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妃將容貴妃眼底的失落盡收眼底,她和容貴妃私交一直不錯,也曾數次深有默契,她能位列四妃,靠得更多的是家世和資歷,但容貴妃的善解人意深得皇上喜愛,在後宮,皇上就是天,所以容貴妃的實際恩寵幾乎是一直排在丹妃前面,如今面對她的上位,容貴妃心中不舒服是肯定的,
丹妃直接表明來意,“聽說雲蘿公主好幾天茶飯不思,本宮來看看她。”
容貴妃心中極其痛恨雲蘿的不知廉恥,不但毀了自己,還連累了她,她現在是兒子燕王的最大助力,如今不但大權被奪,連皇上也厭棄起她來,一想到這件事,她就心頭怒火大盛,但當着丹妃的面,還是竭力按捺住性子,做足了一個慈母之相,“我怎麼勸她都不聽,還是姐姐有心了。”
丹妃看見了容貴妃眼中的怒意,卻故作不知,緩步進入內室,坐在雲蘿的牀邊,微微搖頭。
如今的雲蘿公主,像失去了水分滋養的鮮花一樣,迅速枯萎凋零,再無往日的鮮活,不過短短几日,已經是天差地別。
看到這樣死氣沉沉的雲蘿,丹妃心中起了憐憫之意,雖然行爲上面的確出格了些,但年少輕狂的時候,誰沒有過視門庭爲糞土的清高呢?
丹妃揮手屏退了伺候的嬤嬤,“你們出去吧,本宮要和公主單獨聊聊。”
“是!”四個嬤嬤依次退出,再不敢多嘴一句,現在宮裡沒人敢無視丹妃娘娘。
對身邊的動靜,雲蘿依然目光呆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丹妃看到這副情景,不禁有些心疼,看來容貴妃深惱雲蘿的行爲給她帶來彌天大禍,一直餘怒未消,自顧尚且不暇,也沒怎麼用心照顧雲蘿,短短几天,雲蘿整個人已經瘦了一大圈,臉色白得和透明一樣,頭髮也凌亂不堪,哪有半點天家公主的高貴風儀?
對容貴妃的做法,丹妃實在不敢苟同,如果說之前容貴妃對雲蘿還算得上一個慈母的話,自從雲蘿在燕王奪嫡之戰之中徹底失去了價值之後,容貴妃對雲蘿的態度就徹底變了,甚至把所有慘敗的怨氣都發泄到雲蘿身上去。
丹妃在宮中多年,當然能看得出來賞菊宴上的蹊蹺,這件事,雲蘿固然有錯,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卻不完全是雲蘿的錯,一個女子,清白被毀,已經生不如死了。
現在的雲蘿,成了宮中笑柄,就是呆在宮中,也無法自處,其實皇上的辦法,也是目前最好的解決之道。
雲蘿額頭上的傷疤還未結痂,那些太醫救活了雲蘿之後,面對遭皇上厭棄的雲蘿的救治就不怎麼上心了,胡亂用藥,隨意包紮,她頭上的傷疤還未結痂,從一個天之驕女到生不如死,有的時候,就是一線之隔。
丹妃嘆了一口氣,慢慢道:“宮中向來人心惡毒,你父皇也是爲你好,你的性子實在不適合留在宮裡,這也是你父皇爲你做的最好選擇了。”
雲蘿的身體終於動了一動,眼淚止不住地掉落下來,才幾天的功夫,她就清楚地體會到了天淵之別,如今母妃對她動輒冷言冷語,她想不到曾經那樣疼愛她的母妃,如今看她的眼神全是厭惡,讓她心如刀絞。
皇兄也來看過她一次,不過臉色也很不好看,一句安慰的話語都沒有,只是短暫地停留了片刻,就甩袖離開了。
那都是她最親的人,曾經百般疼愛她的人,如今全都比陌生人的目光更讓她膽寒,她很清楚,是因爲她使得皇兄離皇位遠了一步,母妃離皇太后也遠了一步,對權力的極度渴望,果真可以讓人蛻變至此嗎?
其實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想懂,或者說不願去懂,母妃和皇兄從來就沒有懂過她,在他們看來,她的那些追求和理想全都是閒得發慌的矯情,他們只是給她錦衣玉食,卻從來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麼,這一刻,雲蘿的心傷到極點。
被最親的人嫌棄的那種感覺,猶如萬箭穿心,這個時候,她無比渴望祁臨的溫暖。
她何嘗不知戀人身份低微?可唯有他,懂得她的渴望,她的心思,她的眼神,在她看來,皇權有什麼好的?帶來的不過是無窮無盡的爾虞我詐和陰謀算計,她不會,也不願,每當她和母妃談起來的時候,總是不歡而散,縱然是母女,也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她最羨慕的人是風流灑脫笑靨如花的世子妃,那樣明豔無端的女子,和世子哥哥兩情相悅,一對佳偶,連看對方的時候,眼中都充滿着柔溺醉人的光芒,這樣的愛情,纔是她蕭雲蘿想要的。
到了適婚年齡,榮華男子無數,可她眼中只容得下俊朗英武的祁臨,也一直隱瞞得很好,可想不到,事情會演變到這種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不知道爲什麼那個侍衛會跑到自己房中?而她當時身體燥熱,神志不清,只把他當成了祁臨。
唯一慶幸的是,死的不是祁臨,如果她和祁臨之間隱秘的情意被人察覺,那下一個要死的就是祁臨。
她絕對不願祁臨無辜枉死,過去的一幕幕驀然迴盪眼前。
他說,公主身份尊貴,卑職自知低微,公主請回。
他說,公主的喜歡,卑職承擔不起。
他說,公主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的目光一直都是那樣冷漠而疏離,可有一次,她裝作失足落水的時候,他那樣緊張急切,吞噬了所有原本的淡漠冷硬。
現在的他一定知道了關於她的消息,金枝玉葉,一旦失去清白,就成了殘花敗柳,甚至連容顏都毀了,她自知無顏見他,可他關懷的眼神始終在眼前徘徊,閉上眼睛,全是他的影子。
丹妃定定地看着雲蘿,眼珠忽然快速轉了一下,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有件事,世子託本宮轉告你,你心中真正牽掛的那個人,同樣很掛念你。”
雲蘿渾身一震,立即坐了起來,黯淡無關的眼眸立時散發出色彩,不敢相信地看着丹妃娘娘,想從她臉上看出絲毫痕跡。
可丹妃娘娘的臉上只有一片淡然,彷彿不是在說一件隨時都可能引起軒然大波的秘聞,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丹妃自然知道雲蘿心中的震驚,原來的雲蘿的戀人果真另有其人,不過丹妃還是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情緒,她一向有分寸,穩得住,雖然不明白世子爲什麼忽然關心起雲蘿的死活,但世子做的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
現在雲蘿萬念俱灰,一心求死,容貴妃又氣憤難平,不可能指望她來開導雲蘿,容貴妃和自己終究是不一樣的,自己只求膝下有孩子,終生有依靠,女兒只需要安樂享福即可,可容貴妃志向高遠,她的子女同樣也需要承擔朝局之重。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曾對雲蘿寄予至高厚望,如今雲蘿變成這樣,可謂一敗塗地,她心中的惱恨可想而知?
見雲蘿驚恐地瞪大眼睛,丹妃拿過一旁的玉梳給雲蘿梳理凌亂的長髮,同時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你放心,我並不知道他是誰!”
雲蘿身軀微微一抖,細瘦的手指緊緊抓住丹妃,不敢置信,嗓子嘶啞,“真的?”
丹妃的目光淡然而平靜,給人一種可以信任的安然,“我是能守得住秘密的人。”
不知道爲什麼,雲蘿公主就相信了她,整個身子鬆弛了下來,微微喘氣,知道她和祁臨情意的人只有她的侍女書竹,但聽說書竹已經被母妃杖斃了,母妃的手腕,她是明白的,何況,就算母妃不殺祁臨,父皇也不可能繞過他,如何保護他,是現在雲蘿唯一想做的事情。
蕭雲蘿嘴脣顫慄,“他…說了…什麼嗎?”
丹妃盯着雲蘿變幻不定的臉色,似是欣喜,又似是悵然,還有悲傷與哀楚,不斷交織,也只有那個男子才能激起雲蘿的求生之念,“他希望你好好活着!”
蕭雲蘿心口一酸,眼神又止不住地掉落下來,恨不得放聲大哭,“他還好嗎?”
丹妃心下不忍,點點頭,“放心吧,世子說,他一切安好。”
蕭雲蘿清瘦的面容浮現一絲疑惑,“爲什麼是世子哥哥?”
丹妃微微一笑,“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不過世子說,世子曾經欠他一個人情,此事就當是還了這份人情,世子的話向來一言九鼎,他惟願你安然無恙,爲了你,他冒了極大的風險去求世子,倒也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
如今自己身邊,只有親和的丹妃娘娘會和她說這樣的話,雲蘿喉頭哽咽,目光淒涼如雪光,蒼白的容顏卻浮現一絲少女甜美的笑靨。
丹妃看在眼裡,用帶來的金創藥給雲蘿額頭上了藥,“年紀輕輕的,可千萬不要毀容纔好。”
雲蘿目光癡癡,對丹妃的動作沒有拒絕,直到丹妃上好了藥,包好了繃帶,才低聲道:“謝謝丹妃娘娘。”
丹妃重新見到雲蘿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終於略微放了心,心照不宣地握了握她消瘦的手指,低聲道:“他並沒有辜負你,爲了關心你的人,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再做傻事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