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每天必須做的一件事,是去朝陽巷。可是,每次他都會失望。同時,他每次開車出來,都會關注路上的標記。還有每天的報紙,他會注意上面的啓事、廣告。看是否有胡夢北留給自己的信息,抑或是組織重新給自己派了聯絡員。
可是,所有的渠道,朱慕雲全部試過,甚至,連最隱秘的郵政渠道,他也嘗試過。可是,所有的渠道,都沒有收到組織的信息。
原本,朱慕雲應該去胡夢北的住處看看。他從朝陽巷自己的房子進去,通過暗道,可以直接進入對面胡夢北的住所。可是,這樣做是嚴格違反紀律的。
潛伏人員的首要原則,是保證自己的安全。任何違反這個原則的行爲,都可能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沒有胡夢北的指示,朱慕雲不會進入他的住處。誰知道胡夢北的住處,有沒有被盯上?甚至,裡面藏有特務呢?
在沒有收到組織指令前,朱慕雲不會輕易行動。所有的情報,他只能準時放進死信箱。除此之外,他不會有其他任何舉動。
“慕雲,聽說了嗎?史希俠回來了。”孫明華主動到朱慕雲的辦公室,他調到情報處後,每天都要向李邦藩彙報工作。同時,與朱慕雲的交流,也明顯多了起來。
這樣的行爲,都是爲了營造一種感覺:孫明華與朱慕雲,都成了李邦藩圈子中的人。以前,孫明華對朱慕雲的行爲,也很是不恥。可是現在,他才發現,每天一彙報,自己的工作都輕鬆不少。
“他都失蹤這麼久了,不會是被國軍俘虜了吧?”朱慕雲說,史希俠帶了一個偵察組去根據地,但在九頭山,顧兆鑫以下的數人,全部被九頭山擄走,只剩下史希俠夫婦,以及朱家鼎逃之夭夭。
朱慕雲及時向鄧湘濤彙報過,讓國軍注意這三人。如果發現他們的行蹤,最好就把他們永遠留下來。只是,國軍對根據地根本稱不上控制。他們擔心新四軍反擊,只是龜縮在各個重要據點,根本不能有效的治理佔領區。
聽到史希俠回來,朱慕雲第一反應,是先給他上眼藥。史希俠敢回來,肯定是偵察到了什麼情報。可是,自從被九頭山洗劫後,他就失去了聯繫。在此期間,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就算說史希俠加入了共產黨,被共產黨派回來,也不是沒可能。
“人家可是偵察到了重要情報,他發現了湘鄂豫邊區領導機關所在地。”孫明華神秘一笑,這樣的消息對朱慕雲隱瞞不了多久,與其等朱慕雲從其他渠道獲悉,不如主動告訴他,贏得朱慕雲的好感。
“那還等什麼?馬上讓皇軍出動啊。”朱慕雲“急”道。他現在越來越覺得,與組織情報不暢是件非常麻煩的事。這麼重要的情報,竟然被史希俠知道,而自己獲取後,還不能第一時間通知家裡,實在太令人沮喪了。
不管朱慕雲獲得什麼重要情報,如果不能傳回家裡,那與沒獲得情報又有什麼區別?明明可以讓組織爭取主動,但因爲情報渠道堵塞,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新四軍蒙受損失,這讓朱慕雲有一種失敗的感覺。
“那可是新四軍的地盤,皇軍怎麼過去?”孫明華說。
“皇軍無所不能,這點困難算得了什麼。”朱慕雲不以爲然的說。
“老弟,這種話在外人面前說說就可以了,咱們哥倆之間,就沒必要這樣了吧?”孫明華笑嘻嘻的說,朱慕雲的言行,有些只是爲了讓人看到他的態度。但是,有些話聽着,會覺得特別的虛僞。
“該說的還是要說的。”朱慕雲微笑着說。他並沒有因爲被孫明華識破,就顯得難爲情。
如果嘴裡高喊“大東亞共榮”“皇軍戰無不勝”,就能讓自己獲得日本人的賞識,何樂而不爲呢?難道因爲喊了幾句口號,日本人的陰謀就能得逞?至少在朱慕雲這裡,是行不通的。朱慕雲越被日本人重視,他們的陰謀詭計,就越不可能實現。
“我向局座建議,可以把這個情報透露給國軍。想必,國軍獲知後,一定會有所行動。”孫明華笑吟吟的說,用敵人的子彈打敵人,這纔是最好的計謀。
“明哥的計劃一石二鳥,支使國軍打新四軍,咱們坐收漁翁之利,小弟佩服。”朱慕雲大笑,孫明華的計劃還真是歹毒,不用出一兵一卒,就能破壞新四軍的領導機關。
“可惜,局座還在考慮,畢竟,這相當於與軍統聯手。”孫明華嘆息着說。
“局座考慮問題深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爲好。”朱慕雲安慰着說,其實,他很清楚,李邦藩已經默認了。
只不過,以李邦藩的身份,當然不能公開批准這個方案。只不過,孫明華對李邦藩的性格,還摸得不是很清楚。這種事情,可做不可說。做好了,以後自然會有獎勵。沒做好,上面也不會追究責任。
“我是擔心,時間一長,湘鄂豫邊區的領導機關,就搬離雲兩山了。”孫明華嘆了口氣,他也想過,要先宰後奏。可是,他纔剛到情報處,如果不聽李邦藩的命令,會影響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該是咱們的功勞,怎麼跑也跑不掉。不該咱們立功,煮熟的鴨子也會飛走。”朱慕雲附和着說。
“所以說機遇很重要,史希俠的運氣似乎來了,回來的路上,竟然抓到了一名新四軍的交通員。”孫明華說,早知道,他就要爭取這個任務了。又是發現新四軍的領導機關,又是他們的交通員,隨便哪件事,都能立個大功。
“史希俠難道要轉運了?我連新四軍的影子都看不到,他竟然輕易就抓到了交通員。不會是隨便抓個老百姓,就說是交通員吧?”朱慕雲隨口說。
“哪能呢,聽說搜到了一封信。”孫明華說。
“難道是密寫的情報?”朱慕雲饒有興趣的問,但他心裡則很擔憂,史希俠真是走了狗屎運,去偵察情況,竟然也能抓到新四軍的情報員。
“那倒沒有,只是那封信的收信人是古星東興路,而寄信人的地址,則是中山路。”孫明華說。
“這有什麼不正常的?難道地址也有問題?”朱慕雲“奇怪”的說,他聽到東興路的信,心裡馬上閃出一個地址:東興路227號,這是他與胡夢北約好的收信地址。一個並不存在的門牌號,就算特務發現,也是查無此人,不會牽連到任何人。
只是,如果是胡夢北發信的話,完全可以到古星再寫,爲何要提前寫好呢?還有那名新四軍的交通員,可千萬別真是自己的同志。
“當時史希俠只是覺得,寄信人的地址寫着中山路七十四號,實在比較奇怪。就算那人是替別人送信,也不應該寫古星的地址吧?可是,回來後一查,才發現收信地址更爲奇怪,因爲東興路227號,根本就不存在。”孫明華說。
“會不會是寄信的人寫錯了?”朱慕雲不動聲色的說,當他聽到“中山路七十四號”的時候,就斷定這是胡夢北給他的信。
這是兩人當初約定的緊急聯繫方式,收信人的地址是固定的,都是一個並不存在的門牌號:東興路227號。奧妙就在寄信人的地址上,只要朱慕雲知道寄信人的地址,信件對他就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如果收信人的地址並不存在,朱慕雲又如何知道寄信人的地址呢?當時胡夢北也問過這個問題,朱慕雲並沒有說。有些事情看着無解,實際上,點破之後,就變得很平常。朱慕雲這所以能收到信息,是因爲負責東興路投遞的郵政員是他的人。
這封投遞不到的信件,最終會被退回,而投遞員只要看到寄信人的地址就足夠了。剩下的手續,都會按照正規程序走。
“我也考慮過個問題,會不會是221號,因爲連筆,寫成了227號。可是,這封信我仔細看過,沒有任何問題。”孫明華不解的說。
“信和人呢?”朱慕雲隨口問。
“局座讓史希俠自行處理,這是三處的案子,我們不便插手。”孫明華嘆息着說,他還是不如張百朋,如果是張百朋在情報處,這個案子想必被搶過來了。
“局座英明,誰知道史希俠從哪裡抓來的人呢?他說是交通員,就一定是交通員了?明哥,我倒覺得,這件案子,你完全可以向局座申請,由情報處調查嘛。”朱慕雲說。
“我倒是想,但局座不批。”孫明華嘆息着說。
“或許,局座是想給史希俠最後的機會。對了,三處的人,從九頭山救回來了麼?”朱慕雲問。
“哪那麼容易?九頭山知道是三處的人,也沒有爲難顧兆鑫等人。可是提出,每人五百大洋,這不是訛詐麼。”孫明華說。
“人家九頭山,就是吃這碗飯的。只是五百大洋,也實在貴了些。憑三處那些歪瓜裂棗,也不值這麼多。”朱慕雲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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