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倒也沒有注意到楚雲笙此時面上表情的不自然,他們看了楚雲笙一眼就飛快的轉過身去,朝着鎮子裡跑去,畢竟在他們眼裡,此時回家收拾東西纔是要緊的,因爲趙衛聯軍隨時都有可能打過來。
楚雲笙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
她的雙手一直在顫抖,內心裡有無數個聲音在叫囂着,去看一眼,去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只要是確定他是否安好,就好。
然而,步子卻猶如千斤重,怎麼也挪不動半分。
現在的她以什麼身份和資格站在他身邊呢?
她的阿鑠,已經是別人的阿鑠了。
她和他之間的溝鴻已經巨大到讓她無法跨越。
可是,想要他就在不遠處,咫尺的距離,她卻要轉身而去,她的步子更是挪不動分毫。
或許,此次再錯過了,只怕今生都再難相見了罷!
想到此,楚雲笙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做了決定,見!
否則,她怕她會在無數個午夜夢迴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至少她要去見他一面,至少要當着他的面問個清楚明白。
既然天意都安排她無意到了這裡,她還有什麼理由讓自己再繼續怯懦退縮。
想到這裡,楚雲笙深吸了一口氣,打定注意後的她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輕鬆了許多,也不做他想,她直接起身往剛剛那中年男子所指的山坳對面的那處山巒掠去。
因爲如果趙軍在這山坳裡紮營的話,那麼對於楚軍來說,最有利的地勢莫過於對面的那座居高臨下的山巒,那裡易守難攻。
所以,這樣想着,她也不遲疑,提起步子就掠起輕功往那個方向而去。
這裡山峰層巒疊嶂,看似近在眼前,實則要兜兜轉轉,走上好一段路程。
楚雲笙走了將近半個時辰,也沒有看到對面山坳的山腳,然而,卻在這時候,看到了一隊穿着楚軍戰袍的押送糧草的隊伍。
這一隊至少有兩百人,負責押送幾十車裝滿了糧食的馬車,領隊的是一個身着銀色鎧甲的中年將領。
就在他們這隊才走到山路的岔口的時候,還在半山腰的楚雲笙就看到有數十個黑衣人從林間飛掠了出來,而且這些人周身都帶着凌厲的殺氣。
一看到這些人出沒,楚雲笙的第一反應是這些人就是何容派來追殺自己的,然而,再轉念一想,他們又是如何準確無誤的追殺到這裡來的?
不等楚雲笙想清楚,那些黑衣人已經從林子裡穿了過來,然而他們的目標卻並不是楚雲笙,而是直接撲向了林間那條路上正在護送着糧草的隊伍。
這些人身手了得,再加上又是突然殺了出來,所以楚國這一隊押送糧草的士兵們根本就還沒有反應過來,很多人就已經死在了這些人的劍下。
雖然這些黑衣人加起來不過十餘人,然而對於這些一般的士兵來說,以一壓十都不爲過。
不過轉眼間,就已經倒下了數十個士兵,而且殺戮呈現一邊倒的架勢。
那個穿着白色鎧甲的將領當即下令迎敵,而他自己卻在那命令將將下達之後,就被四五個黑衣人圍攻了起來,雖然他的身手比起這些黑衣人來說也差不了多少,然而因爲對方人數上佔了優勢,而他這邊的手下已經自顧不暇更何況還能伸出援手來救他,所以,一時間,他那裡就陷入了苦戰,只需要稍稍一個不慎,他就有可能當場丟了性命。
雖然楚雲笙此時也正在被何容的黑衣人追殺,然而讓她眼睜睜看着楚國的押送糧草的這一隊士兵就這樣被殺死,她是根本就做不到的,所以,一看到眼下這情形,她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就直接縱身一跳從林子裡竄了出去,迅速的加入到了戰局中去。
此時,她身穿着素白色的衣裳,因爲昨夜的一番激戰,早已經一身的血污,憑空出現在這種場景下,讓在場的其他人都是一愣,但很快,他們便專注於自己面前的廝殺,並沒有人有那個閒工夫顧得上這個突然竄出來滿身是血的姑娘。
楚雲笙直接奔向了那個穿着白色鎧甲的領隊將領身邊,由於她的加入,情勢很快得到了逆轉。
楚雲笙將圍攻在領隊將領身邊的幾個黑衣人斬殺之後,那個白衣將領面上帶着詫異看向楚雲笙,然而楚雲笙卻已經轉戰到其他士兵的身邊繼續撲殺那些黑衣人。
她對何容的手下早已經恨之入骨,而且眼下,也已經沒有了別的退路,如果放過了這些人,那麼她的行蹤也會暴露。
所以,她下手也就毫不留情。
有了楚雲笙的加入,這些本來也處在弱勢毫無抵抗力的士兵瞬間士氣大勝,所以不多時,這些黑衣人就盡數被誅殺。
等到一切都結束了,手下的士兵已經在開始收拾殘局了,那穿着銀色鎧甲的的將領這才走到楚雲笙身邊來,十分客氣道:“敢問姑娘是何方高人?剛剛幸得姑娘出手相救,才讓我們死裡逃生。”
楚雲笙本來也已經打定主意要去見蘇景鑠一面,所以,也就沒有藏着自己的身份,但又怕底下的人會覺得她要去見蘇景鑠太過荒唐所以,她嘴角動了動,然後才道:“我是林銳林大人的舊識,聽說他此番在前線,所以想來探望他,順便也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他。”
剛剛楚雲笙的出手這些楚軍也都看在眼裡,如果楚雲笙正的是細作或者不想讓他們活命的話,那麼她剛剛如果不出手相救的話,只怕他們這些人也都已經成了那些黑衣人的刀下亡魂,而即便是能僥倖活命,以楚雲笙的身手,他們這些人也根本就不是對手。
而且,她只說是林銳林將軍的舊識,他們只需要將她帶入軍中,是否是真的,自由林大人定奪,而且那裡有數十萬人駐守,他們也根本就不需要擔心她一個人能翻騰的起什麼浪來。
所以,前後一掂量,再加上楚雲笙的救命之恩也擺在眼前,所以那穿着銀色鎧甲的將領直言道:“實不相瞞,我們也正是負責將周邊的糧草送到軍裡,此番正是要送到林將軍麾下,如果姑娘不嫌棄的話,可以與我們同行。”
這也正是楚雲笙心裡所想的,被這人主動提出來,她也不客氣,再三答謝之後,就接過了楚軍士兵遞過來繮繩,楚雲笙點了點頭就翻身上馬,跟上了隊伍。
這穿着銀色鎧甲的將領也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一路上楚雲笙只聽到底下的人稱他爲李參將,其他的,很少聽到他的隻言片語。
楚雲笙一路上都施展了輕功前行,早已經累的不行,此時能夠騎馬,自然是再好不過。
一行人約莫又走了一個時辰,才終於看到了軍營,收營的楚兵顯然是認識這一隊押送糧草隊伍的將領,所以只交代了三言兩句就給放了行。
他們需要將糧草押送至倉庫,就先派人帶着楚雲笙去見林大人。
他們所選的這一處地方地勢雖然高,但卻並不是在山上,地方還算廣袤,四處都可以看到紮營的帳篷,不遠處還有在操練的士兵發出的響亮的廝殺聲。
那兩個領路的士兵將楚雲笙帶到了一處白色帳篷裡,讓她先等等,說是林將軍外出去了,還沒有回來等他回來會第一時間稟報。
因爲李參將的引薦,所以他們也都沒有防着楚雲笙,將楚雲笙帶到了這白色帳篷裡就退了下去,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楚雲笙本來的目的也不是爲了找了林大人,找林銳不過是一個說辭,她知道要見到蘇景鑠沒有那麼容易,而林銳是認識自己的,而且他也是蘇景鑠信得過的人,如果通過他的話,自己要見到蘇景鑠就容易的多。
她在帳篷裡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林銳回來,更不見有其他人前來稟報,百無聊賴之下,她決定自己四下走走。
帳篷外也沒有人守着,外面雖然來來往往不時的都有守軍在巡邏,但是因爲楚雲笙是被當做客人一般帶進來的,而且又是在林將軍的帳篷裡出現,所以也沒有人上前來過問她。
楚雲笙仔細觀察了一下週圍,看了一眼這些帳篷以及這些士兵的佈置,默默地在心裡計算着蘇景鑠的大營應該在哪個方位。
心裡有了大概的目標,她也就提着步子往那邊去了。
然而,不過才走出了幾十步的距離,就聽見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喚道:“站住!”
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雖然只兩個字,但也能聽出來音色婉轉,只是語氣裡帶着命令和居高臨下的倨傲,讓楚雲笙聽了心裡不太舒服。
她沒有立即回過身來。
而那聲音卻再度響起:“本宮叫你站住,耳朵聾了嗎?!”
如果說開始聽聲音還不能確定這女子的身份的話,那麼這一句話無疑是在給她的身份來了一個介紹。
她自稱本宮……本宮……
現在這裡是楚國的營地,而在這裡,出現的妙齡女子自稱“本宮”的,哪裡還會有其他的可能。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是蘇景鑠後宮的女子。
想到這裡,還未轉身看到那女子的容貌,楚雲笙的心底裡就已經泛上了一股酸楚。
然而,堅強如她,也不願意在這種場合下暴露自己無助和脆弱。
所以,她也只是愣了那麼一瞬,便強自壓下自己心底裡的委屈,在轉過身去,迎向那女子的瞬間,面上已經帶上了從容和鎮定。
在楚雲笙看到那穿着一襲鵝黃色薄有着一張嬌豔明媚的嬌俏女子的時候,心底裡的酸澀越發多了兩分。
而那女子也在同一時間看到了楚雲笙。
她的身後還跟着四個丫頭,雖是在軍營裡,她們的穿着也一點都不樸素和簡單,而其中最花枝招展的也還是她們的這位主子。
那女子上下左右的將楚雲笙打量了一個遍,最後目光落到她身上的那些血痕的時候,眉梢一皺,流露出了一抹厭惡之色,然後擡眸道:“大膽,見到本宮爲何不跪?”
聞言,楚雲笙眸子裡劃過一絲茫然,然後點頭垂眸道:“民女初來乍到,是鄉野粗人,所以認不得貴人,也不知道如何稱呼貴人,還請貴人恕罪。”
說這句話的時候,楚雲笙的面上還帶着恰到好處的迷茫之色。
見狀,那女子又將楚雲笙掃了一眼,然後用絲絹擦了一下額際並不存在的汗珠子,然後道:“不懂規矩?不過,這本也就是鄉野之地,出現這麼一個鄉野丫頭倒也不足爲奇,但是本宮倒是奇了怪了,你是如何混進這軍營裡的?來這裡有何目的?”
聽到楚雲笙來自鄉野,而且態度也還是很恭敬並無半點不敬,所以一下子就將這女子的注意力轉移了開來。
聞言,楚雲笙垂眸,繼續不眨眼的撒謊道:“民女是被帶來見林銳林將軍的,他曾經對民女有恩,所以此來,民女是來報恩的。”
一聽到楚雲笙的目的是來找林銳的,那女子的表情明顯的一鬆,她嘆了一口氣,然後嘴角上已經帶上了一抹笑意,然後道:“原來是找林銳的。”
說着,她回眸,給了身邊的一個丫頭一個眼色,就要離開,在離開之前,她還不忘回頭再掃了一眼楚雲笙然後道:“既然是見林大人的,那就乖乖的待在林大人的帳篷,哪兒都不要去,這裡可不是你們鄉野可以隨便跑的,還有,本宮是君上最寵的妃子,你下次見了本宮還要磕頭行禮,叫一聲靜妃娘娘,這些禮數可別忘了。”
說着,她就已經轉過了身去,面上還帶着自得滿懷。
而即便是她轉過了身去,楚雲笙依然彎下腰來行禮道:“是,民女謝過靜妃娘娘教誨。”
聽到這句話,已經轉過身去的靜妃明顯心情大好,她面上帶着笑意,繼續往前面走去,再不看楚雲笙一眼。
而她所去的方向,正是楚雲笙剛剛盤算在心裡的蘇景鑠的主帳所在。
一直等到她走遠了,還彎着腰的楚雲笙這才慢慢的站起身來,在起身的一剎那,眼底裡的一滴淚水卻已經順着臉頰滑落了下來,直接滴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