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佑安洗涮完畢,回到自己的房間,翻開書包,準備收拾明天上課要用的書。
“咣啷”,一個盒子掉了出來。是個鐵皮盒子,上面只用紅色的絲帶綁了個小小的蝴蝶結。
蘇佑安拿在手裡掂了掂,裡面嘩啦嘩啦地響起來,聽着像是有水晃動的聲音。剛剛林墨一直揹着自己的書包,想必也就是那個時候放進去的。蘇佑安出了一會兒神,解掉了紅絲帶,指肚在鐵皮盒子上摩挲了一陣,並沒有急於打開。
這一天過得應接不暇,出其不意的事,出其不意的人。
蘇佑安又掏出那條藍色水晶的項鍊,橘色燈光的照耀下,那塊切割整齊的心形水晶發出勻稱的光澤,看上去竟有種魅惑的感覺。
她又看向林墨的那個盒子。
一個橢圓形的鐵皮盒,很像當時極受歡迎的罐頭——茄汁沙丁魚的包裝盒。開口處也和罐頭的開法一樣,有個易拉罐的拉環。蘇佑安拉住那個環,小心地拉開,裡面是一汪水,確切地說是油狀物,當中靜靜地躺着一個蚌。
蘇佑安眼睛亮了起來,好有趣的設計。
小心地將那隻蚌撈出來,發現口微微地張開,拉開兩瓣貝殼,蘇佑安看見蚌肉中包裹了一顆珍珠。
她知道珍珠是從蚌裡面取出來的,也知道蚌孕育一顆珍珠,其實是一個磨合與包容,適應與習慣的過程,但她從未親自見過長着珍珠的蚌,今日自己親手開啓一顆珍珠,驚喜有加。
可林墨送自己一顆珍珠,不會沒有隻言片語吧。
這樣想着,她又搜索書包的各個角落,果然,還有一個方形的小盒子。打開它,居然也是一條銀鏈子,項鍊的吊墜是一個心形的鏤空小籠子,可以開合,大小剛剛可以放下蚌裡的那顆珍珠。
蘇佑安心口開始砰砰地跳了起來,她有些忐忑,但又止不住地期待林墨會說些什麼,可無論她怎麼翻,把書包裡的東西全倒出來,也找不到應該署名林墨的卡片或者紙條。
蘇佑安生起氣來。攪得自己心緒不定,他卻玩起了琵琶遮面。
其實,林墨還真沒有這樣的心機,他只是思前想後拿不定主意。本來打算期末考試後,再跟蘇佑安表白,卻被楊凱的出現打亂了腳步,擾亂了心神。
林墨感受到了來自楊凱的一種強大的威脅感,這種威脅在看見蘇佑安手裡的那條藍水晶項鍊時排山倒海般襲來。
在酒吧,林墨把自己準備的項鍊放進了蘇佑安的書包,再想放卡片的時候,卻又猶豫了起來。林墨的性格里本沒有優柔寡斷的因子,但他看到了楊凱在寒風中幾個小時的等待,覺得這樣自己是不是太不光明磊落了。
林墨不知道這次楊凱挑在蘇佑安生日這天回來,會不會跟她表明心跡,但林墨知道楊凱的生日比蘇佑安的早,一個月以前,楊凱就可以****了,他特意延後了一個月纔回來,絕不是爲了跟大家過平安夜。
寫好的卡片在手裡捏來捏去,汗水模糊了字跡,也沒有決定到底要不要放。
“佑佑,我想和你在一起。”
一行簡單的文字,凝結了林墨純真的心。
這樣糾結着,林墨把卡片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楊凱走的那天,早晨拉開窗簾,就看見碩大的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這場雪下了大半天,也不見有停的樣子。
蘇佑安先到家裡去找涵婧,見到她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這一天的涵婧實在太不一樣了。沒有綁以往的馬尾,只從耳後各挑了一縷頭髮紮在腦後,上面別了一個紫色的水鑽蝴蝶結。涵婧的髮絲本就柔軟服帖,剩下的都乖乖地披散下來,不見一絲毛躁。清水芙蓉的一張面龐,唯一的彩色是粉紅的脣瓣閃耀着點點珠光。涵婧還沒穿羽絨服,只穿了一條淡黃色的毛呢連衣裙,袖口是荷葉邊的,涵婧把楊凱送她的那條手鍊戴在了左手的手腕上,一串紫色恰好露出來。
蘇佑安從未見過她這般打扮,涵婧平時走的都是保守路線,扔人堆裡不顯山不露水。
她後退了一步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看,又上前伸手捏了捏涵婧的兩頰,說道:“涵婧,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天生麗質難自棄了”,“並且我還知道,什麼叫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了。”
涵婧竟沒有反駁,她臉微微紅了紅,說:“蘇蘇,我決定了,就是今天,我要告訴他我喜歡他。上次他走沒來得及,這次我不能再錯過了。”
蘇佑安從涵婧的眼裡看到她的堅定和勇氣,張開雙臂,抱住了她,在她耳邊笑道:“只要你不是今天要私奔就好。”
兩人出了門,走在路上,涵婧的回頭率極高,青春本就亮眼,美麗的青春少女更是養眼,讓人願意欣賞。涵婧滿心都是楊凱,不經意間臉上就帶了笑,對路人的側目也不在意。
到“戰魂”去,二中是必經之路,兩人走到二中門前時,不意外地見林墨正在雪地中徘徊。他看見兩人走來,擡頭打招呼,定定地看了一會兒,被涵婧罕見的精心裝扮給鎮住,半晌問道:“這位姑娘芳名?”
涵婧卻不知頭天晚上書包裡的那段公案,也不知道蘇佑安心裡有些彆彆扭扭的小脾氣,她只知道佑安對林墨也有好感,加上頭天林墨爲蘇蘇用心良苦的慶生,自然認爲兩人也只是沒說破罷了。林墨的脾氣她清楚得很,平時也沒個正經,便隨意說道:“林墨,不怕你家蘇蘇生氣?”
蘇佑安大囧,在這件事上,她和涵婧的想法還真是大相徑庭。在她看來,無論青春的感情怎樣萌動,在高考的淫威下,也只能在夾縫裡生存,她承認對林墨的好感和心動慢慢變成了依戀和喜歡,但大張旗鼓地對涵婧說自己在意的是林墨而非楊凱,更多是爲了寬她的心。習慣上,蘇佑安還是那個讓老師家長安心的乖乖女。
現在,涵婧對林墨說”你家蘇蘇“,聽起來有種莫名的心慌。
她嗔了涵婧一句,快走了兩步,留個背影給林墨。
林墨也不着急追上去,跟涵婧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涵婧,你今天什麼情況?跟要相親似的。”
“我…… 蘇蘇沒有跟你說過吧,我喜歡楊凱。”涵婧想了想又說:“那次,就蘇蘇遭賊那次,我就喜歡上他了。”
林墨暗暗吃了一驚,他看着眼前這個精心裝扮過的女孩兒,怎麼也沒想到楊凱那麼早就走進了她的心。可林墨又清楚地知道,楊凱心裡惦念的人不是她。
“那,楊凱知道嗎?”林墨也是在試探着問。
“不知道吧,還沒來得及說,他就不告而別了。可是林墨,我這兩年來一直記掛着他,也一直都覺得他肯定會回來。”
林墨心中嘆道,可惜他回來卻不是爲你啊。
他又看向前面的蘇佑安,一蹦一跳的身影牽動了兩個男生的心。林墨好像被涵婧感染了,他忽然覺得喜歡就應該像涵婧一樣,勇敢地說出來,哪怕,楊凱喜歡的是蘇佑安。哪怕,是楊凱先告訴自己,他喜歡蘇佑安。
三個人來到“戰魂”,王鬆已經提前到了,和楊凱在聊些什麼。王鬆是個車迷,和楊凱的話題簡直多得停不下來,一見林墨他們進來,立馬招呼道:“哎林墨,你們快過來,我發現現在凱哥簡直就是一車神!”
楊凱難得地笑了笑,“什麼車神,天天修車鑽得一身機油,幹這個自然就懂了。”
王鬆還沒說過癮,“哪呢,我家也有個親戚學汽車維修,到現在基本的電路還沒我搞得明白呢。”
楊凱說:“你上了八中,將來上大學學個汽車的專業,那時候你就是車神了。”
王鬆樂了:“可不是,我現在的目標就是上大連交通大學學車輛工程!”
王鬆發完了豪言壯語,又蔫了下來,要上大連交通,他現在的排名還差些。
涵婧打一進來,眼睛就沒離開過楊凱,這會兒見王鬆說大學,知道是楊凱心中的痛,他們這些人,將來都會上個好的或者一般的大學,唯獨楊凱,卻是沒這個機會。想到這,涵婧趕緊打岔,“楊凱,你這回也該給我們留個聯繫方式了吧?”
楊凱看向涵婧,眼前一亮,他脫口而出地讚道:“涵婧,今天真漂亮。”
涵婧聽楊凱這樣直接地讚美,臉騰地一下紅了,她不知該怎麼接下去,又聽楊凱道:“紫色跟你很配”,他看向涵婧的手腕,緊接着目光又掃向蘇佑安的脖頸。
蘇佑安也一直在看楊凱的神色,他想從他的神情上看出些什麼,冷不丁被楊凱這樣一盯,四目相對,還有些尷尬。楊凱問道:“佑安,你不喜歡我的禮物?”
“啊?” 蘇佑安沒想到楊凱會這樣問,“那個,喜歡,就是夏天戴纔好看。現在毛衣圍巾的都蓋住了。”
“也對”,楊凱淡淡地說,他又寫下一串數字,說:“這個是我們店裡的前臺電話,有事打這個就能找到我了。” 涵婧伸出手,接了過來。
人到齊了,汪勇走過來說,“我在對面的長虹訂了包間,咱們這就過去吧。” 大家應了,起身往外走。
涵婧和蘇佑安落在後面,涵婧說要去趟洗手間,於是把手裡的東西塞給蘇佑安,讓她在門口等等。蘇佑安先是原地轉圈圈,過了會兒,卻還不見涵婧出來。
正要過去看看,林墨折了回來,見蘇佑安說道:“就你一個人?涵婧呢?”
“涵婧說要去衛生間,挺長時間了,還不出來,諾,這些東西你拿着,我進去找找”,蘇佑安快步向裡面走去。
“你慢點”,林墨在後面喊着,卻被嘈雜的音樂聲和喧鬧聲打散。
蘇佑安到衛生間裡找了一圈,喊了幾聲,也沒聽見涵婧的聲音,卻在出來時聽見了一聲“楊凱”,一個很像是涵婧的聲音,略微帶了點兒怯意。循聲而去,果然,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了她,正被幾個流裡流氣的人圍着,看樣子像是被逼着要陪他們喝一杯,涵婧一直在閃躲,四處張望。
蘇佑安看得這個火大,爆脾氣就上來了,眼看着一個捲毛兒就要對涵婧毛手毛腳,她來不及回去叫人,就扯着嗓子喊了聲“林墨”,然後從人羣中鑽了過去,擋在了涵婧面前。
“蘇蘇,你來了。” 涵婧見到她,差點兒哭出來,這樣的氣氛,這樣的人羣,是她們這樣的高中女生不曾碰到過的,乍一見,慌得六神無主。
“呦,又送上門一個哎,這妞嘛,也不錯,怎麼,你看上哥哥我了?” 捲毛兒沒得手,見蘇佑安壞了他的好事,嘴裡邊不乾不淨。
“蘇蘇,你自己?楊凱他們呢?” 涵婧在後面拉拉蘇佑安的袖子。
“沒來得及叫,林墨在這,剛纔我喊了他一聲,沒事,放心吧。” 蘇佑安一股躍躍欲試的狀態,看得涵婧心裡越發地沒底。
“蘇蘇,你那三腳貓的兩下,不是要在這比劃吧?” 涵婧不愧是蘇佑安的閨蜜。
“反正,他們動不了你。” 蘇佑安大包大攬。
“哎哎,說你倆呢,交流完沒?誰來陪哥哥們喝酒啊?” 牛仔褲上全是眼兒的一個傢伙又走近了兩步,端着兩瓶啤酒站到了蘇佑安面前。
眼看“破褲子”拿着酒瓶的手要撞上蘇佑安的胸,她也沒客氣,閃身讓過,轉了半圈到他身側,一手死死扣住他肩膀,另一隻手掰住了他的兩根手指,用力一掰,只聽“咣啷”一聲,酒瓶掉在了地上,啤酒帶着泡沫灑了一地,蘇女俠的擒拿大法出師了。
“哎,鬆開鬆開,疼疼疼。” “破褲子”疼得呲牙咧嘴,卻被蘇佑安扭得不敢亂動。見他那幾個同夥圍了上來,不再擋住涵婧,蘇佑安給她使了個眼色,趕緊去搬救兵。
涵婧跺了跺腳,從另一個方向溜了出去。
蘇佑安見“捲毛兒”三人圍了過來,作勢要來拉自己,心裡也在着急。自己壓制住“破褲子”畢竟是取巧,鑽了個出其不意的空子,真要是人家一起上了手,自己這幾斤幾兩,還不是人家案板上的魚肉,正心焦呢,聽到了一句:“我可找到你了。” 林墨的聲音傳來,他隔開卷毛兒三人,站到了蘇佑安身邊。
蘇佑安的心忽悠忽悠地就放下來了,一身冷汗。
“快放開這哥們,誤會,都是誤會,你個丫頭片子,跟人家大哥瞎叫板呢不是?” 林墨一副家裡大人教訓孩子的語氣,拉開了蘇佑安按着“破褲子”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裡。
蘇佑安沒有掙開,她想,就讓林墨圓吧,她配合就好,再等一會兒,楊凱汪勇就該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