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家的廚房和客廳已經被面粉侵佔,肖騏手裡拿着把菜刀,打趣林墨道:“哥們,你那雙手,還是留着拿手術刀吧,這菜刀,嗯,我看你還是哪說哪了吧。”
林墨站在水槽邊兒,把佑佑洗好的芹菜掐在手裡瀝乾水,看着肖騏拿了塊老薑在那細細地切成絲,又橫過來切成末兒。不禁奇道:“你什麼時候還有這等功夫傍身了?”
肖騏居然難得地臉紅起來,蘇佑安悄悄指着他對林墨說:“你信不信,肖騏以後必是個家庭主夫,估計這一手啊,跟小西有關。”
小西問林墨要了個圍裙,給肖騏帶上,林墨看着兩人的默契像是老夫老妻一般,他低聲在佑佑耳邊說:“你說,他倆不會是同居了吧?”
林墨的話音雖低,卻因爲半開玩笑,並沒有刻意迴避他們倆,林墨有些意外地看到肖騏的臉居然又漲紅了幾分,心道這該不會就是歪打正着吧,礙於人多,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等面都醒好了,餡也調好拌勻了,蘇佑安拿着筷子蘸了點兒餡送到林墨嘴邊,“茹毛飲血,要不要試試?也給咱們試試鹹淡。” 林墨伸出舌尖舔了舔,蘇佑安忙縮回筷子瞪了他一眼,“跟你鬧着玩兒的,你還真嘗,生肉!”
林墨砸吧砸吧嘴,“佑佑,你這餡拌的有水平啊,生肉的滋味兒都這麼好,等會兒煮熟了,咱們這餃子肯定是沒的說啊。”
小西拿起擀麪杖,一張張餃子皮開始從她手中流出,她瞥了眼林墨:“林公子,你就這麼幹等着吃現成的,好意思嗎?”
林墨撇撇嘴說:“怎麼,還得我表演個節目給你們助興?”
伊一說:“那倒不用,可一會兒這餃子熟了,咱們是不是得喝點?我已經搜索過你們家了,沒有啤酒哦,林公子,餃子就酒,越喝越有,你看着辦吧!”
林墨伸手,撥拉了伊一半長不短的頭髮一下,“雞賊,猴精猴精的,等着,我下樓拎兩件上來,等會兒你們給我開門啊,我不帶鑰匙了。”
林墨出去了,屋裡人七嘴八舌地聊着閒話,手底下都沒閒着,一隻只胖嘟嘟的餃子飽滿地擺在蓋簾上,就等着下鍋煮了。不一會兒,就聽見門口傳來鎖孔轉動的聲音,伊一笑道:“林墨動作還挺快,這麼一會兒就回來了。”
倒是蘇佑安狐疑地向門口望去,“他剛纔不是說不帶鑰匙了嗎?”
肖騏聽了這話,迅速地向門口走去,他左手拿着一頭未剝完的蒜,右手還攥着把菜刀,到門口沉聲問道:“誰啊?”
門外傳來的聲音讓蘇佑安心裡一沉:“小墨,你在家?”
話音未落,林墨的母親推門走了進來。
“阿,阿阿姨好。” 肖騏頓時驚得說話跟不上趟,心裡暗自把林墨罵了個狗血淋頭,這小子謊報軍情啊,不是說今天他老媽一天一宿的班,不能回來的嗎?
林母看到肖騏的時候明顯也吃了一驚,但在看到屋裡還有更多人時,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尤其是看到蘇佑安時,她的臉色簡直是變得鐵青。她回頭問肖騏:“林墨呢?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屋裡安靜得嚇人,大夥紛紛停下了手裡的活,眼神自覺不自覺地往蘇佑安身上飄去。林母的臉色差得嚇人,待看到屋裡的地面上,餐桌上還有些撒開的麪粉和餡料時,更是不自禁地有些哆嗦。她指着屋裡半天沒說出話來,蘇佑安她們幾個女孩兒趕緊站起身。
林母手撐在桌子上,不再看她們,肖騏連忙扶她坐在椅子上,一邊給小西她們比劃着,示意她們先溜。蘇佑安有些猶豫,但伊一和小西一前一後推着她來到了門口,剛推開門準備開溜,林墨的聲音從樓道里傳過來,“開門開門,太沉了!”
見到佑佑她們幾個人站在門口,林墨還樂呢,“也不用都出來迎接我啊,這個沉,肖騏呢?滾出來接酒!”
小西忙對他使眼色,佑佑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林墨把手裡的酒放在了門口,走進屋裡去。
“媽,你怎麼回來了?”林墨來到跟前,看他媽媽的臉色不太好,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小墨,你,你怎麼還有心思做這些事?”林母用抖動的手指點着屋裡的狼藉,面色蒼白的質問林墨。
林墨臉上有些掛不住,當着這麼多同學的面,老媽卻直接無視他的感受,遂想轉移話題問:“媽你怎麼回來了?今天不是白班連夜班嗎?”
林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匆匆起身走到臥室,須臾手中拿着幾張銀行卡走了出來,她也不看旁人,徑直對林墨說:“小墨,本來也要去找你,現在你在家正好,跟我去醫院,你祝叔的病情有變,小美已經過去了,咱們得快點。”
林墨本來一肚子氣,憋悶得夠嗆,聽了這個消息卻愣在那裡,他一直對祝叔的病情有着隱隱的擔心,現在,恐怕最不願意看到的情形要發生了,他站在那裡發呆,腦子裡呼嘯着閃過無數念頭,被他媽推了一把,才晃過神來。
肖騏一直站在林墨身旁,見此情景,只能招呼小西她們幾個收拾東西出門,幾個女孩兒匆匆地拿了隨身的東西,穿好衣服先下了樓。
不過是兩分鐘左右,小西幾個人才走到小區門口,見林墨家的車從身邊呼嘯而過,從蘇佑安身邊經過,帶起一捧揚雪。
伊一跺跺腳,拉過蘇佑安,在她臉上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倒沒發現什麼太明顯的情緒波動,肖騏也瞄了一眼蘇蘇,對小西說,“要不,讓大夥上咱們那呆會兒吧?”
小西臉通的紅了一片,不過想了想,又看了看蘇蘇便也答應下來。
伊一滿臉興奮的站在門口,“哇,好溫馨呀,小西,這些紙鶴都是你折的?肖騏,你不聲不響地就把我們小西騙到手了?”
小西捂住伊一的嘴不讓她做聲,轉而拉她進廚房燒水去了,蘇佑安稍微打量了下肖騏和小西的小屋,由衷地嘆了聲:“真溫馨啊,肖騏,你一定要和小西好好的,走下去,白頭偕老。”
肖騏拉她坐下,自己也坐在她身邊看着她,蘇佑安慢慢說道:“我跟林墨,這回可能真的走不下去了。”
肖騏不住地搖頭,“蘇蘇,你別這麼想,什麼都還沒弄清,你就妄下結論,太小看林墨了,再說,事出突然,林墨也還只顧得上眼前。”
蘇佑安揉了揉眉心,臉上的表情只是落寞,“他對我的心,我從未懷疑,可林墨他媽媽看我的眼神,我實在從中找不到一分和善,肖騏,如果你媽媽強烈反對你和小西在一起,你會怎麼辦?”
“那簡單啊”,小西拿着茶杯從廚房走了出來,“就按他自己說的唄,他是個gay!到時候別說是不滿意我,估計只要是個女的都可以了,哈哈!”
肖騏瞪她一眼,“我要是個gay,你就找地方哭去吧!”
伊一神補刀:“那蘇蘇也該找地方哭去了。”
幾個人插科打諢的,就把蘇佑安的情緒帶了出來,這個時候,除了等待,也沒什麼別的可以做。
林墨和他媽媽到了醫院後,祝嬸和祝美在ICU門外站了又坐,焦急地等待着,林墨父親在一旁和另外幾個大夫說話,見他們到了,走了過來。
“怎麼樣了?”
“不好,人一直也沒有清醒過來,現在各項指標也降得很快。”
林墨心裡清楚,人沒有清醒,各個器官功能衰竭,這是必然的趨勢。他走到祝美身邊,祝美一下子抱住他,嚶嚶地哭了起來。
林墨扶着她來到稍遠點兒的地方,“小美,你別哭啊,祝嬸現在還能指着誰,你是她的精神支柱,家裡人都通知過了嗎?”
“嗯,我大姑和叔叔都在來的路上,小姑從美國回來,明天一早的飛機。” 說着,又哭了起來。
林墨拍着她的背,輕聲安慰她,可是心裡也知道,這個時候語言有多麼無力,只能一下一下地拍拍她的背,摸摸她的頭。
在門外等待的時間是那麼折磨人的神經,每一分鐘都顯得那麼的漫長,待林墨出去買了些漢堡盒飯什麼的拿回來時,電梯門還沒開,就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林墨心裡一沉,祝美從此,沒有爸爸了。
事情按照既定的流程發展,待辦完祝叔的後事,林墨這才覺得身上有無數根骨頭在叫囂着痠痛,連着幾個晚上沒睡,給祝叔守靈,他甚至比祝美這個女兒還盡心,後半夜困得撐不住的時候,他經常讓祝美回去眯一會兒,他自己,就一根接一根的點上煙,強力支撐住打架的眼皮。過了困頭,他就會東想西想一堆,有時困得恍惚,把身邊的祝美看成佑佑,見她也困得東倒西歪,拉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歇一會兒。
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林墨還有種不甚真實的感覺,祝叔的遺體告別儀式,他走了出來,他覺得自己沒有勇氣看見祝叔躺在冷冰冰的殯儀館,等着衆人最後再看一眼之後就要推進火化爐,再出來的時候,就真的是一捧骨灰。他來到殯儀館外,在這個悽慘的寒冬的清晨,擡起頭,對着幾顆晚歸的星辰說:“祝叔,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