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對李邦藩的意思,領會得很精準。他通知尉遲青巨的時候,特別叮囑他,除了李邦藩之外,不能與任何人聯繫。
能與李邦藩密談,尉遲青巨自然很高興。他與朱慕雲談了之後,心裡並沒有底。朱慕雲沒有對他有任何承諾,但他卻把畢格亞拋了出來。如果將自己投誠之事,當成是一筆生意的話,生意還沒開始,自己就已經虧了。
一旦日僞特務對付畢格亞,尉遲青巨就再也沒有退路可言。幸好,尉遲青巨也特意選了一個難啃的目標,畢格亞法國人的身份,讓日本人和政保局,都不敢輕易動手。
小野次郎原本以爲,尉遲青巨離開憲兵分隊後,朱慕雲會馬上來彙報。可是,等了好一會,朱慕雲都沒有上來。他站到窗戶邊,發現朱慕雲竟然開着車子出去了。
既然朱慕雲暫時不彙報,小野次郎也沒有辦法。或許,朱慕雲與尉遲青巨沒有談妥。又或者,朱慕雲要先向李邦藩彙報。小野次郎認爲,尉遲青巨主動上門,未必一次就能談好。朱慕雲跟着出去,或許是爲詳談。
小野次郎可沒想到,朱慕雲開着車子出去,是爲了避開。李邦藩要搶先一步,拿下尉遲青巨,朱慕雲的配合也很關鍵。至少,他在彙報的時候,就要故意延後。這樣,倒給了朱慕雲去見鄧湘濤的機會。
整個白天,如果朱慕雲能“消失”,才最合李邦藩之意。一旦李邦藩與尉遲青巨見了面後,事情塵埃落定,就算其他人知道,也於事無補。說到底,李邦藩也是日本人,他可以跟小野次郎平起平坐。
只是,朱慕雲與鄧湘濤再見面,就不能在法租界了。李邦藩馬上會來法租界見面,他必須將見面地點,換到法租界之外。幸好,這樣的地點還有不少。把車藏好,再次化妝後,他與鄧湘濤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院子見了面。
“區座,尉遲青巨要投敵。”朱慕雲見到鄧湘濤後,馬上說道。
“投敵?說說情況。”鄧湘濤一愣,尉遲青巨一直沒有啓動撤退計劃,讓他很是擔憂。
古星的主要人員,都在法租界活動。憲兵分隊沒進入法租界之前,法特組確實掩護過軍統的活動。而朱慕雲擔任憲佐班隊長後,法特組的作用其實越來越低。特別是從四零年下半年開始,尉遲青巨向重慶強烈要求,堅決不與古星區發生橫向聯繫,其實就是不想接受古星區的領導。
鄧湘濤雖然很無奈,但尉遲青巨言之鑿鑿,爲了法特組的安全,爲了更好的配合團體的行動,局本部也支持尉遲青巨,鄧湘濤也沒有辦法。其實,他感覺得出來,法特組的重要性越來越低。
特別是冷光欣死後,尉遲青巨似乎被嚇破了膽。鄧湘濤當時還在想,是不是要向局裡建議,給法特組重新派一個組長?當初戴老闆只讓尉遲青巨擔任副組長,是非常明智的。尉遲青巨半路出家,並沒有受過專業訓練,最重要的是,沒的信仰不堅定。果不其然,現在法特組果然出問題了。
“幸好,他暫時還沒把組員的情況說出來。可是,他卻提供了一個重要情報,畢格洋行。”朱慕雲將尉遲青巨的情況,向鄧湘濤詳細彙報了。
這個時候,不出所料的話,尉遲青巨應該正與李邦藩在見面。原本,這樣的見面,李邦藩應該讓自己參加纔對。畢竟,尉遲青巨是先與他聯繫的。可李邦藩只想單獨與尉遲青巨見面,朱慕雲就無法掌握,尉遲青巨與李邦藩的最新進展。
“畢格洋行?”鄧湘濤一愣,他原本是坐着的,聽到這個名字後,迅速站了起來。他掏出煙,拿出一根夾在手指上,卻忘記了要點燃。
“我還跟畢格亞練習過法語,沒想到他還真是咱們的人。”朱慕雲看到鄧湘濤坐立不安的樣子,哪還不知道真相?其實,尉遲青巨告訴他畢格洋行的時候,朱慕雲就知道這個消息是真的。
而且,朱慕雲還相信,畢格亞是爲古星區效力。只是不知爲何,卻被尉遲青巨掌握了消息。另外,還不知道,尉遲青巨知道多少消息。古星區的辦公機構、重要人員的住址、聯絡方式,是否都要迅速變更呢?
“畢格亞確實是我們的人,他除了給我們收集一些法租界外國間的消息後,主要就是利用他的洋行,給我們存放無線電器材。”鄧湘濤緩緩的說。
“尉遲青巨已經與李邦藩在見面了,區座,必須儘快通知畢格亞,讓他馬上撤離。”朱慕雲說,畢格亞與尉遲青巨又不同。就算日本人知道他是軍統的人,也不敢輕易動手。
哪怕畢格亞只是一個普通的法國人,但他在法租界的待遇,仍然比中國人都高。一旦日本人逮捕他,法方會提出強烈抗議。相比之下,中國人在自己的國土上,卻成爲最卑微的存在,實在是莫大的悲哀。
“沒關係,日本人再急,也不會這麼快動手。”鄧湘濤深深地吸了幾口煙後,緩緩的說。
“區座穩如泰山,學生佩服。”朱慕雲此時也忘不了送上一記馬屁。
“佩服個屁,尉遲青巨已經向局裡彙報,要‘潛伏’在日僞內部了。”鄧湘濤沒好氣的說,這其實就是爲投敵找的一個藉口。爲的就是,一旦將來形勢有變,依然可以回頭。
這種兩面派,最是讓他不恥。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尉遲青巨遠在法租界,局裡又將法特組的指揮權拿走。尉遲青巨爲了個人安全,只能主動向日僞投誠。
“他明明可以走,爲何一定要這樣呢?”朱慕雲不解的問,尉遲青巨完全可以像黃瑞琦一樣,輕鬆自在的離開法租界。回到重慶之後,還能立功受獎,何樂而不爲呢?
“他的產業都在法租界,怎麼捨得一走了之?”鄧湘濤嗤之以鼻的說。
“原來如此,區座,既然他想投降,是不是將之制裁?”朱慕雲問。
“恐怕局裡不會批准。”鄧湘濤搖了搖頭,尉遲青巨很是狡猾,他提前發的電報,讓局裡覺得他還是忠誠可靠的,只是迫於無奈,才委身日僞。
“這麼說,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投降?”朱慕雲說。
“聽其言觀其行吧,我們將切斷所有與法特組的聯繫,隨時密切關注。一旦尉遲青巨有不軌行爲,立刻請示總部,將之處決。”鄧湘濤冷冷的說。
“區座英明。對了,杜華山的情況怎麼樣了?”朱慕雲問。
“據可靠消息,杜華山確實死了。”鄧湘濤緩緩的說,這個消息他是從多方驗證了。其實,上午接到朱慕雲的消息後,他就啓動了與杜華山的緊急聯絡,但無法聯絡到對方。
隨後,鄧湘濤又與局本部聯繫,讓他們與八十三軍、鄂東遊擊隊總指揮部聯繫。一個小時前,他才收到準確消息,杜華山確實被擊斃。系鄂東遊擊隊所爲,這只是偶然事件,熊東建與杜華山在楊林山散心,沒想到遇到了游擊隊襲擊。
令人可笑的是,直到重慶發去詢問電話,鄂東遊擊隊總指揮部,才知道他們擊斃黃衛軍的“參謀長”。杜華山的身份是機密,鄂東遊擊隊自然不知道。得知消息後,還特意向第五戰區表功,請求爲立功將士授勳發獎金。
明知道鄂東遊擊隊擊斃的是我方重要人員,可無論是誰都不能告訴鄂東遊擊隊,只能將錯就錯,給他們請功。
“是死在我們的人手裡?”朱慕雲詫異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