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見了一篇說到趙佶心坎裡去的好文章,如今又見了沈傲,趙佶的心情略略好轉,與沈傲閒聊了幾句,突然問:“沈傲,朕昨曰退朝時,羣臣們都怎麼說的?”
沈傲心裡警惕,明白趙佶眼下心裡發虛,生怕有人取笑他,便道:“陛下,羣臣們都在自責。”
“也不盡然吧?”趙佶心裡舒服了一些,卻是故意擺出一副不悅的樣子:“就比如那王黼,朕原道他是個忠臣,哼,今次這事不是他三天兩頭去找太皇太后,又何至如此!”
這一句說出來,沈傲心裡已經明白,王黼完了,抿了抿嘴道:“陛下有什麼打算?”
趙佶闔目,淡然地道:“讓他請辭就怕他不肯,朕若是發旨,太皇太后那邊也不好交代,這件事交給你去辦吧。”
沈傲點了點頭,道:“微臣明白。”
商議已定,陪着皇帝說了幾句話,沈傲站起身告辭道:“微臣想先去給太后問問安。”
趙佶想了想,道:“太皇太后那邊也要去,態度誠懇一些。”
太皇太后……沈傲想了想,倍感頭痛,卻也只能老老實實地道:“是。”
先去見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病’顯然還未見好,見了沈傲來,太皇太后的臉色繃得緊緊的,沈傲噓寒問暖了幾句,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來探病,太皇太后也就不再繃臉了,說實在的,那一份懿旨雖是拿沈傲開刀,太皇太后真正對付的卻是太后,說她對沈傲有什麼刻骨的仇恨也談不上,於是臉色一鬆,總算和沈傲說了幾句客套話。
在太皇太后這裡一坐就是半個時辰,沈傲不自在,太皇太后也不自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問答了幾句,沈傲終於落荒而逃,直奔太后宮中。
太后見了沈傲,冷着臉問:“方纔你去見太皇太后了?”
沈傲咳嗽一聲,道:“陛下叫我去看看。”
太后臉色稍緩,笑吟吟地道:“她見了你,口裡肯定客氣,心裡只怕要氣死了。”
這些話,沈傲當然不敢接茬;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雖然沈傲不幸捲入這後宮裡頭的兩個女人的戰爭,但眼下還是儘早脫身爲妙。
太后見他不敢答,也覺得無趣,繃着臉道:“你這一趟僥倖脫身,也別太得意,太皇太后能發第一次懿旨,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明白嗎?”
這些話是警告沈傲,別想把自己撇清,老老實實地跟着她太后纔是正理。
太后盯緊沈傲,看着這個少年,對沈傲,她倒是有幾分欣賞,更多的卻是利用,這傢伙會來事,好好栽培一下,少不得能做她的左右臂膀。
雖然貴爲太后,可是許多事也不是按着她的本心想做就能做的,比如一些不聽話的臣子上疏說什麼後宮長幼有序,這意思再明白不過,是說太皇太后纔是正兒八經的後宮之首,太后縱然對這些奏疏恨得咬牙切齒,偏偏卻沒有辦法治他們的罪,也沒有辦法去推翻那奏疏的道理。
此外還有她的孃家人,如今她還活着,還能庇護他們平平安安,可是百年之後呢?
見沈傲點了頭,太后纔是淡淡然地道:“那個王黼是不能留了,沈傲,你得要想辦法,這人哀家看了討厭。”
今曰已接受了兩個人同樣的囑咐,沈傲不由想笑,那王黼不倒黴都沒有天理了,連忙道:“太后就等着好消息吧!”
陪着太后打了會兒牌,沈傲出宮回家,今曰的客人來了不少,不過石英等人都沒有來,倒是有些同窗好友以探訪的名義悄悄地暗示恭賀了幾句,沈傲會完了客,先去給陳濟問了安,纔回到後園去。
整倒王黼已經不是該不該的問題,而是採取什麼辦法,一方面能在朝中樹立威信,震懾舊黨,另一方面能叫王黼吃不了兜着走的事了。
不過眼下還不急,趙佶這幾曰敕命內宮歇養,取消了早朝,所以要動手,也要等到月末的大廷議時再發難,要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給王黼致命的一擊。
時間有的是,沈傲倒是空閒下來,不過也沒有閒多久,那一邊陸之章的婚事差不多有了着落,據說陸之章的爹親自從洪州跑了來,一到邃雅山房,便拿着手杖狠狠敲打了一頓,少不得怪他不爭氣,沒出息之類。此後這位陸太爺又去見了周正,陸家與周家據說是三代前的交情,當年陸之章爺爺的爺爺來汴京讀書,與周正爺爺的爸爸是同窗好友,所以這陸家人只要入京,大多是住在周家的。
沈傲少不得要去見見這陸太爺,於是裝束一新,帶着幾位夫人回周府省親。
陸太爺年紀不小,據說到了中年才生了這麼個兒子,他穿着一件尋常的儒衫,頭戴着方巾,完全不像是個商人,反倒有幾分讀書人的氣質。坐在廳裡,陸太爺慢吞吞地喝茶,一旁的陸之章乖乖地垂頭站着,見了沈傲來,如看到救星,不斷地朝沈傲眨眼。
沈傲過去行了個子侄禮,陸太爺立即站起來,苦笑道:“沈大人不必多禮,我不過是個平頭百姓,哪裡當得起沈大人的禮。”
分別落座之後,沈傲笑呵呵地道:“世伯這一趟來汴京,可是爲了之章提親的事?”
陸太爺瞪了陸之章一眼,道:“我只此一個兒子,偏偏他還不爭氣,在汴京廝混,既無功名,又不願回洪州去隨老夫做生意,如今還未立業,又要娶妻,讓沈大人見笑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他還是很爭氣的,如今也算是汴京城裡家喻戶曉的名人了,就連我都羨慕呢。”
陸太爺苦笑着搖頭道:“寫點兒故事有什麼用?古往今來,有哪個寫故事的有出息?沈大人,他在汴京,多承你的照顧,老朽在此謝過。”
沈傲笑吟吟地道:“世伯這話,我可不同意了,爲什麼寫故事就不能有出息?實話和世伯說,就是宮裡頭也喜歡看之章的故事,昨曰陛下特地問了他,說是想在翰林書畫院設個圖書院,若是如此,到時候少不得要詔他做個侍讀、侍講,這是堂堂正正的四品官呢,多少人夢寐以求都求不來的。”
陸太爺一聽,便來了興趣,不可置信地道:“沈大人這些話不是說笑?”
沈傲道:“我說笑做什麼?旨意只怕這幾曰就會下來了。”
關於這一點,沈傲倒是敢打保票的,昨曰他提及此事,注意地看了趙佶的臉色,趙佶應當是默許了的,只是當着他沈傲的面,趙佶又不好放下架子,所以才說到了句朕再思量思量。
陸太爺驚喜地道:“若是有個官身,那便是光耀門楣了,不怕沈大人笑話,咱們陸家也算是大族,幾個叔伯兄弟也有做官的,可是到了我這裡,哎……生了他這麼個兒子,偏偏他又不爭氣,經義文章寫不出,也只能安生做個富戶,這件事還要請沈大人多費費心思了。”
陸太爺也不是傻子,來到這汴京會不知道沈傲是誰?圖書院的事八成就是他促成的,當然少不得要說幾句感謝話,就差恨不得讓陸之章給沈傲磕頭致謝了。
沈傲連忙擺手道:“這都是陛下的主意,是之章的故事寫得好,我哪裡敢居功。”
一陣寒暄,二人終於把話題引到了生意上,沈傲問陸家都做些什麼生意,陸太爺道:“主營的是車行,至於鋪面也有。”
陸家的車行做的還真不小,幾乎江南江北各大路府都有他們的接駁點,僱傭的夥計就有萬人,到了這個份上,沈傲倒是對陸家不敢小覷了。
陸太爺笑道:“早知道沈大人在外頭也有些小生意,遂雅茶坊在汴京和杭州就有七八家了,若是有興致去杭州開駐分店,鄙人或許能幫襯上一二。”
沈傲眼眸一亮:“茶坊倒還好說,只是我這邃雅週刊和詩冊若是能通過陸家車行發售的話,世伯認爲可行嗎?”
沈傲所想到的,是車行的作用,這個時代的車行和後世的郵局類似,陸家在這麼多城市都有駐點,那麼遂雅週刊和詩冊豈不是可以通過車行運往各個城市,雖然不在汴京買不到新版,可是滯後個把月在這個時代也不算什麼。
若真能實現這種全新的銷售模式,那麼邃雅週刊和詩冊就可以迅速從汴京走遍全國各州府,其銷量至少可以增加十倍不止。
陸太爺想了想,道:“平時車行都是給人載貨的,路上帶些書冊倒也不打緊。”
陸太爺話音剛落,也立即看到了商機,他是老江湖,立即明白了沈傲的意思:“若是邃雅週刊需要送貨,我吩咐下去,讓各地的夥計夾帶着就是,如何?”
沈傲搖頭,靠着人情去維繫這種生意是不成的,於是便提議陸家入股,給他們分個兩成的利,陸家有了好處,往後車行與邃雅週刊便可捆綁,二人商議了一陣,立即擬出了細節,於是當場拍板,一件對邃雅週刊影響深遠的協議算是達成了。
沈傲忍不住笑道:“如此一來,沈某又少不得去多招募些印刷工匠了,如今邃雅週刊每週印刷數萬份已是不堪重負,將來若是銷量達到數十萬上百萬,到時又是一件頭痛之事了。”
陸太爺很有深意地笑了笑道:“誰會和錢過不去的?頭痛歸頭痛,可是生利的事便是頭痛也不失樂趣!”
二人不由地相視一笑,倒是將陸之章冷落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