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龍從扶桑樹上俯身衝了下來,手裡拿着三枚拳頭一般大小火紅如焰的果子。
“這是什麼?”段痕當然知道業龍不會這麼無聊或者好心,去給自己摘果子充飢,而且自己現在也不是很餓,若是餓了幾個果子也填不飽。
業龍丟給段痕一個果子,道:“這是扶桑樹上的果子,是天下間最爲純淨的光明果。”
段痕道:“給我幹嘛,吃了?”
業龍卻道:“就算這果子真正助長功力,此刻給你吃了也是浪費。”
段痕原本對這果子沒什麼興趣,但被也龍這一說卻顯得很不服氣,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業龍道:“珍珠與瑪瑙同樣珍貴,但若將珍珠混入瑪瑙,珍珠還是珍珠,瑪瑙還是瑪瑙。”
段痕不懂。
業龍道:“這果子長在樹上它便同這樹一命相承。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的生命與這樹有着本質的不同,若將你比做珍珠,那麼這果子便是瑪瑙,珍珠和瑪瑙根本無法融合。”
段痕道:“既然如此,你幹嘛將這果子給我?”
業龍道:“因爲這果子,是角端的食物。只是這扶桑樹奇高無比,幾可通天,這果子偏又生長在這扶桑樹的最高處,角端雖然會飛,但若想摘下這果子卻是極爲不易。”
段痕道:“所以你要用這果子做餌,來引角端上鉤?”
業龍道:“正是。”
段痕又問道:“那你如何知道,角端何時會上鉤?”
業龍道:“每日子午,角端都會來這裡摘這樹上的果子。還有兩個時辰便是子時了,那時陰陽交替,對咱們比較有利,若是午時日光大勝,你也未必能夠降服得了他。”
段痕微微點頭,卻看着手中那果子看得入神,心中暗想:“若是我吃下這果子之後以神武決將自身功力轉化爲與其相同屬性之後融合,再導氣歸元,說不定便能將這果子之中的純陽之氣化爲己用。還有兩個時辰纔是子時,還來得及。”便對業龍道:“我去這樹上看看。”飛身而起,直朝樹頂而去。
扶桑樹雖然高可通天,但登天又有何難。不消半個時辰,段痕便以飛到樹頂之上。只是這急速的飛行卻也讓段痕微感有些吃力,只是這樹幹筆直又無多餘的枝丫,段痕也只能一鼓作氣的衝上來,若是半途力竭便是前功盡棄。
段痕立足於樹尖一根枝杈上,周圍密密麻麻卻盡是金黃色的樹葉,樹葉大小猶如象耳,但這樹上的果子卻只有拳頭大小,要想找到卻還真要費一番功夫。段痕在樹幹之間如靈猿一般跳躍騰挪,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終於找到了六七枚果子。
段痕本想下去與業龍一同分享這果子,但想起方纔業龍說自己便是吃了這果子也是白吃,心下窩火,便盤膝坐在一根較爲粗大的樹幹之上,三五口便吃下了一枚果子。
段痕只覺這果子下肚之後一股暖意便自全身遊走,但不消片刻便會消失,自己想去控制這暖意卻是萬萬做不到的。又吃下一枚果子,那暖意又涌了出來,段痕這一次學得精明瞭,他不去想着控制這股暖意,而是去感受這股暖意的屬性,然後便如在地上所想一般將自身之力轉化爲與之相似之力,想不到這法子居然靈驗。
段痕喜出望外,又吃下三枚果子,又以神武決修爲將那其中的純陽之氣化爲己用,同時暗暗調息,將剛剛得自天犼那至寒之氣完全融入自身修爲,只是這寒氣着實過於龐大,若想將其完全化爲己用,只怕也頗需要些時候。如此一來雖在段痕只是一閉眼的功夫,恍惚間卻過了一個多時辰。
當段痕睜開眼常常舒了口氣的時候,他卻隱隱聽到這樹下已傳來打鬥之聲,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這裡耽擱了許久,子時已經到了。便俯身朝樹下衝去,下落之勢加上段痕自身修爲,這速度竟快得異乎尋常!
上時用了半個時辰,下落卻用了不過彈指一揮間。
還未落下之時段痕便看見業龍正與一頭異獸打在了一處。只見那異獸大小如牛,通體發青,生得馬身人面,只是一張臉先前凸起,看上去就如戴了一張面具,面具額頭之上一根兩尺來長狀若閃電的角沖天長去,卻不知這角是從這面具中長出來還是連着這異獸頭骨刺穿了這面具。
“這難道就是角端,怎地身上沒有絲毫火氣,且不管是不是,先打發了再說。”身子凌空一翻,雙腳在樹幹之上奮力一蹬,藉助反衝之力身體如箭般射出,同時星傑出鞘,一點鋒芒,正刺向這異獸面具上的角!
見段痕從旁而來,代天與異獸均是向後一退,段痕剛站穩腳跟代天便道:“這就是角端,快,斬下它的角!”
段痕雖然早有此打算,但是事到臨頭卻不免有些猶豫,降服角端自然能使小蝦復原,但卻也會因此讓這世上多一個隱患,就算段痕不是如南宮涵一般心懷天下之人,但若要其陷天下於危難之中卻也是萬萬做不到。
而也正是因爲這一點不知是惻隱還是識大體的心情,段痕的劍慢了下來。
他慢,角端卻快,閃電般向前一衝,頭頂長角頓生一股火勁。段痕此時正與角端正面相對,火勁襲面而來,段痕卻感覺這怪物似全身都在冒火一般。也來不及多想,長劍一擡,運起一股陰寒之氣,劍鋒過去,空氣都幾乎凝結成冰。
至熱與至寒在這一刻相撞,周圍旋即蕩起一陣氣浪,海面掀起巨浪,一圈雪白圓環朝海心激盪,越遠遠大,直到人目不及之處卻仍未消失。而沙灘,則已成了高低起伏的沙丘。周圍原本的一切,除了這二人一獸還有那兩株扶桑巨樹之外,全都被這捲起的狂沙吞沒。
段痕被震得退後了七八步才站穩腳跟,握劍的手猶在微微顫抖,虎口也已崩裂出血。但段痕此時卻感覺不到疼痛,他已被這一衝而震得半身麻木,失去了知覺。
而那角端也好不到哪裡去,長角下方赫赫然一道血痕,血跡流過人面
,卻似是有兩隻無形的手將這張臉死撐了兩半。
段痕稍微調息一番,半邊麻木的身子也恢復了知覺,但心下卻不免驚詫:“想不到這怪物居然這麼強悍,若是這力量真的歸了這遠古魔獸,那將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而且這只不過是他十分之一的力量而已。”
而他恢復過來,角端竟也同時復原,角上生出一股火勁,又朝段痕頂了過來。這次段痕也不敢正面接招,長劍一起一落之間,一道身影乍分爲三,角端雖是異獸,但畢竟智慧有限,一時間也無法分辨真僞。
正當角端躊躇之間,只見其右側一道劍光閃現,飄忽間段痕竟已到了角端身旁,而他這一劍卻正是要斬斷角端這一根厲害的角!
眼見段痕這一劍便要得手,卻又見角端左邊另一道劍光閃現,這一劍卻不是爲了斬斷什麼,而是要阻止段痕的劍。
只聽一聲錚鳴,段痕又向後退了三步,雖然還未看清對方模樣,但他卻已知道來者是誰。普天下能用劍來阻止自己手中之劍的人,在段痕的記憶之中不超過五個,而他則是段痕尤其無法忘記的,因爲沒有他,也就沒有今日的段痕。
“南宮涵,你做什麼!”段痕一步衝到南宮涵面前,這一步足以抵得上他退得那三步。
沒錯,來的正是南宮涵。
見這人來到,業龍臉色微微一變,卻不似驚訝。而角端卻也似在迷茫,分不清來的人是敵是友。
南宮涵面露愧色,道:“對不起,但這角端對我來說很重要。”
這角端對他來說的確重要,莫陽身中奇毒,而施毒的代天自然有解藥,只是這解藥需連服十次才能奏效,而且每服藥一次下次再服便要等到三天之後,若中間一次斷服便會前功盡棄,那時便是再服百次解藥也於事無補,莫陽的餘生就只能在留榭香居之中度過。現下距離莫陽上次服藥已經過了兩天,也就是說若明天是莫陽的最後期限。
而能夠爲莫陽換來解藥的,自然就是代天也頗有興趣的業龍十子。
段痕自然不知其中緣由,道:“它對我也很重要。”
南宮涵道:“不管因爲什麼,我真心不想與你對立。”
段痕道:“我也是,但這角端我卻是勢在必得。”
南宮涵道:“既然如此,多說無益,你我個憑本事。”
段痕道:“好。”
好字甫一出口,兩柄劍已朝角端筆直而去。
星傑長劍在上,而正欲斬向那一根長角之時染塵劍鋒陡然翻轉,極巧妙的將星傑壓至,劍鋒隨即上挑,卻是要從下斬斷那一根長角,星傑劍自不會示弱,一轉一壓又化被動爲主動。
兩柄劍就這般一攻一守,一守一攻,變攻爲守,變守爲攻。一道又一道劍光,閃現,隕滅;一張又一張劍網,張開,破碎;一段又一段劍鳴,衍生,滅亡。兩柄見存在於天地間,而天地都彷彿在隨着這兩把劍的閃現、隕滅;張開、破碎;衍生、滅亡,而呼、吸;呼、吸;呼、吸……
劍鋒爭鬥只在方寸之間,但不過剎那二人卻已拆解百餘招,角端站在一旁卻不知如何進退,在那樣兩柄劍下,稍有差池便要送命。
而說也奇怪,見這二人出手相鬥,一旁業龍竟是不爲所動,好像這一切都與他無關,難道他不知若是南宮涵得勝,自己便沒機會去爭奪角端了嗎。
只見段痕一劍斜斜切入,劍鋒幾乎已經貼到那一根長角之上。只是這一劍切入之時卻不見絲毫力道,而這卻正是這一劍神奇所在。
這一劍的威力也不在進,而是在退。這也是段痕自創十招劍法之一,劍——鱗退。此招一出,劍上就如生了倒齒,劍鋒刺入之時不過一點,但抽回之時卻能將一切分作兩半。這一招看似簡單,實則神妙。
南宮涵當然已經看出這一招妙處所在,劍鋒一偏便壓在星傑之上,而且這一壓也正壓在劍鱗退的倒齒縫隙之處,一時間段痕卻被自己這一招迫得進退不得。而段痕不能動,南宮涵自然也不能動,僵持片刻之後,二人竟同時出掌,掌風如雷,交匯半空之時卻悄然無聲。
這一刻開始二人比的便不再是劍,而是力。
若非別無他法,二人誰也不想如此。若只比劍,二人自可只比劍招之精妙卻不必比拼力道,便是敗也不會受傷,但若是比拼內勁,便是勝也要虛耗頗多。此刻雙掌相交,無聲無息之間已在周圍鑄成一道氣牆,不論任何人或者物闖入都勢必要在這兩股氣勁之下粉身碎骨。角端站在一旁也已在微微顫抖,雖未觸及二人氣場,但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卻也幾乎要將角端這碩大身軀碾碎,他想逃,卻連動都動不了。
他二人若論修爲並不比角端高明甚至未必有角端高明,但他二人之力實際上卻是相輔相成,此刻雖是在於對方比拼掌力,但同時卻也是在將對方的力量推向極致,極致的極致!
而就在此時業龍卻向後一退,亮銀槍橫在胸前平掌推出,槍桿如一根長棍直掃向二人腰間。但此刻二人掌心相對內勁互交,一時根本無法收手,只聽一聲悶響,二人同時中招,雖硬撐着沒有倒下,但卻各自噴出一口鮮血。
同時,一人手搖摺扇自扶桑樹後翩然走出,這人不是代天又能是誰。而在代天身後,黑煞白憐,黃蜂赤豹也跟着走了出來,這一次卻不見方兒蹤影。
代天緩步走向二人,每走一步卻都含着一股勁力,一步步向二人迫近,只見二人的身體已在微微顫抖,搖搖欲墜。
代天在二人身旁站定,含笑道:“我知道你二人會很驚訝,我爲何會和他在一起。不怕告訴你們,我們早就是朋友,很早很早以前就是。別怪我們合起來騙你們,只怪你們太笨,居然會信我們的話。”
業龍也走上前去,道:“告訴你們個秘密,這業龍十子其實是我的十個分身,若我想收回他們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之所以大費周章的編出這
個謊話只是爲了引你們上鉤而已。對了,段痕,那果子好吃嗎?告訴你件事好了,這果子對於你也許只不過能夠增進功力,但對於我來說它卻有另一個妙處,若是你的力量真的與其融合,那麼我只需要吃了你,便能得到你的力量。”
段痕恨恨道:“這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個陰謀,對嗎?”
業龍道:“你怎麼還會問這麼沒有價值的問題,當然是了。”
段痕又道:“所以,你根本不會救小蝦,對嗎?”
業龍道:“難道你真的以爲我會對一個凡人產生感情?”
段痕不再說話,只是恨恨的盯着業龍,一時氣血翻涌,只感覺頭重腳輕,勉力支撐着身體不讓自己倒下,但兀自喉頭一甜,又吐出口鮮血,身子終於落葉一般,摔倒在地。
南宮涵卻在此時開口說道:“代天,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代天反問道:“你憑什麼認爲我會幫你?”
南宮涵道:“就當是勝利者對於失敗者的憐憫。”
代天點了點頭,道:“你是讓我放了莫陽?”
南宮涵搖頭道:“我希望你能讓她活下去。”
代天道:“真是個癡情種子,好,我答應你。”
南宮涵露出一個欣慰的笑,終於也閉起了雙眼,準備接受死亡。
業龍反手一吸,亮銀槍飛回手中。
“按照約定,段痕是我的了。”說話的時候他已經走到段痕身邊,擡頭看了眼角端,左手五指箕張探向角端,角端隨即化作一陣赤炎之氣鑽入其體內。原來收回自己的分身對他來說居然這麼簡單,而就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卻讓段痕與南宮涵兩個大好男兒搭上性命。
重新得回角端之力,業龍眼中紅光一現,手持亮銀槍直衝天際,在空中竟又變身成那怪龍模樣,而這次變身比起以前卻似有些不同,至於哪裡不同卻不大好說。怪龍在空中翻轉飛騰幾個上下,忽的大口一張,卻當真是要將段痕吞入腹中。
也許段痕的這份力量,就是業龍配合代天唱這齣戲的酬勞。
業龍在空中猛力一吸,段痕還有南宮涵的身體便都被吸了起來,也許南宮涵的力量他無法通過這樣的方式獲得,但是南宮涵的存在對他來說卻也顯得礙眼,還不如一道吃了乾脆。
但就在此時,一道人影忽的從半空閃過,將段痕與南宮涵一同攔下。
“想不到會是你。”段痕原本同南宮涵一般閉目等死,但卻感覺有人將自己救下,睜開眼時才發現救下自己的人,原來是他。
業龍也幻化成人形落回地面,道:“想不到居然是你。”
靈隱道:“自己和我說要我守着那小蝦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你,所以你走之後我就一直跟在你們身後。果然,這一切都是你們的陰謀。”
業龍道:“你的確聰明。”
靈隱道:“多謝誇獎。”
代天卻插話道:“但是老兄,你可知道聰明的人通常都很短命。”
靈隱道:“曾聽旁人提起過,但是真是假卻不得而知。而且就算是真的,我究竟算不算是一個聰明人卻還有待商榷。”
代天道:“聽起來,你不認爲自己是個聰明人嘍。”
靈隱道:“我一直都沒承認過。”
業龍道:“何必廢話,不管你是不是聰明人,今天我都要你死在這裡。”
靈隱卻道:“我雖然不聰明,但還不至於傻到單槍匹馬的來見你們兩位當世無雙的魔頭。”
代天道:“如此說來,你還有幫手,請出來讓我們見見如何?”
靈隱道:“他一早就來了,就在你們身邊。”
話音剛落,靈隱卻同段痕與南宮涵一同消失在這二人視線之下,任那二人如何尋找卻都尋不見絲毫蹤跡,這三人就好像被什麼力量給分割到另一個空間,而這二人周圍的空間卻似陷入了一個無邊的黑洞之中,周圍的一切開始扭曲變形,扭曲到最後便成了一個漩渦,一個又一個漩渦,一個漩渦被另一個漩渦吞噬,另一個漩渦又被另一個漩渦吞噬,而一個漩渦被吞噬周圍就會有另一個漩渦形成,再吞噬,再形成。
後來,也許這個空間里根本沒有後來,代天與業龍竟也感到了一絲恐慌。
“鏡花水月。”代天忽然說道。
“果然聰明,”只聽遠遠處有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居然這麼快就猜到我的身份,但你自己方纔也說了,聰明人通常都很短命,不是嗎?你們就在我這無限循環的空間裡,親身去體會一下,絕望是什麼感覺吧。”
代天卻道:“若不是你,也許我真的已經絕望了,但偏偏是你。你知不知道一件事,若是外道的生命存在於六道之中卻依舊要保持在外道時的形態,他會爲此付出什麼代價,讓我來告訴你好了,就是他的身體,會變得實質化。”
話音猶在,周圍卻又響起一串琉璃破碎之聲,一塊塊不規則的碎片在半空翻轉卻逐漸消失,就好像一個空間融入到了另一個空間,也或者說是一個時代消失在了另一個時代。
走出這無限循環的空間,業龍環視四周,卻早已不見段痕幾人的蹤跡,不由怨道:“真是可惜,要不是那個傢伙,我已經把段痕給吃了。”
代天輕搖摺扇,道:“不必擔心,他們遲早還會找上門來的。別忘了我們手中還有能夠牽制他們的王牌。”
業龍道:“只是又平白多耽擱了幾天,若是天魔藉此機會恢復元氣,對你我卻是大大不利。”
代天道:“去去天魔,我原本就不放在眼裡。”
業龍道:“但是你也別忘了,還有其他三個魔王,他們也全都是不好惹的。”
代天道:“那我便將他們一併收拾了。”
忽聽得遠處有人又有問道:“是誰這麼大的本事,要將我們,一同收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