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玲瓏踏出老夫人的居室榮安堂,嗅到外邊清新的空氣,只覺肺腑間的鬱氣都好似散了一大半。
她向來不愛來老夫人的榮壽院,不僅是因爲不喜老夫人這個祖母,更是因爲老夫人房裡的薰香味道濃郁的讓她呼吸不暢,幾欲窒息。
青嵐院裡沒有特殊情況,是從來不染薰香的,也因此,不僅池玲瓏踏出榮壽堂的時候是一臉喜氣,便連隨她一同走出的碧月,神情也微不可見的舒緩了很多。
榮壽院裡的小丫頭們見池玲瓏出來,都恭敬的行禮恭送。姜媽媽因被七姑娘告知,三夫人要給自家姑娘去疤痕的良藥,也恭恭謹謹的親自去三夫人院裡取藥膏去了。
一爲表謝意敬重,二也是爲了慎重起見。雖然之前韶華縣主也派人送過一瓶專供宮裡娘娘們去疤痕的聖品,池玲瓏也一直在用着,效果也很顯著。但是這些的好東西,姜媽媽只會嫌少,從不會嫌多。
青嵐院裡還留下兩個二等的小丫鬟在榮壽院裡等候,迎着池玲瓏往外走的時候,兩個巧言的丫頭便巴拉巴拉的將方纔三房夫人在榮壽院外的交鋒,說的個一清二楚,惟妙惟肖。
池玲瓏聽得嘴角噙着的笑意從始至終都沒有消散過,當聽到最後二夫人被三夫人擠兌的,氣的果真暈死過去的時候,便抿脣輕笑着吩咐碧月,回去別忘了賞這兩丫頭一人一百個銅板。
兩個丫頭輕輕鬆鬆得了打賞,喜得當即又給池玲瓏行禮,歡快的笑嘻嘻說着“多謝姑娘賞。”
碧月嗔了兩個丫頭一眼,眸中的笑意卻也掩飾不住。因這兩個丫頭都是姜媽媽幾年前從難民堆裡救出來的,算是自己人,碧月說什麼話也不忌諱這兩人,便直接含笑對池玲瓏道:“想來接下來幾天二房可是有的鬧騰了。”
鬧騰好啊,二房若是鬧將起來,怕就是老夫人,也再沒有時間緊盯着她們姑娘了。老夫人年紀大了,腦子倒是不糊塗,竟是想將姑娘和二姑娘送做一堆,讓姑娘好生和二姑娘親近一番?
碧月對府裡這是非不分,還總愛癡心妄想,手段不出衆,偏還愛耍橫的老太太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厭惡過。
尤其是在老夫人義正言辭的打着爲姑娘好的旗號,暗地裡卻把姑娘往泥裡踩,把二姑娘往天上捧,讓姑娘今後無論何事都多向二姑娘學習的時候,碧月更是噁心到反胃。
也不怕捧高了下不來到時候直接摔死!!
老太太還真是,真把大家當傻子哄呢!
讓姑娘和二姑娘親近,對姑娘可有什麼好?
二姑娘倒是可以落個友愛庶妹,仁愛賢惠的美名,也能跟着在安國公夫人面前露個臉,說不定還能借此挑撥了姑娘和大夫人的關係,一箭三雕,對她們姑娘可是一點益處也沒有!!
無利不起早,對她們沒有半點好處,還妄想讓姑娘積極配合,老太太也真是,怎麼心就這麼大呢!
嘖,別以爲她們不知道,不僅大夫人周氏再打安國公府三公子的主意,妄圖讓三姑娘池明珍姐妹易嫁,老夫人您也和二夫人打的一副好算盤,也想着將姑娘的夫婿搶過去,配給二姑娘池明琬呢!
都一樣的沒安好心!
“就是可惜了二房的幾位姑娘們,往後的日子怕是要難過了。”碧月正憤憤不平,池玲瓏正淺笑低吟,猛不丁便聽到身後一個二等丫鬟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池玲瓏當即神情一怔,碧月臉上也不由的泛上慈悲色,良久才低嘆一句,“誰說不是。只是,又能怪得了誰?只能怪她們不會投胎,偏生投在了二房門下,又沒從二夫人肚子裡爬出來罷了。”
二夫人對自己的兩兒一女是疼到了心窩子裡了,看的比自己的眼珠子都重,平日裡更是寶貝的連一根指頭都不捨的動,那些庶出兒女可就沒這麼好命了。不管犯沒犯錯,只要二夫人不順心,就拿他們出氣。輕則煽耳光、打手板心,重則仗打,罰月錢和天不準用膳那都是家常便飯。
二房的庶子庶女們說好聽點是這府裡的小主子,說難聽點簡直就是二夫人的私人出氣筒。
池玲瓏的眉頭微蹙起來,看一眼碧月,最後終究只說了句,“往後這話就爛在肚子裡,可別往外說了。禍從口出,咱們私下裡議論幾句無妨,被別人聽到了,一個饒舌多嘴的帽子扣下來,誰都落不了好。”
碧月當即神色鄭重的點了頭,兩個丫頭也忙着應了是。
“什麼饒舌多嘴?”
前邊是金慄點點,仿若流霞涌動,暗香襲人,芳香四溢的鬱鬱蔥蔥的一大片金桂樹,將另一條岔道的光景全都掩了下去。因而當池玲瓏冷不丁的聽到一句清朗的男聲問話的時候,還有些回不過神。
這裡是忠勇侯府的內院,是忠勇侯府出了老夫人榮壽院,前往各房各院分岔的要道,往來最多的是府裡的女眷和丫鬟婆子,男子倒也有,只是池玲瓏不常遇到罷了。
這男聲到有幾分熟悉,該是她那有時三月、半年也見不上一面的大哥池晟瑾了。
池玲瓏愣神也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待她反應過來方纔說話的是何人,不免面上帶笑,笑意盈盈的朝另一條岔道看去。
三名錦衣華服的男子魚貫從岔道上走出,讓池玲瓏有些驚愕。然而爲首一人確實是周氏的嫡長子,忠勇侯府的世子爺池晟瑾無疑,至於另兩位突然到訪的“貴客”,池玲瓏卻恍若未見一般,只姿態端莊優雅的斂衽給池晟瑾行禮,“大哥。”
碧月和兩個小丫鬟回過神,也立即恭敬的給池晟瑾見禮,“見過世子爺。”
池玲瓏雙眸凝在池晟瑾腰間的墨玉宮絛上,保持着行禮的姿勢,姿態優雅矜貴,再規矩知禮不過的世家貴女模樣。然而她的瞳孔此時卻是空茫的,她的雙手在袖籠中緊握成拳,指甲狠狠的紮在了手心中,痛到麻木。
多麼厭惡,憤恨,不甘,不平,卻又絕望到無可奈何的情緒啊,幾乎要在瞬間湮沒了她!
然而池玲瓏卻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這麼清醒明確的感受到,身體內那本就殘喘的隨時都可能消散的一抹靈魂的存在。
她是多麼痛苦的在叫囂,在嘶吼!像困獸一樣,想要將眼前這個人撕碎!
她又是多麼的怯懦,畏懼不前,便連看身側的這個人一眼,身體都控制不住的戰慄,膽小懦弱又無力無助的永遠只能任人魚肉!
——穆長堯!
池玲瓏一雙眸子緩緩的恢復清明。
終於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