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泰躬身出了車廂,從容躍下車轅。
他站穩,長眸掃了一眼左顧右盼一臉興奮的晨曦,搖頭嗤笑一聲,轉頭喚住冬陽,吩咐道:“去叫門!”
冬陽會意,咚咚往前跑了幾步,擡手叩響門扉。
晨曦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覺得甚是新奇。
畢竟停屍莊不同於義莊,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去參觀的。
義莊內停放的,多半是一些無人認領的無法入土爲安的屍體。而停屍莊,顧名思義,便是暫時停放涉案屍體的地方,待案件結束之後,屍身便從停屍莊內運出,由家屬認領安葬,沒有親人歸屬的,則送到義莊那邊去。
晨曦覺得好玩,擠過去,幫着冬陽一塊兒拍門板。
須臾,莊內傳來一個老者低沉沙啞的迴應聲:“誰啊?再拍這麼狠,門板都要叫你們拆了......”
晨曦看了冬陽一眼,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冬陽本來還有些緊張懼怕的,一時卻被晨曦無邪的笑意感染,跟着嘿嘿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回道:“陳伯,是小子冬陽!”
聽冬陽這麼回答,顯然是跟這守莊的老者極熟悉的。
褐色木門拉開半截,從裡頭探出來一個髮絲花白的腦袋。
老者髮髻有些蓬鬆凌亂,渾濁的雙瞳微眯着,透着惺忪之意。
他舉高燈籠,藉着橘黃光暈看清了冬陽的臉,這才一邊打着呵欠一邊將門拉開,問道:“是冬陽你啊,這麼晚有什麼事麼?”
“我家郎君來了。”冬陽朝陳伯做了一揖,讓身至一旁,露出身後長身玉立的蕭景泰。
“老朽見過蕭侍郎!”陳伯見到蕭景泰面容的那一剎那,精神自覺一陣抖擻,急忙躬身施了一禮。
蕭景泰嗯了聲,邁長腿跨過門檻,嫺熟的穿過影壁。
官腔味十足啊!晨曦腹誹道。
她朝陳伯點了點頭,急忙跟了上去。
莊內一片漆黑,只有遠處迴廊上零星點着幾盞燈籠,昏昏的光線不足以照亮腳下的路。
蕭景泰的步伐緩慢了下來。
然而這點黑暗對晨曦而言,並沒有什麼影響。
昏沉混沌中,她濃若點漆的瞳孔中心泛出兩簇金色幽芒,方圓數百米之內,視物毫無障礙。
晨曦邁着輕快的步伐緊隨蕭景泰其後,哪知道前方之人忽然轉過身來,她險些剎不住腳步,差點兒撞上他的胸膛。
“你害怕?”
頭頂傳來蕭景泰低沉似水的嗓音。
顯然某貨以爲晨曦是被這莊內的陰森氣息嚇到了,不然怎麼像個小白兔似的,一個勁兒的往他懷裡躥?
晨曦翻了一個白眼,剛想解釋什麼,卻發現他們二人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那磁場漩渦越發強烈了......
體內能量系統自覺開始運行,精神力網進入修復模式。
額,她該說害怕呢還是不害怕呢?
要說不害怕,指不定蕭景泰立馬推開她,然後沉着臉,狠狠地說:“滾,自覺與本郎君保持一丈距離。”
搞得她像是特愛佔他便宜似的......
晨曦憤憤的冷哼一聲。
可要說害怕的話,也有些不妥。一個害怕屍體的人,焉能成爲一個合格的仵作?又如何能做到像前朝金娘子那般從容解讀屍語?
晨曦的思緒靈動的轉了一圈後,有了主意,擡頭微笑道:“不是,是兒剛剛走得太急了,郎君你又忽然回身,這才差點兒撞上了您!”
解釋完全合情合理。
蕭景泰伸手將晨曦扶穩,擡頭對提着琉璃燈顛顛趕過來的冬陽道:“前面照明帶路!”
冬陽剛跑去點了燈,又急忙追上來,氣息有些喘,聞言低聲道:“是,郎君慢些,小心腳下。”
陳伯不知道蕭景泰這麼晚到停屍莊來有何貴幹,但他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身份,不該過問的東西,他一概不問,只將餘氏停放屍體的房間號告訴了蕭景泰,便回門房守夜去了。
冬陽提着琉璃燈走在前頭,帶着蕭景泰和晨曦一路七拐八彎的穿過長廊和幾個月亮門,這纔來到了餘氏停屍的地方。
餘氏身份特殊,因而停放的房間便偏僻了些,不過裡頭的配置卻是比其他房間還要好。
隨着冬陽推門進去,一股森冷刺骨攜帶着少許腐敗氣息的怪味撲面而來。
蕭景泰停下腳步,對冬陽道:“把裡面的燭火點上!”
房間內黑黢黢的,藉着手裡頭的琉璃燈隱約能瞧見高榻上那具裹着白布的屍體。
冬陽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卻不敢有違郎君之命,顫聲應了聲是,便壯着膽子入內。
不多時,房間裡兩架如小樹般的落地燈燃起了簇簇火苗,瑩亮的光線瞬間填滿整個房間。
晨曦邁步走進去,目光淡淡的掃了一圈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房內放着四個大冰盆,肉眼可見絲絲白霧氤氳。
低溫驟低,寒氣逼人。
蕭景泰揹着手,目光從高榻上的屍體一掃而過,啞聲道:“開始檢查吧,需要準備什麼東西?”
晨曦依稀記得一些屍檢的步驟,想了想,道:“點上皁角和蒼朮,還有幫我準備一些酒醋和裁成方塊的紙張。”
之所以要酒醋和紙張,那是有原因的。
餘氏的屍體從事發之後便送來了停屍莊,期間必有仵作過來檢驗屍身。
晨曦已經從蕭景泰那兒得知衙門苗仵作給出的屍檢報告,是屬於正常的溺亡現象,也就是說從屍表上看,沒有找到屬於他殺的線索。
不過有時候一些外力傷痕,或者內在傷痕跡在人體死亡初期是不能夠完全顯露出來的,亦或者剛好被初期顯露的屍斑覆蓋,便很容易讓人忽視,晨曦用酒醋驗屍的方法,有點兒類似梅餅驗傷,能達到顯露更多內外傷痕跡的效果。
蕭景泰沒有多問什麼便應下了,大手一揮,將任務交給了冬陽。
冬陽適應了一會兒莊內陰森的氣息後,緊張感平復不少,當即便去張羅晨曦要的東西。
很快,一應所需之物便送了過來。
酒醋和紙張冬陽不知道該如何使用,便擱在高榻邊上的桌几上,兀自將皁角和蒼朮點上。
晨曦用一塊乾淨的帕子掩住口鼻,套上及肘手套,將裹住餘氏的白布掀開,露出稍有些變形的,輕度腐敗的蒼白屍身。
由於天氣寒冷,再加上房間內溫度極低的緣故,餘氏的屍體並沒有呈現出一般時間該有的巨人觀,屍臭也較淡,但晨曦依然能通過掃描系統看出來,她的五臟內府已經開始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