我也會把欠別人的還清。”
南宮涵不懂這句話的含義,那老婦人卻似明白,因爲段痕這句話原本就是說給她聽的。
“就算我不該死,我也始終欠你們的。這一條手臂,就算我還給你們的!”
手起,劍落。
老婦原本想去阻止卻是有心無力,南宮涵的確有力阻止但卻無心。不是因爲絕情,如果是他,他也會和段痕做出同樣的事情。
星傑的劍鋒滑過衣衫、皮膚、血肉、骨骼,然後又是血肉、皮膚、衣衫。
當劍鋒從那手臂之上滑過之時沒有流下一滴血跡,直到段痕將星傑收入鞘中,他這條手臂才應聲而落,隨即血霧瀰漫。段痕雖咬着牙不吭聲,但看他那強忍着痛苦的表情和額角滲出的汗珠便可知道,段痕這一劍傷自己傷的究竟有多深。
而正當南宮涵與老婦爲之惋惜鄂嘆之際,段痕流出的血居然在地上畫出一個正圓,正圓的四個方位之上又各自畫出一個小圓,小圓之上生出一條血線向大圓圓心伸展,四條血線便在此地匯聚。於此同時段痕腰間星傑居然莫名與之發生一種感應。
嗆然一聲劍鳴,星傑應聲出鞘,在空中翻騰幾周之後直插地面,劍落之處,正是那大圓圓心。護手之上那四顆劍舍利也發生共鳴,四道白色豪光正射向四角之上的小圓!光芒盤繞,陡然間一道丈許光柱直衝天際!
段痕與南宮涵皆不知發生何事,看着這神奇一幕,段痕甚至已忘記了斷臂之痛。伸出自己僅存的右臂,他甚至還未觸及那光柱,卻已被其中一股神奇的力量拉扯了進去。隨即,光芒消失,星傑消失,就連那鮮血畫成的圓圈也一同消失,只剩下段痕那條斷臂還留在這裡。
南宮涵望着那一條斷臂正自一臉愕然,那老婦卻說道:“是他的機緣到了。”
“百魔劍,想不到一把百魔劍竟然有如此威力,可以同時抗衡重月劍與四轉輪。”屠善無間此刻雖然手持雙寶,但看情形他卻未從羅睺那裡討到什麼便宜。當然,羅睺顯然也沒從他這裡佔到什麼好處,百魔之劍原本慘淡的顏色已經微微泛紅,紅代表火焰,同時也代表憤怒。這原來是一把懂得憤怒的劍!
但此時羅睺的臉色卻已經開始泛起慘白,呼吸間也已不再順暢。
此刻他二人其實都已經筋疲力盡,而他二人的戰場也已不知換了幾處,只是可以肯定,他二人所到之處定然是山崩地裂,寸草不留。亦如他二人腳下這山。這裡原
本的確是山,只不過此刻已被夷爲平地,而他二人之前的戰場原本是一片平原,卻被他二人生生將地面擡高百丈,拱起一座山來!
“怎麼,你累了?”屠善無間用幾乎無力的聲音問道,當然,這聲音中夾雜着笑。
羅睺卻用同樣的聲音反問道:“怎麼,你累了?”也許不是同一種聲調,他顯然更用力一些。
屠善無間道:“如果現在我說要和你聯手,咱們一起滅了第十二闇然後平分天下,你覺得怎麼樣?”
羅睺道:“如果現在我能將第十二暗找來聯手殺了你,然後我再殺了他,天下唯我獨尊,豈非更好!”
屠善無間道:“只是第十二暗不會來。”
羅睺道:“你也不會真心與我合作。”
屠善無間道:“你我之間除了利益,何來的真心?”
羅睺道:“所以,我最好可以乘現在殺了你,免除後患。”
屠善無間道:“只要你現在還有力氣,儘管來殺。”
羅睺的劍已經舉起,慘淡中的憤怒已如火一般燃燒,與此同時屠善無間已將四轉輪祭出,重月之劍也在閃耀着它獨有的光芒!
終於,落後的劍即將揮落,屠善無間的絕招也即將釋放而出!
一道黑色的光芒,驚鴻一瞥般劃過,劃過這兩人的身體,將兩人斬得粉碎。同時,那三件兵器也同時落在他的手中。
第十二暗舉着這三劍兵器高呼道:“天下捨我其誰!”
沒錯,正是第十二暗,他的確出現在了這裡,但他的出現卻不是爲了幫羅睺打敗屠善無間,而是爲了將這兩個人一擊格殺。無論是誰來做自己的同伴他都不會真正的安心,所以他並沒有真正的手下,而是選擇修煉魔道十全這樣的功法來製造自己的分身。
而現在,屠善無間與羅睺這兩個人都已經死了,這世上的強者除他還有誰?
而且現在,他只是第十二暗,不是第十一、第十暗,更不是第一暗。
“四件翻天武器之三已經落入我手,只要再尋到千劫,這天下就盡在我手!”
他在笑,笑天笑地,笑這世間萬物,他應該笑,他有資格笑,任誰在殺了屠善無間與羅睺這樣的強者之後,都有資格笑,狂笑!
又一個奇妙的世界,段痕被那光柱吸入之後便走進了這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段痕看得到自己的手腳甚至也看得到自己的表情,但是他卻似乎聽不到這世界的聲音,也分辨不出這世界的顏色,就連這世界的形狀也只有在觸摸到之後才能夠確定。就如夢境。
夢境中,段痕卻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斷臂之處的痛楚,只是他已分辨不出,這痛楚究竟是屬於這個正在俯看這世界的自己,還是屬於他看到的那個自己。
那個自己還在朝前走着,段痕自己也分不清這個自己是屬於自己的意識之中,還是就是自己。向前,前面好像沒有盡頭,只是自己每經過一個地方,段痕便能看清楚周圍的景色,但是再前進幾步,段痕卻會忘記自己剛纔究竟看到了什麼,就算是在這裡拼命的記憶,在下一個地方拼命的回憶,他還是記不起來。
“等了你這麼久,你終於還是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