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洋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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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這東西很奇妙,平時不敢說的話在病牀上似乎變得更加容易出口,楊凱本沒想在這樣特殊的場合表白,卻在看到她一臉窘迫卻又不停地爲自己忙碌時涌起一股衝動,愛她,心底一直在叫囂着,沒有一刻停下來過。真說出了口,像給佑安出了一道題,兩人之間的沉默,就是答題時間。

過了很久,蘇佑安終於開口了,她頭還是低低的,聲音卻很清晰,“楊凱,你究竟愛我什麼?”

……

“說來話長”,楊凱握住了蘇佑安的手。

蘇佑安擡眼,撞上了楊凱若有所思的眼眸,她稍稍偏了偏頭,餘光瞥到牆上的掛鐘,指向了十二點半。

她苦笑了一下,牽動脣角,“你知道嗎,這是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一整天都沒有想起他,然後緊接着,就聽見你,說愛我。”

楊凱的心抽緊了一下,爲着她的心傷和憔悴。他慢慢地張開雙臂摟住蘇佑安,頭倚在她的肩膀上,緩緩地說道:“是的佑安,我愛你,一直都愛,沒有一天停止愛你,如果你願意,以後的每一天,我慢慢說給你聽。”

許是這一天太奔波,蘇佑安在旁邊的陪護牀上躺下沒多久,就睡着了,楊凱聽着她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是真的睡了,便掀開被子輕輕地走了下來。注視着佑安熟睡的臉龐,楊凱心裡泛起柔柔的漣漪,佑安沒有斬釘截鐵地拒絕自己,是不是就代表可以有了期許,他替她捏了捏被角,一種幸福感從指尖傳到心底。

第二天,蘇佑安的課在下午,早上辦完出院手續,楊凱要送她回學校,蘇佑安執意不肯。楊凱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她的顧慮,大清早的和一個男人從校外回來,衣服卻沒換,讓不知情的人見了,確實容易生是非,是自己欠考慮了。

“佑安,我好餓”,楊凱摸摸肚子,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瞬間沖淡了蘇佑安腦袋裡那些猶豫不決。

“嗯?餓了?想吃什麼?”

楊凱皺皺眉,“吃什麼都好,可是總得先洗漱一下,換換衣服纔好。”

也對,蘇佑安低頭想了想,“那,我送你回家吧!”

楊凱來上海也有一個月左右了,除了田文,還真沒有過訪客,蘇佑安想象中楊凱的家一定跟電視裡演的單身漢的家差不多,也因此站在門口看見明亮的落地窗和整潔的客廳時,吃驚得挪不動步,站在門口忘了進去。

楊凱把鑰匙扔在鞋櫃上,從裡面拿出一雙布拖鞋給佑安,自己則走到窗邊,把窗戶開開,給屋子換換氣。

轉回身來,見蘇佑安還一臉訝異地站在門口,楊凱笑了,他走了回來,蹲下來親手替她解開鞋帶,待蘇佑安反應過來時,她也連忙蹲了下來,不提防兩人的頭撞到了一起。

“嗯……” 楊凱微微哼了一聲。

“楊凱!”蘇佑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什麼千金小姐,還要你這個病號服侍我換鞋”,說着趕緊撥拉着看看楊凱的傷口。

楊凱卻不以爲然,將拖鞋擺好放在她腳邊,笑說:“這點傷算什麼,傷在頭皮裡,連疤都不會留。”

聽出了楊凱話裡的漏洞,蘇佑安追問了一句:“這麼說,你身上還有留疤的傷嘍?”

楊凱不做聲,也不答應,心裡把自己罵了幾遍,心道在佑安面前還真是不能隨便說話,丫頭太敏感,一點兒不對勁都能察覺。楊凱拉起佑安,讓她坐在沙發上,戲謔地說道:“有啊,你要看?”

楊凱作勢要解開襯衣釦子的手成功地轉移了這個話題,他去屋裡翻箱倒櫃找東西去了,蘇佑安趁着這個空檔仔細地打量起楊凱的家。

臥室只有一個,客廳卻大得很。電視背景牆是一排帶格子的櫃子,每個格子裡都放了一輛車模。陽臺上有一把藤編的搖椅,上面扔着一個水藍色的靠墊。

蘇佑安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坐下,椅子晃動的幅度很大,晃到後面的時候,她覺得椅子好像要翻過去一樣。楊凱手裡拿着兩件衣服走了出來,看見佑安窩在搖椅裡,走了過去,“我走的時候熱水器是燒着的,現在有熱水,你先去洗漱吧,我等你。”

蘇佑安站起身,接過那兩件衣服來看,一件阿迪達斯的白色T恤大到可以當裙子,一條鬆緊腰的五分運動褲。她點點頭,想着簡單洗漱一下,暫時替換着穿一下也好。進了衛生間,楊凱又在外面喊了一句:“底下的櫃子裡有新牙刷,上面架子上有新毛巾。”

聽見嘩啦嘩啦的水聲,楊凱把門鎖好,自己拿了鑰匙錢包下樓去了。

蘇佑安出來時,屋子裡沒人,她走到穿衣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楊凱寬大的T恤穿在身上像裙子一樣空空蕩蕩,五分褲穿起來變成了八分。第一次穿男款的衣服,感覺還挺新鮮。蘇佑安湊近了鏡子想仔細打量一下,卻那麼毫無防備的,林墨的影子又跳了出來。

林墨來上海看她的那次,兩個人買情侶衫,最後自己怕林墨的荷包不夠鼓,挑了兩件特價清倉區的白色短袖T恤,結果還是被林墨一眼識破。看着鏡中的自己穿着大大的白T,好像林墨也穿着同款的上衣站在她身邊朝她笑。

蘇佑安的心一下子又絞了起來。

鑰匙聲傳來,楊凱手裡拎着一個大的紙袋子進來,一眼望見佑安紅得不行的眼眶。

“怎麼了?被燙到了?”他扔下袋子趕緊來到佑安身邊,緊張地打量她。

蘇佑安望着鏡子裡兩個人重合的身影,突然伸出雙手,緊緊地環住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腰。

“楊凱,爲什麼要對我這麼的好,我什麼都沒有爲你做過,只是一直在接受,而他,他爲什麼那樣對我,我是那麼的那麼的在乎他。你知道嗎,他說過,我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他親口對着那麼多人說過,卻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就算是事出有因,就不能交代清楚再放手嗎。”

蘇佑安一口氣說了很多很多的話,把心底最深處的話一股腦地丟給楊凱。楊凱潤物細無聲地佔據了她的生活,無時無刻不在表達對她的珍愛,任何時候都能無所顧忌地向所有人宣示他的心,這跟林墨帶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份愛無論接受還是不接受,她都無比感謝楊凱對她這顆坦蕩蕩的火熱的心。

楊凱聽她在懷裡哭訴,這些話,如果佑安自己不說,他是永遠不得而知的,他不會知道林墨當着大學同學好友的面,信誓旦旦地說過佑安是他這輩子最愛的人,他不會知道林墨來上海看佑安,碰巧也買了兩件白T,他更不會知道佑安和林墨的母親在那樣的場合見面繼而就失去了林墨,他無比慶幸佑安終於可以對他敞開心扉,讓他有機會解開糾纏在她心底的結。

楊凱說:“佑安,你知道我有多感謝那些打我的人嗎?”

將她摟得更緊了些,他接着說道:“如果不是這次我受了點傷,我可能還要等好久才能等到你的釋放,之前你不說我便不問,可我真的擔心你一直不肯走出來,那樣,我便永遠沒有機會走進你的心。”

蘇佑安在楊凱懷裡搖頭,哽咽着說:“不,楊凱,我不是,我沒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要怎麼說你才能明白。”

“不需要佑安,你不需要跟我解釋,也不需要有負擔,我在你身邊,我愛你,這些都是我的事,至於你,做你自己就好,我喜歡看到你飛揚跋扈的樣子,我就在你身後做你的靠山。”

楊凱揩去她眼角的淚,又繼續道:“只是,佑安,不要哭了,最近你哭得太多,看得我心疼,你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淚,說來就來呢。佑安,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一直在你身後保駕護航,而你什麼時候徹底放下了,什麼時候願意接受我了,只要回過頭,像現在這樣給我一個擁抱,我就再也不鬆手,好不好?”

蘇佑安的心湖像是被扔下一塊大石,打破了之前所有的平靜。

楊凱拿回來的袋子裡是他剛剛下樓買回來的女裝,樓下剛好新開張了一家優衣庫,楊凱依着佑安平時的穿着挑了幾件帶了回來。楊凱又從臥室裡找出一件緊身的背心連同新買的衣服遞給佑安,“本來新買的衣服得洗洗,可你還要趕着上下午的課,就先把我的背心穿在裡頭,湊活一下,晚上回去記得拿清水漂一下,或者放點鹽。”邊說,邊推着蘇佑安進到臥室,自己則去了廚房,打開冰箱,拿了兩顆雞蛋和一把香菜,準備起兩個人的早餐。

蘇佑安依言換好了衣服,走出來時,廚房的門已經關上,聽見裡面呲呲的爆油聲和嗡嗡的煙機聲,一股蔥花熗鍋的味道隱隱地傳了出來。蘇佑安拉開門,看見楊凱正往滾開的水裡打雞蛋,聽見她的聲音,他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只是回頭看了看,說:“嗯,還挺合身的,油煙大,出去吧,面很快就好。”

蘇佑安沒出去,就站在廚房門口看着楊凱嫺熟地盛了兩碗,伸手要去接,楊凱卻一閃身從她身邊繞過直接將麪碗放在了餐桌上,“燙”!

蘇佑安拿着兩雙筷子坐在桌子前,眼前的面紅紅綠綠,勾得人食指大動。嫩綠的蔥花和香菜,配上幾顆紅紅的枸杞,一顆蛋整齊地碼在面上,等着人來吃。

“楊凱,你怎麼什麼都會?”

楊凱在衛生間洗漱,沒聽清她說什麼,提高了嗓門問了一句。蘇佑安聽見水聲,惦記着他的傷口不能沾水,便來到門邊想囑咐他一下,擡眼一望,楊凱赤膊的上身猛烈地撞擊了她的視網膜。

總得有七八條傷疤,新舊交錯地盤桓在他精壯的後背上。

楊凱在鏡子裡看見了蘇佑安慢慢伸出的手,落在自己後背上時,一股電流擊穿了他所有的感知。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拽下一條大浴巾,披在身上,轉回身來握住佑安的手一起來到餐桌前,“吃麪了,時間久該坨了。”

“可你的後背……”

蘇佑安沒出口的話被楊凱一筷子面堵了回去,楊凱自己也抄起大碗,唏哩呼嚕地吃了起來。

“楊凱”,蘇佑安想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是不是知道破傷風針要打在那……那裡?”

楊凱愣住了,沒想到她怎麼會問這麼個問題。

佑安接着說:“你打過很多次了,是嗎?你告訴我,後背上的疤哪一道不需要打破傷風?”

楊凱心裡,以爲佑安生他的氣,明明知道破傷風都是屁股針卻不告訴她,他手忙腳亂地跳起來忙不迭地要跟佑安道歉,卻又在佑安的眼中看到了即將滑落的淚。

楊凱急得蹲在佑安面前,“對不起佑安,我不是有意瞞你的……”

卻聽見蘇佑安慢慢地說:“那時,有人照顧你嗎?”

楊凱才明白佑安的淚是爲何而落,“佑安,我沒事,真的沒事,都過去了,一點兒都不疼了,哪個老爺們身上沒有幾道疤啊,你別再流淚了啊,你的淚就是我的緊箍咒,我只要看到你笑,開心,比什麼藥都靈。”

蘇佑安揉揉眼睛,“誰哭了,誰哭了,誰讓你在面裡放那麼多洋蔥,我這是辣出來的淚。”

楊凱往地板上一坐,“大姐,我這洋蔥是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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