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楊凱百般安慰要蘇佑安無需擔心,可回到宿舍後她那張苦瓜臉還是一下子就泄露了她亂糟糟的心緒。橙子幾句話就問了個前因後果,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元寶說道:“蘇蘇,你操的哪門子心,我楊凱哥哥可是個有千變萬化的孫悟空,實在不行,就憑他現在的手藝,開個餐館都保證財源廣進,喏,就用考研菜譜做個噱頭,好巴適噻!”
元寶此話一出,倒是讓蘇佑安想起了一件事,高考結束那年吃散夥飯的地方,叫“遙遠”的那家餐廳,老闆正是楊凱,許久不提,漸漸地就被淡忘了,此時元寶說起開餐館,纔想起楊凱除了是上海分公司的總經理,還有“遙遠”三家連鎖店,只是平時楊凱不怎麼提起,自己也就沒有過問。
現在想起來,“遙遠”大堂中的那顆巨大的樹,垂下來的樹冠裡隨意擺放的桌椅,和當時自己唱給林墨的一曲風雨後,竟恍如隔世,經不起仔細的回味和推敲。蘇佑安想到那年林墨揹着自己改了志願後消失了蹤跡,卻在“遙遠”外乍然相見,林墨的逃避和負罪,自己的執拗和妥協,落在當時的楊凱眼裡,是如何的糾結心頭,可他硬是違心的做了當時最好的安排,讓自己得以任性地走過那段匆匆的情路。
蘇佑安心中覺得有些不安,從深圳到上海,又追着自己的腳步去西安,楊凱付出的遠比自己想象的多,這次申請調職西安分公司沒有得到董事會的同意,不知楊凱會如何解決,她有些懊惱,想來,自己終歸是誤了他的吧。
楊凱倒沒有過多的糾結,電話裡董事長的話猶在耳旁,“你來上海不過三年,已經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市場開拓這一塊也非常不錯,正是你打江山的時候,比起西安,上海更有發展潛力,而且,上海這塊兒目前也離不開你,相信你比我清楚。所以,我不同意你調去西安。”
董事長是個開明的人,卻異常固執,只要是他認定的事,基本上是沒什麼轉圜的餘地,跟了他這麼多年,楊凱對於老頭子的脾氣秉性早已摸得透透的,聽他說不同意自己調崗,最開始是有些訝異,但想了想也能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對於他這麼直接的拒絕,楊凱還是有些怪異,通常情況下,老頭子本應跟他溝通過後纔會做決定,而不是像現在,讓紀語封去給自己傳話,楊凱站在自己偌大的辦公室裡,來回走了幾圈,他想可能應該回趟深圳了。
蘇佑安在焦慮不安中過了一個夜晚加一個白天,第二天晚上來臨之前,終於等到了楊凱。楊凱全身上下里裡外外換了個遍,卸掉正裝的他看起來跟校園裡其他的男生無異,一臉翹首以待的表情站在女生宿舍樓下,左搖右擺地看着從裡面走出的是不是自己心心念唸的那個人。他手裡抱着一大捧紅玫瑰,剛剛路過花店時,他忽然發現自己喜歡佑安這麼久,卻從來沒有送過花給她,看到帶刺的玫瑰時,覺得那一團紅得讓人心醉的花朵是那麼讓人憐愛,伸手觸碰,絲絨般的觸感又令人顫抖,便義無反顧地抱了一大捧在懷裡,守在宿舍樓下等着佑安下來。
誰知道,蘇佑安見了楊凱手裡的一大捧花,卻沒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她憂心忡忡地接了過來,問:“這花兒,是給我的補償嗎?”
“什麼?”楊凱糊塗,“補償誰?爲什麼?”
“說實話,楊凱,你是不是去不成西安了?”
這才明白小妮子心裡到底在擔心些什麼,楊凱騰出一隻手理了理佑安耳邊的碎髮,“傻丫頭,又瞎琢磨了吧,你記住,你在哪我就在哪,絕沒有再讓你一個人孤身上路的事情,就算你想跑,逃到天邊兒我也給你抓回來,小黑屋關上三天餓蔫吧了再說。”
“我沒有!”蘇佑安聽了楊凱的話,心裡穩妥了不少,一不小心把心裡話溜了出來。
“沒有什麼?”
“沒有擔心你去不成西安。”
“撒謊。”
楊凱又從車裡拿出一個廣口的玻璃花瓶,上面貼着幾塊珠母貝,樣子很是別緻,“要不你先把花送上樓去?插在瓶子裡,能多開幾天。” 蘇佑安點點頭,剛要轉身離開,卻被楊凱一把拉到懷裡,順勢撿出一支含苞欲放的花蕾,細細地摘掉所有的刺,折得短了些,插在佑安的髮辮中,他左右看看,又調整了下位置,後滿意地笑道:“人比花嬌”。
蘇佑安卻想起那天自己編了個花環戴到楊凱頭上的樣子,樂出了聲,“沒有你嬌,美人,你可以翻出手機來,看看你那天有多弱不禁風,我見猶憐。”
這麼一插科打諢,就把蘇佑安這一天多的緊張給打沒了,楊凱見她沒事了,纔跟她說自己後天準備飛深圳一趟,親自見見董事長,事情大概還不會就這樣陷入僵局。蘇佑安聽了沒說什麼,只問了航班說要送他到機場。楊凱沒推辭,反正讓田文開車跑一來回就是了,也就告訴了她。
楊凱的航班下午兩點半起飛,由於走得匆忙又突然,當天上午他還得在公司料理一些緊急的事宜,蘇佑安中午之前到了楊凱公司樓下,想着這次楊凱的行程結果能不能遂了心意還未可知,便有些悶悶的,心慌,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她看了看時間還早,先晃到邊上的麥當勞買了兩隻甜筒回來,想待會兒拿給楊大老闆甜甜嘴。
進公司旋轉門的時候,蘇佑安一手舉着一隻甜筒,生怕化了的奶油滴到裙子上,不想一進去卻和一個人擦肩而過,好巧不巧地冰淇淋蹭到了他的西裝袖子上。
“對不起,對不起,”蘇佑安一連串地跟對方點頭道歉,擡起頭的時候,卻發現是有過一面之緣的紀語封,紀語封皺着眉頭看着自己被弄髒的衣袖,再看看她,“是你!”本來已經到了嘴邊的訓斥的話就生生憋了回去,見她連連道歉又愧疚的樣子,他解開西裝釦子將它脫了下來,“算了,反正天氣熱,出去我也不打算穿它,你來找楊凱?”
蘇佑安欲從他手中接過髒了的衣服,“紀總監,我送去給你乾洗吧,不然太不好意思了。”
紀語封卻讓開了她,嘴角帶着笑意:“得了吧,我可不敢勞煩楊總的女朋友爲我洗衣服,再說,我要去機場接我女朋友,回頭讓她發現我的外套在別的女人手中,該解釋不清了。”
蘇佑安突然發現紀語封還挺懂幽默,對上次頤指氣使地吩咐自己煮咖啡的事,她也就不再耿耿於懷,不過這次看他心情不錯,可能是因爲要見到女友,高興吧,蘇佑安揮着兩支甜筒說:“那就不耽誤你見心上人了,紀總監慢走。”
等坐在楊凱辦公室裡的大沙發上時,冰淇淋已經滴滴答答地往下掉了,楊凱還坐在電腦前盯着屏幕沒動,蘇佑安等了會兒撅着嘴說道:“楊凱,你就打算坐在那看我喝冰淇淋湯嗎?”
楊凱從電腦上方露出兩隻眼睛,“你左手拿着的那隻,爲什麼還不扔掉?”
“嗯?扔掉?啊!對啊,我怎麼忘了,居然就這樣舉着上來了,這支蹭到紀語封的衣服,不能吃了呀!”蘇佑安伸手到垃圾桶上方,自動感應蓋就開了,扔進去後,蘇佑安覺出不對勁來,“你怎麼知道我左手的冰淇淋蹭到紀語封了?”
楊凱板着臉,“你還要給他洗衣服?佑安,你不公平,你都沒給我洗過。”
蘇佑安聽着楊凱哀怨的聲音,幾步來到他身邊,果不其然,楊大老闆桌上的電腦屏幕上,正播放剛纔自己蹭到紀語封的視頻。“楊凱!你有沒有點兒正形?身爲公司的總經理,上班時間居然查看一樓大堂的監控錄像!我居然會相信你在這本本分分地加班,真是,真是,那個什麼來着,信了你的邪!”
蘇佑安嚷嚷完,顧不上他,眼看手裡這隻甜筒也快化成水,趕忙從邊緣處開始吃了起來,一邊還氣鼓鼓地看着楊凱。楊凱也不起身,坐在轉椅上單腳一蹬,連人帶椅子滑了過來,在蘇佑安面前停下。他傾身過去,把臉湊到蘇佑安眼前,直勾勾地看着蘇佑安專心致志地和眼前的這個巧克力味兒的甜筒較勁。
“你幹嘛”,蘇佑安想推開楊凱和他的椅子,卻被他捉住這隻手反鎖到她身後動彈不得,楊凱舔舔脣角,斜斜地挑了挑眉毛,低低說道:“你猜……” 後面的聲音被裹了進去,在跟甜筒的較量中,楊凱成功地取得了女朋友的注意力,也讓她停止對自己的控訴,所有的埋怨都伴着冰涼甜蜜的巧克力嚥下肚去,他發現以吻封脣實在是一件太美妙的事,尤其是當女友喋喋不休,更是轉移她注意力絕好的方法。
楊凱對佑安的吻毫無剋制力,總是要等到兩人都無法呼吸才肯放開,待他們稍稍喘勻了氣,地上多了一大灘黏糊糊的奶油,蘇佑安手上也沾滿了化開的冰淇淋,臉上更是憋得通紅,連上衣都被配合地掙開了兩顆釦子。恰巧這時田文大剌剌地推開門,探頭進來大呼小叫,“楊總,車備好了……” 一句話沒說完,被眼前這可疑的情景震到腦子短路,愣在原地發呆三秒,“咣噹”一聲,帶上了門出去,又欠了一條縫兒,縫中說道:“老闆,趕飛機了。”
這件事的直接後果是楊凱重金聘請了一位禮儀培訓師,爲全公司的員工培訓了兩個下午的商務禮儀,其中,老師講到進門要敲門三聲,待有迴應方能推門而入時,楊凱率先給老師鼓起了掌,並建議老師找一名員工示範正確的敲門方式,田文自然是被老闆點將的那位小廝。老師蒙在了鼓裡不知所爲何事,更別提那些跟着老闆一起傻傻鼓掌的雲裡霧裡的員工了。唯一的知情人恨不得當一回鴕鳥,把頭深深地深深地扎進去,再也不要出來。
去往機場的路上,三個人就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還是楊凱先開了口,“佑安,我給你報了駕校,你趕緊給我把車票考下來。”
“爲什麼?”
“那樣就不用前面這個電燈泡開車了。”
到了機場,很快換完了登機牌,楊凱沒有帶大件的行李,輕裝上陣,他和佑安在機場裡隨意逛了會兒,便準備去安檢。
“乖,我最多三天就回來,你好好呆在學校,不要到處亂跑。”
“知道了,大叔,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絮絮叨叨,小心我會嫌棄你”,蘇佑安踮起腳尖,摟住楊凱的脖子,在他臉頰上啄了一下,“一路平安,到了給我電話。”
楊凱順勢將她抱了起來轉了兩圈,“嗯,我知道你有多重了,等我回來再試試,可不許輕。”
正要將佑安放下,忽然感覺她胳膊驀地收緊,順着自己懷裡就滑了下來,楊凱奇怪,待要看她如何,卻發現她的臉一霎那變得煞白,不禁慌道:“怎麼了,佑安你哪裡不舒服?”
蘇佑安抖着嘴脣在他耳邊說了個塵封已久的名字:“楊凱,我好像看見涵婧了,她,她難道是紀語封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