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客們紛紛過來和沈傲客套。能來靈隱寺上香的,多少還是有些身家地位的人。大宋朝以文立國,書畫名家不計其數,可是在尋常人眼裡,要遇到這樣的名家卻是難上加難,如今得遇一名書畫雙絕的天才,香客們都覺得很榮幸。
淚流滿面啊,總算有了一個附庸風雅的機會。
沈傲被許多人圍着,很開心,很得意,從前是大盜,雖然在那一行很有聲望,可是在普通人眼裡聲名狼藉。想不到到了這裡,居然有了被人追捧的機會。他心裡暗爽,口裡卻很謙虛,很認真很低調的說:“學海無涯,距離王右軍、顧愷之的技藝我還差那麼一點點,我會繼續努力,不能驕傲。”
大家一起拍掌叫好,紛紛說沈傲太謙虛,於是教沈傲作詩,讓他們一睹爲快。
沈傲道:“詩就不做了,現在不做,謝謝諸位擡愛。不過過幾日在邃雅山房的詩會,我會去向汴京城的各名家挑戰,到時歡迎大家去爲小弟捧場。”
“好。”氣氛很濃烈,香客們有點遺憾,不過沈傲說要參加詩會,到時候再去看他的表現不遲。
有幾個遠來的香客一頭霧水,問:“邃雅山房在哪裡?怎麼從未聽說過。”
立即有人滿是歧視的道:“邃雅山房你竟都不知道?陳濟陳相公你總有耳聞吧。”
那遠來的香客頓時有些氣短,連忙說:“陳相公名滿天下,自然是知道的。”
那些聽聞過此事的人紛紛道:“陳相公便是在邃雅山房舉辦詩會,邀請汴京各才子薈萃於邃雅山房,從青年才俊之中評出個高下來。”
外地的香客們連忙尷尬的點頭,把邃雅山房四個字記得牢牢的,以後省的爲人鄙視。
周若、春兒卻是在偷笑,沈傲這個人太鬼了,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推銷他的邃雅山房,好卑鄙,好陰險。
這時,空定、空靜各端着茶水和糕點過來,茶已換了好茶,糕點自然也不再是尋常款待香客的俗物,只有最重要的貴賓才能享受的。人就是這樣,什麼樣的地位,什麼樣的能力,就理應享受什麼樣的對待,就是光頭和尚們也不能免俗,說是衆生平等,可是終究還是分出個三六九來。
“施主慢用。”空定看沈傲的眼睛有光澤,光芒閃閃的,恐怕要不是這裡閒人太多,恨不得要屈膝拜師了。
沈傲很客氣,連忙說兩位高僧辛苦了,在衆目睽睽下吃了糕點,又喝了茶,連聲說好。兩個和尚頓時大喜,一個說:“這是極品徽茶,用後山清泉泡製,沈相公慢慢享用。”另一個說:“這是貧僧新琢磨出來的千層桂花糕,沈施主莫要嫌棄的好,若是還能入口,就多吃幾塊。”
用過了糕點、茶水,恰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小沙彌過來,說:“哪個是周小姐,沈施主?周夫人要下山了,請你們速速到山門去。”
周若、沈傲連忙應了,衆人依依不捨,沈傲對兩個和尚道:“下次再來拜訪吧,在下告辭。”又對衆香客道:“諸位莫忘了到時去邃雅山房捧場。”
衆人轟然應諾,空定、空靜道:“施主若是有閒,可來寺中隨時賜教。”
釋小虎道:“沈施主要教我變戲法。”
空定立即給他一個爆栗子,低喝道:“這麼沒規矩。”
釋小虎捱了師叔的教訓,眼淚都出來了,說:“沈施主我不叫你變戲法了,嗚嗚……好痛。”
沈傲摸摸他的光頭,還是那麼的有手感,笑道:“下次來寺裡看你,給你帶好玩的來。”
說着在衆人的目送下與周若、春兒離開。
夫人在那邊等久了,見到周若他們過來,笑了笑:“這天陰沉沉的,只怕要下雨了,我們快一些回去。”
又說自己抽了一支籤,講給沈傲聽,沈傲笑道:“夫人是天生的大福大貴之相,就是不問鬼神,也絕無災厄的。”
夫人便笑:“世上哪有一帆風順的事。”
這時釋小虎從茶房追過來,隔着老遠問:“沈施主,我師父師叔願賭服輸,叫我來問你,你要他們做什麼事?”
沈傲笑道:“不急,等我想好了再要你師父師叔效勞。”
釋小虎哦了一聲,飛也似的回去覆命了。夫人問什麼願賭服輸,春兒嘴不嚴,將方纔的賭局說了,夫人笑呵呵的說:“沈傲很有才學,這兩個禪師以書畫自傲,你能令他們心服口服,真是不容易。”隨即又道:“雖是如此,以後可切莫與禪師們賭了,寺廟是莊嚴寶地,不容你胡鬧的。”
這句話微微有責怪之意,更多的卻是一種長輩對晚輩的關愛,沈傲低着頭,連忙說:“以後再不會了。”
夫人點頭,一行人下山,坐了馬車打道回府。
第二天,汴京城便流傳出消息,說是靈隱寺出了一名天才神童,書畫雙絕,就連一向以書畫自傲的空定、空靜兩個高僧也爲他折服。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倒是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只不過後來消息越傳越離奇,先是說這個天才神童已接受了邃雅山房的邀請,要去詩會上與衆才子一較高下。這倒還算離譜,等傳的人多了,這信息開始逐漸走樣起來,什麼天才指名道姓要與汴京四公子挑戰,什麼要拳打曾歲安,腳踢名滿汴京的小神童周文徵,要一鳴驚人,把汴京城的才子狠狠踩在腳下。
有了衝突,閒人雅客的興趣就來了,是誰敢這麼囂張,簡直就是豈有此理,竟敢把汴京的才子都不放在眼裡,太氣人了。
坊間熱議紛紛,各賭坊也開下了賭局,一時間,邃雅山房的關注度飆升,沒聽過邃雅山房你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熱點問題從陳濟轉到了那神秘的天才少年身上。
沈傲的壓力很大,哇,這些碎嘴的王八蛋還真是什麼謠言都敢傳,這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啊。現在只怕他已成了汴京城才子們的眼中釘,很遭人恨了。
好吧,先不管了,衆矢之的就衆矢之的,遭人記恨就遭人記恨,既然要參加詩會,反正是要爭取奪冠的,到了這個風口浪尖上,只能逆流而上了。
………
保和殿東閣,金琉璃屋瓦的殿宇之中,薰香撲鼻,幾個小宦官安靜的佇立着,從東閣裡傳來一陣驚歎聲。皇上剛剛早起,吃了小碗燕窩銀耳湯,三皇子就興沖沖的趕來晉見了。
官家兒子多,可是最喜愛的莫過於三皇子趙楷了,宦官們通報,官家今日興致也好的很,立即傳見。
東閣中並沒有過多的堂皇,反而清雅別緻更多一些,古木沉香,胡木縷空,牆壁上琴棋書畫掛的琳琅滿目,一副長案佔據了不小的空間,長案上放置着筆墨紙硯,堆積着不少書冊。
趙佶在位二十三年,如今年紀也已不輕了,縱是如此,膚色仍然保養的極好,顯得不過三十出頭。他伏案看着與案上的畫卷,露出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
畫是三皇子送來的,乍看之下,差點讓趙佶吃了一驚,這不正是前些時日自己繪製的瑞鶴圖?怎麼落到楷兒手裡。等他細看時,發現這幅畫又有區別,只感覺這幅畫更多了一分出塵之氣,筆意更勝一分。
“楷兒,這是你作的?”
趙楷連忙道:“孩兒的微末道行父皇還不知道嗎?這是祈國公府裡某人的手筆。”
趙佶微微頜首,目光很快被落款給吸引了,單是論畫,趙佶自認不輸作畫之人。可是那落款卻讓趙佶吃了一驚,趙佶的落款很別緻,只有一個‘天’字,這個天拆分開來,便是天下第一人的意思。只是這幅畫的天字與自己一樣,都是用瘦金筆法,這種字體乃是趙佶自創,趙佶一向很爲之自負。想不到同樣一個天,同樣是瘦金體,作畫之人的水平竟還在他之上,那瘦直挺拔的字彷彿是仙鶴舞蹈一般,水平高不可攀。
“怪哉!”作爲瘦金體也即是鶴體的祖師爺,竟還有人比趙佶更厲害,趙佶除了驚歎此人的天份,就只能爲之稱奇了。
“這書畫是誰做的?”
趙楷苦笑道:“孩兒並不知道。”便將清河郡主比畫的過程說了,最後嘆道:“此人的畫筆鬼斧神工,孩兒不是對手,是以請父皇爲我們助陣。”
趙佶笑了起來,捋須道:“好,好極了。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這人的書畫堪稱絕妙,好罷,朕就爲你們助陣,去和這人比一比。去傳紫蘅來爲我研磨,有這小丫頭給朕鼓氣,朕繪製出一幅佳作,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作畫人開開眼界。”
高處不勝寒,曲高和寡,身爲九五之尊,更以書畫聞名天下,趙佶無疑是寂寞的,下臣之中書畫能比的過他的不多,就算偶爾有幾個大才子,在自己面前也斷然不敢挑釁,反而處處表現出技不如人,以討好他這個天子。如今撞到一個同等級的對手,趙佶頓時來了興趣,要和這人比一比,一較高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