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很淡。
藉着如輕紗一般的月光,無痕卻看到在這座不可見的山正中看到一絲微微泛藍的光芒。原本這光芒根本無法查見,但卻因爲被天宮衆人的血浸染又受月光照射,居然變得可見。
“去取吧。”易心微笑着指着那一點微藍的光芒道:“但你只有一次機會,你要一劍將這座山劈開但卻不能傷到那塊晶石,不然精氣散盡,他也只不過是塊廢物。”
無痕道:“我知道。”
末日的刀卻在此時橫在他面前,他當然是要自己來。
易心卻道:“你不行,你的刀殺氣太重,力道拿捏的還不夠準。你們只有一次機會。”
末日的刀終究還是放下。
無痕走上前去,手中原本晶瑩的劍身泛起陣陣白光。
劍,揮落,如他的人一般無痕可尋。
只聽到崩崩之聲接連響起,這座不可見的山中間卻出現一道分外明顯的白色裂痕。
裂痕消失,那一團藍光卻變得清晰。那並不是一團光,而是一方藍色錦盒,錦盒之所以能夠發光,卻是因爲其中藏着的寶物。
末日一見錦盒飛身邊往前去,但他的手還未觸及到錦盒之時卻被一股莫名強大的力量給推了回來,他雖然看不到這力量的源頭,但幾百年的戰鬥經驗讓他知道,只有人才能夠做到這種事情。
“這是我唯一真的忘了告訴你們的事,這裡有一個人,是女媧留在這裡的人,她當然不希望自己弟弟的遺物落入任何人手中。而她留在這裡的不是其他,正是一塊補天未用的上的五色石,他方纔一劍劈開的是五色石的形,但一掌把你打飛的則是他的神。小心應付了,據說這其中甚至還有女媧的真靈。”
易心雖然如此說,但無痕和末日都知道他怎麼會真的忘記如此重要的事。而且這個人卻始終在一旁冷眼旁觀,絲毫看不出他想伸手幫忙,他們甚至開始懷疑這人到底是敵是友。只是無論他是什麼,此刻他們要對付的卻都不是易心,而是這個看不到的傢伙。
末日橫刀胸前,右手持刀左手聚氣一股赤紅之氣,在刀身一抹漆黑的刀就如燒紅的鐵。
這就是他自從失聲之後的修業成果——赤焰刀氣!
無痕也是齊劍當胸,原本就若有若無的劍身此刻更是無跡可尋。
傳說世間原本真的有一柄這樣的劍被稱作“承影”,無論眼裡如何絕佳都看不到其劍刃所在,只有在正午日光大盛時才能勉強看到他的投影。也許無痕手中並非是此神兵,但也絕不會比承影差。
“血。”
只是一個刻在地面的字,卻讓人感覺殺氣濃重。
末日當然不是要展現自己此時的殺氣,而是他的辦法。
他們能夠找到這裡就是因爲血,此刻末日左手在刀刃一滑,一道血光劃過卻灑在半空,卻未落地。他被那人轟了一掌,他當然能夠察覺到那人所在,他寫着這一個字就是爲了告訴無痕此刻他們對手的所在。
無痕心領神會,長劍一撩一挑隨即一滑一壓,劍鋒正順着那一道血痕刺了進去。但他想抽劍,卻抽不出。
無痕不知發生什麼事,而這一切卻都在末日的算計當中!
赤紅刀鋒彷彿從天邊劃過,刀鋒過處一片赤紅。下一瞬間,無痕原本向後抽刀的身卻猛地向後倒飛出去,就好像拔河的時候繩子忽然被割斷了一樣。此刻割斷的當然不是繩子,而是一隻手腕!
“啊!”一聲哀嚎,一股鮮紅晶瑩的血液隨之標出。
無痕抽劍,卻能感覺到一個巨大物體在身旁跌落。
末日長刀一挑,挑起晶瑩血花向上潑濺。無痕只看到一個血影隨之出現,末日的刀卻在這一刻消失。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慘叫,當刀鋒再次出現之時,那藍色的錦盒已經在末日手中。
“錯過,”易心輕搖摺扇走到無痕身旁,道:“是不是有這種感覺。”
無痕不想承認,但不能不承認。他當真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也許是錯過了末日的那一刀,也許是錯過了末日奪過那藍色錦盒的一瞬。
“你覺得自己錯過,只是因爲你的修爲還不夠。他的刀就是錯過的刀法,讓對手錯過,也讓自己錯過,當你以爲錯過之時他卻又降臨。就好像你迎着太陽看遠處的景物,他永遠比你估計的距離要遠上一些,這是視覺的錯覺,他的刀就能夠讓你產生這種錯覺。”易心看到末日的出手只這麼一次,卻能將其中門道如數家珍的道出。看來易先生收他爲弟子並不是沒有理由。
孤日走過無痕身邊,將刀收入腰間銅環之中只想他使了個眼色,就是告訴他走。
易心卻又拍了一下腦袋,道:“這天地之精雖然能夠將人復活,但卻必須是屍身完好之人,此刻我看來你們天宮戰死的四十九人能夠復活的也不過二三小卒,這臨君和少聽,卻……”
刀鋒,此刻已經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易心卻面色不改,道:“天界雖無臨君,卻有你二位,少了少聽卻還有我。”
無痕當然知道這人的本事,若真能得他幫助,天宮重建並非不可能。
“你當真願意幫我們?”無痕問得急切,迫切。
易心道:“當然願意。”
無痕看向末日,是在詢問他的意思,末日尋思片刻,又將刀收入銅環。他的刀從來都沒有鞘只有一個銅環,鞘是累贅,這已足夠。
三人回至天宮之時,天宮已經被打掃乾淨,四十九座墳墓也已經建好。臨君的與少聽的墳墓並未顯得特別或者靠前,他們埋葬屍體的順序就好像抽籤一樣,抽到誰便是誰,沒有排名前後,沒有地位高低。
易心見周圍人來人往,笑道:“你們這裡的人,逃的快,回來的也快。雖然沒有太高明的人物,但也不是無人可用,也還不錯。”
無痕道:“他們不是逃,只是爲了留下一線生機希望。”
易心道:“我知道,爲了生就必須死。只是
你們的代價未免太大,換來的卻實在太少。現在你看這些人,他們可比的上死卻的那些人。”
無痕沉默,他當然知道死去那些人無論誰都是精英之中的精英,臨君少聽更不必說。即使是那三十六位守衛刀者也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這裡的人,卻沒有幾個是比得上的。
易心又笑了一笑,道:“不過也沒什麼,只要末日還在,他就能再訓練出那三十六位守衛刀者,只要你還在,就能再找齊四位護法。只要我還在,就能夠填補少聽的空缺,只要我們找到一位能讓所有人心服的首領,就足夠了。”
無痕道:“所有人心服的首領,會有誰呢?”
易心道:“這樣複雜的問題當然是由我來想,你也累了,該去休息了。”
無痕道:“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
易心道:“你是想問那酒?”
無痕點頭。
易心道:“只要將那九分酒勾兌好之後再經一蒸一釀加入那九分之中,便是這人間佳釀。用此法兌酒就如在藥中加了藥引,不但能勾起酒裡的酒味還能藏住其香味,誘發其純味,而且還能保住其中最原始的糧食味。”
無痕不禁歎服,這樣釀酒的妙法就是他想破腦子也想不出。他不得不嘆出一個“妙”字,然後閉起雙目,又回味那之前的感覺。
“帝幽冥,到底是個什麼人?”莫陽未見過這個人,但她卻彷彿能感覺到這個就存在於自己身後,時時刻刻都在注視着自己,想到此她脖後的汗毛就又立了起來。
南宮涵道:“你知道命理一說嗎?”
莫陽點頭,她當然知道。
南宮涵道:“帝釋天並非自天地初開便已存在,他也曾經擁有過人的身體。他是人,自然有人的命理,天下事偏生的如此巧合,世間居然有一個人同帝釋天擁有相同的命理,帝釋天最終成爲帝釋天,他卻成爲了帝幽冥。原本在女媧眼中他們都有機會成爲帝釋天,只因爲一念之差最終帝釋天成爲了帝釋天,他卻成了帝幽冥。帝釋天居於天地間最光明處善見城內,而他卻能掌管天下一切黑暗。”
莫陽點了點頭,又擔心的問道:“這樣的人,你真的要和他動手嗎?”
南宮涵道:“我從未打算要和他交手,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有幾分勝算。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就是爲什麼女媧會將這麼重要的東西交託給帝幽冥卻不是帝釋天。”
莫陽道:“女媧這麼做,只因爲他比帝釋天更值得託付。”
南宮涵道:“所以我想知道,他到底那一點比不上帝釋天,又比帝釋天強在什麼地方。”
莫陽問道:“可是你又怎麼知道該去什麼地方找他。”
南宮涵道:“只要等到夜色降臨,帝幽冥便無處不在。”
莫陽不懂。
南宮涵卻道:“也許我知道了,爲什麼他無法成爲帝釋天而只能成爲帝幽冥。”
“爲什麼?”原本這句話該是莫陽問,但此時這句話卻出自一個和尚之口。
這和尚一身灰素僧袍卻未着袈裟,腳下一雙草鞋也磨得要漏了底。隆冬時節雖還未曾下過雪但卻已十分寒冷,地上的淺水窪已經凍上了一層薄薄的冰,踩在上面格格作響。但這和尚只穿了一件單薄僧衣,難道他也是個高手,已經修煉到了寒暑不懼的地步?若真是如此,他的手腳又怎會凍得通紅。
南宮涵見是位和尚,便走上前去雙手合十,道:“敢問大師法號?”
那和尚頌了聲佛號,道:“貧僧法號,恩,法號就叫無求吧。呵呵,給我起這法號的老和尚早就已經死了,這名字也很久沒用了。施主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爲什麼施主方纔會說出那麼一句真知灼見的話來?”
南宮涵笑道:“因爲黑暗,遠比光明更加強大。光明無法永恆,只有黑暗纔是長久,而黑暗卻要比光明更容易侵蝕人心讓人恐懼猶豫。帝釋天掌管光明看似高高在上,但若比之這掌管黑暗的帝幽冥卻還是略遜一成。也許這纔是女媧選擇他爲帝幽冥的真正原因,只有無懼亦無求甚至無心之人才有資格成爲帝幽冥。”
“好一個無懼無求無心,小僧正是帝幽冥座下三護法之一——無求。”這僧人雙手合十,卻仿若換了一副靈魂。
常言都道:脫胎換骨。但這換的不過是一具軀殼,而無求此時的轉變卻好像另一具靈魂借他的身體轉生。這樣的轉變纔是真正意義上的轉變。
南宮涵深施一禮,道:“在下南宮涵,那位是,是在下的朋友,莫陽。”他原本想說賤內或者妻子,但最後卻說成是朋友,因爲他們畢竟沒有正式拜堂。
卻不想無求卻道:“賢伉儷若是聽你如此說只怕要生氣的。”
南宮涵不禁錯愕,卻只得一笑,道:“大師,高明。”
無求道:“家主人知道今日會有兩位貴客到此,若是二位不介意,不如先到我主人家小住幾日,說不定有機會能遇到家主人,不然二位就是在這裡找上一輩子,也未必能夠見到主人真容。”
莫陽走到南宮涵身旁,也雙手合十,道:“只是不知尊主可會嫌我們二人飯量太大,吃光了你們米缸裡的米啊。”
無求笑道:“始祖自不必擔心,家主人一向大方好客,只怕你們會吝惜自己的胃口不肯賞臉,那纔是家主人所擔心的。”
莫陽對南宮道:“涵,想不到這帝幽冥要比帝釋天更爲好客,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我們能不能又機會和他見上一面。”
南宮涵道:“機會自然是有的,只要我們肯去等。”
無求道:“既然如此,而且就請隨我來吧。”
帝釋天居於善見城,那裡可說是人所能及之最高處,只要那樣的地方纔是帝釋天真正該居住的地方。那麼,帝幽冥又該住在什麼樣的地方?
南宮涵一路走一路想,直到無求停住腳步他擡起頭,才赫然發現,自己面前居然是一座宮殿。一座不輸給這世上任何建
築的宮殿,只是這宮殿有些奇特,因爲它是倒過來的。一個尖角支在地面卻能維持住着一整座宮殿的平衡,而一扇寬窄約三丈的大門卻是在這宮殿的最高處。
無求道:“這就是家主人的居所,二位請吧。”
“裡面會不會也全是倒過來,我們是不是也要倒過來走路啊。”莫陽低聲在南宮耳旁問道,雖然聲音不大,但無求卻還是聽得清楚。但他卻還裝作沒有聽見,這也是人之常情,任誰看到一座這樣的宮殿難免都會這樣想的。
如果這裡面真的莫陽說的那樣,對於南宮涵來說那當然算不得什麼,但對於莫陽來說卻是難於登天。雖然她也有些修爲,但近些年來只顧一心尋找有關南宮涵的下落,手下的功夫卻荒廢了。雖說船爛還有三分釘,但畢竟也只剩下三分而已。
南宮涵卻拉起莫陽的手,道:“不如我們就進去看看嘍。”便飛身上前,單掌推開那扇三丈寬的鐵門,裡面,居然會是這樣子……
“接着。”昔殤將一塊自己刻好的石板拋給段痕,那上面依序寫道:
劍,
劍念,
劍有界,
劍無依存,
劍無分正邪
劍存乎一念間,
劍無謂勝敗生死,
劍秋水長天一色變,
劍驚泰山崩落半寸煙
劍無傷不染凡塵不動心,
心中明鏡無關八方影,
心藏滄海波瀾不現
心如流雲意如風,
心定乾坤輪轉,
心馳縱橫間,
心斷善惡,
心意滅,
心生,
心。
“這,是什麼?”段痕讀得懂上面的文字,卻讀不明白其中含義。
昔殤道:“前一半是劍法,後一半是心法。劍法在心中之中,心法在劍法之內。”
段痕道:“這,是不求第二的劍法嗎?”
昔殤道:“不求第二雖然用劍,卻從不會什麼劍法。這,是我的劍法。”
段痕道:“既然是你的劍法,那你應該知道其中的訣竅。”
昔殤道:“不知道,因爲這劍法我也沒有學全。我只會其中的劍法,心法卻不能領會,你只有靠你自己。不過你可以放心,在這裡你的時間還很充裕。”
段痕卻又問道:“不可能,這劍法屬於你,你怎麼可能無法完全學會,”
昔殤道:“因爲這並不爲完全是屬於我的劍法。”
昔殤嘆了口氣,續道:“在那個還沒有不求第二的年代曾經出現過三位不世的劍客,我是其中之一,還有一人是劍中皇者,還有一人則是這位劍中皇者一生的摯友,他爲了這位皇者捨棄了自己的名字,更名影劍。他甘心一生一世如一個影子一般跟隨這這位皇者,因爲他和這位皇者愛上了同一名女子。而還有一人,便是我,不求第二的前世。這一套劍法是我們三人一齊創造出來的,但包括我三人在內也沒有誰能夠學全這一套劍法。”
“那你爲什麼認爲我可以?”段痕問道。
昔殤道:“是你必須可以,你擁有超越我的體質和修爲,更因爲是你繼承了星傑。星傑背身就意味着傳承而不是專屬,既然這把劍選擇了你,你就該肩負起這把劍該承擔的責任。”
段痕又將星傑緊緊握在手中,他實在不知道當自己選擇這把劍或者這把劍選擇自己的時候,他到底選擇了什麼樣的命運或者什麼樣的命運選擇了他。
昔殤又道:“這套劍法我只懂得前五句,第六第七句勉強可以理解,但第八句以後我就不懂,我先教你第一句。”
“第一句?”段痕道:“劍,這就是第一句?”
昔殤道:“雖只是一個字,卻是天下劍法的匯聚,要通曉這一個字首先就要通曉天下劍法劍道,你學過劍之宗內萬招劍法,也曾受過伏羲指點,天下劍道你就算不能全部通曉也該知道十之七八……”
山,這宮殿之中居然有山。
山腳下有一棵樹,南宮涵正盤膝坐在樹下吐納打坐。
那宮殿的門口就是這樣的一座山,無求也只管將南宮涵和莫陽領到這裡,之後便消失無蹤,南宮涵也樂得自在,見樹下有處乘涼就坐在那暗自調息起來。
“呼……”南宮涵長長呼了口氣,站起身來,卻只覺渾身上下無比的輕鬆舒適,神清氣爽,呼吸間暢快了許多,就連耳目間也聰明瞭不少,也不知是因爲這盤膝打坐的緣故,亦或是因爲這裡的山靈氣環繞,讓南宮涵又添了幾年修爲。
正當南宮涵深深吐納之際,卻隱隱聽聞遠處有呼喝之聲傳來,一時好奇心動,南宮涵雙腳卻已不自覺地朝那聲音傳來之處邁去。當走進時他卻發現發生之人,正是無求和尚。只見其身形展動,時張時馳,動作似緩非緩,雙手如陰陽般分明,亦交合有度。南宮涵只看一眼便知,這是太極拳。
相傳太極拳始創於宋,後經歷朝歷代,又分爲幾大分支。如南宮涵這樣的習武之人,各大門派的武功,如少林長拳、羅漢拳,武當派的八卦游龍掌都是入門必學的根本,這太極拳則更是根本之中的根本,他自然不會陌生。只見無求身形騰挪閃動,手腳沉穩,既不乏輕靈俊逸之美,又不乏雄渾剛健之風。動時若狡兔若奔馬,靜時若龍盤若龜息,輕時若飄雪若鴻毛,重時若虎蹲若象步。卻只看得南宮涵心馳神往,手腳亦不自禁隨之舞動。若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也不信,有人能將太極拳發揮至此般境地。太極拳原本就是易學難精的武功,有人一生都無法參透其中奧妙,但無求卻非但是將其參透,更是將其提升到了另一境界。
而此時,無求卻已收手,而其收手勢卻也正是其起手式。如此有始有終,無始無終,實乃圓融通達,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只見其一套全打完,更顯得神采奕奕,平安不禁暗暗佩服,卻聽到無求朗聲道:“這一套太極拳,不知能否入閣下法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