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回到武備學堂的教官、博士們聚集在明武學堂裡,韓世忠、童虎、周處等人落座,周處性子最急,率先開口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猶豫的?韓教官,是否現在吹號集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韓世忠的身上。韓世忠在武備學堂聲望最高,又是步軍科教頭,隱隱之間,沈傲不在時,韓世忠已成爲校尉的首領。
韓世忠皺起眉,尚在搖擺,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當然也知道不管是誰登基爲帝,武備學堂要生存,唯一的希望,就是輔政王當國,否則任何人登基,都免不了生出忌憚之心。
韓世忠深吸一口氣,道:“韓某人活了半輩子,起於走卒,幸賴輔政王垂青,入武備學堂教導軍事,如今已有五年,這五年來,韓某人與武備學堂朝夕爲伍,已是離不開了,這一輩子,只願與學堂休慼與共。”
韓世忠的話讓所有人沉默起來,他說的,豈不是跟大家所想的一樣?
入武備學堂之前,這些人的境遇並不好,是沈傲一個個將他們點出來,而如今,學堂已成了武人的聖地,而他們也是榮耀加身,桃李滿天下。
韓世忠正色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韓某人也無話可說,來人,吹號吧。”
嗚嗚……低沉的號聲迴盪在汴京城的夜空。
校場上,一個個身影從營房中出來,飛快集結。
一炷香燃燒過後,韓世忠起身離座,帶着一干教頭、博士從明武堂出來,黑夜之中,校尉們粗重地喘氣,一列列看不到盡頭。
“隨我走!”
“走……”
不需要過多的命令,只需要一句話,校尉們沒有任何的疑惑,列隊出了學堂,漫漫長街上,一隊隊校尉慢跑而過,夜間巡邏在街頭的禁衛見了,大喝一聲:“是誰夜間調動軍馬?可知道……”
“校尉在此,滾!”
禁衛們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路上,從各個長街上並行慢跑而來的校尉沒有任何阻礙,月色下,只有一張張冷漠的臉。
只半刻功夫,殿前衛信任指揮使朱志被人叫醒,昏昏沉沉地聽到禁衛稟告,不由一愣,隨即道:“校尉深夜上街?”
“是,七八千人,都朝輔政王府過去,卑下們不敢阻攔,大人,要不要……”
朱志的雙目闔起來,淡淡道:“天子腳下,深夜惶惶,樞密院、兵部都沒有接到消息,他們這時候上街,難道是要兵變?”
“指揮大人,是否立即調動禁衛彈壓?”
朱志卻是不徐不慢地搖搖頭道:“彈壓?他們是天子門生,是輔政王的心腹,今日本指揮下了命令,明日輔政王就要了我的腦袋。”朱志冷笑一聲,繼續道:“上報樞密院,要快,請樞密院的老爺們裁決吧。”
飛馬到了樞密院,夜間值堂的樞密院副使馮玉聽了奏聞,卻只是淡淡一笑,道:“沒有殿前衛的事,回去告訴你們指揮使,這種事不是他想管就管得了的,安安生生等着就是,仔細自己的腦袋。”
那傳報的殿前衛又驚又疑,只好回去稟報了。
送走了那殿前衛,馮玉淡淡一笑,高高坐在椅上喝了盞茶,再過一會兒,有個差役進來,低聲道:“大人,馬軍司、步軍司也動了。”
馮玉嗯了一聲,道:“輔政王那邊有什麼動靜?”
“什麼動靜都沒有,陳先生那邊,也有了動作。”
馮玉道:“咱們的樞密使大人呢?”
這差役不禁笑了起來,道:“樞密使大人一直與陳先生在一塊兒。”
馮玉也不禁失笑,道:“咱們也不能落後了,從龍之功,豈能甘居人後?叫人準備轎子。”
差役答了,飛快下去。
沉寂的汴京,突然變得熱鬧起來,一隊隊軍馬開始上街,負責內城衛戍的殿前衛察覺出不對,可是又不敢管,校尉、步軍司、馬軍司傾巢而出,除此之外,無數的轎子、馬車,還有徒步行走的行人到處都是。
火把點燃起來,整個汴京城燈火通明,與此同時,最先抵達的武備校尉已將輔政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門房見了這陣仗,嚇了一跳,壯起膽子大喝:“是什麼人?可知道這是哪裡嗎?快快走開。”
黑暗有人排衆而出,一名教頭道:“請輔政王出來相見。”
門子有些害怕,可是看到對方是武備校尉,總算還是鬆了口氣,道:“殿下已經睡了,早先已有吩咐誰都不見,諸位請回。”
校尉們卻沒有動,有人大叫一聲:“非見輔政王不可。”
說罷,以韓世忠等人爲首,一干校尉呼啦啦地衝進門房去,門子攔不住,只好大叫:“作反嗎?你們要作反嗎?”
校尉剛剛衝進去,緊接着是馬軍司、步軍司,再之後接踵而至官員、錦衣衛、商人、大儒。整個輔政王府,已是熱鬧非凡,好在輔政王的家眷還留在泉州,這些沒王法的軍卒開始挨着屋子衝進去尋人,最後,在後宅裡,沈傲半夢半醒地被人圍住,沈傲睜眼,看到屋子裡黑壓壓的人,先是大吃一驚,等看到了韓世忠、陳濟等人的面孔,才放下了心,還是不禁道:“深更半夜的,你們來做什麼?”
陳濟跨前一步,拜倒在地:“微臣陳濟參見陛下,吾皇萬歲!”
一名校尉不知從哪裡尋來一塊黃布,披在沈傲身上,沈傲大吃一驚,道:“你們這是要造反?韓世忠,你也和他們一起胡來?”
韓世忠大叫道:“國家危難,社稷危如累卵,請陛下順天應命……”
滿屋子的人一起跪倒,道:“請陛下順天應命,澤被蒼生。”
沈傲連忙搖頭,將身上的黃布扯下。
九族至尊,對沈傲來說並非沒有吸引,可是這種事,總要考慮一下,被人逼着算是怎麼回事?再者說,男人,總要矜持一下才好。
“大膽,你們瘋了!”
這時候,已經不是沈傲一兩句恫嚇之詞就能制止的了,事情已經做了,若是沈傲不登基,這些人都是謀逆大罪,抄家滅族。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竟無人理會沈傲,陳濟道:“來人,請輔政王入宮。”
“本王不去。”沈傲大叫一聲。
童虎二話不說,從人羣中躥出來,要將沈傲從被窩中拉出來。
沈傲無語,大叫道:“本王沒穿衣服,還沒穿衣服……”
不知是誰道:“捲了被子走。”
這莊肅的氣氛,霎時多了幾分冷峻不禁的歡快。
沈傲只好道:“你們且先退下,本王先穿了衣服再說。”
人羣終於一鬨而散,不過在沈傲的臥室之外,已經聚集了無數人,等沈傲穿了尨服出來的時候,以陳濟爲首,轟然拜倒在地,大呼一聲:“吾皇萬歲……”
人浪如潮水一般起伏:“吾皇萬歲。”
沈傲嘆了口氣,道:“先帝屍骨未寒,你們爲什麼要做這種事?你們這是要本王揹負這不忠不義的罪名。”
陳濟慨然道:“先帝若在,定能知道陛下此時的苦衷。”
沈傲深吸一口氣,無奈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如此了。”
隨後,數萬大軍擁蔟沈傲出了輔政王府,無數人在黑暗中高呼:“輔政王爲天子,吾皇萬歲。”
大隊裡到了宮城外,殿前衛這邊已是急了,不知該不該放人進去。放,就是從逆,不放,一旦輔政王當真做了天子,他們還是從逆,於是連忙叫人去樞密院、兵部請教,誰知到了兵部和樞密院,才知道撲了個空,問守門的人樞密院和兵部值堂的大人去了哪裡,結果得到的回答卻都是:“迎聖去了。”
殿前衛指揮使朱志聽到回稟,無奈苦笑,道:“放人。”
宮門大開,軍隊倒是沒有造次,只是由百官、軍官擁蔟着沈傲入宮,城外的軍馬則是一齊大呼:“輔政王登基,永葆大宋……”
如此大的聲浪,驚天動地,宮中豈會一點反應都沒有?景泰宮裡,太皇太后聽到了響動,大驚失色,連忙召敬德來問,敬德其實早就得知了消息,這從龍之功的名額裡,也早給他留了位置,此時心平氣和地道:“太皇太后,輔政王聲名赫赫,臣民歸心,全天下人都巴望着他站出來主持大局。”
太皇太后的臉色霎時冷了,厲聲道:“敬德,原來你也要造反?”
敬德嚇了一跳,連忙道:“奴才該死,奴才……奴才……”
太皇太后嘆了口氣,聽到外頭的響動越來越大,不禁道:“事到如今,哀家一個婦道人家又能如何?連你都成了沈傲的走卒,哀家還能怎樣?罷罷罷,去,把沈傲叫來。”
敬德道:“奴才遵旨。”
敬德連忙小跑着出宮,後宮這邊也是亂糟糟的,不少內侍、宮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個神情緊張,好在沒有亂兵衝進來,只是聽說輔政王已經入宮了。敬德飛跑着到了外朝,果然看到遠處許多人擁蔟着沈傲過來,敬德連忙迎上去,道:“殿下留步……”
沈傲駐足,朝敬德道:“太皇太后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