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那人輕盈落下,卻是原本倒在地上的容古意。他憐憫的瞥了陸騰霄一眼道:“看來是立功心切,這麼簡單的一個局都看不出來。要是他不現身,那還真是個大麻煩。”
楚名錚淡然道:“盧權這份投名狀獻得不錯。即時接納他入夥。位列圓桌騎士之末。暫時只給選舉權,不給被選舉權。但只要解決天機堡之事,立即給予全權。”
盧權攤開手道:“無所謂。反正在哪兒都講究資歷。我加入你們,半是選擇不多,半是不想被愚弄。這小子想拿我當傻瓜,我當然也不會跟他客氣。”
原來盧權一見楚名錚等人對林子封閉的嚴密程度,便猜測以陸騰霄之能力,恐怕未必能輕鬆逃脫。那麼他的行蹤就十分可疑。在移動到林中空地之際,他跟容古意私下交流了幾句,容古意證實林中還有敵人。但沒法精確定位。盧權便與他設下這個局誘陸騰霄出現。在場的全是人精,雖然沒法充分說明並做預演,但憑着隻言片語的快速交流,肢體神色的少量暗示,仍然配合無間的演出一場大戲。
解決掉這個隱患,楚名錚神色大變,一下子沉凝穩重,極具領袖風度。他眉頭微蹙道:“這些手雷顯然是天機堡的存貨,陸騰霄應該已經進過‘大寶藏’。咱們也要儘快查驗存貨,然後對付莊裡這些幫派勢力。”
盧權伸手在陸騰霄屍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出一串鑰匙。他隨手丟給楚名錚道:“這‘大寶藏’究竟是什麼東西,居然連後世的軍火也有儲備?”
楚名錚道:“說實話,我們也不知詳情。不過只要實地查看,很快便能知道。”
盧權微笑不語。有所保留纔是對的。一路走來他注意計數,發現除封鎖林子的圓桌騎士外,華夏面貌的高手足有百十來個,這些人功力雖然稍弱,但至少不在昨夜突襲山莊那批人之下。看他們對楚名錚的恭敬馴服姿態,便知這是他的私人武裝。加上伊萬和查理的人馬,這次第三條道路的人馬當有數百之譜。如此大的陣勢,所圖的必定不是如此靠近昆嵛山的區區一個莊子。
折騰了這麼久,時間已過午時。一行人根據林野人身上搜出的地圖,在密林裡七轉八繞,最後來到一處地峽。這兒林木突然稀疏,地下滿布碎石。大地在某一處莫名下陷,形成一個巨大的裂谷。裂谷黑黝黝的深不見底。楚名錚看了看地圖,說道:“應該就在地下。”
他當先飛身而下。伊萬緊跟在後。盧權看到馬育、傅老七、馬月及其餘四女都被楚名錚的屬下帶着跳下,另一些人則四面散開,守住地峽的入口。剎那間衆人注意力都不在盧權這邊,他趕緊將赫連雪晴拉過一邊,低聲問道:“陸騰霄是跟你一路來的?”
赫連雪晴搖頭道:“事先我不知道他要來,連我自己都是臨時加入。要不然傅老七他們也不會用苦肉計解決林野人了。”
盧權點了點頭,伸手扶住小晴的纖腰,飛身跳入地穴。黑暗對盧權的視力沒多少影響,他看到地下及四壁全是堅硬的岩石。前方腳步雜沓,衆人已沿一條橫向通道往前趕去。盧權飛步跟上。走了好一陣,前頭楚名錚用鑰匙打開了一道門,閃身入內。也不知他啓動了什麼機關,地穴中突然光芒大放。衆人訝然發現,自己居然置身於一個寬敞無比的大廳之中。四壁都有柔和的光線射出,將一切照耀得如夢似幻。
大廳正中有個水晶球,以一種不知名的原理浮在一人高的空中,正緩緩旋轉,映出變幻莫測的光色。
盧權放開小晴,走到容古意身邊詢問道:“天機堡內怎會有這種地方?”
容古意正全神貫注的凝視水晶球,聞言頭也不回的答道:“孫家只是看門犬而已。空守寶山而不知。不過究竟此處有多少寶物,還要先控制這個‘智腦’才能得知。盧兄也是人工智能方面的專家,你也出一把力,咱們三人共同對付這具‘智腦’。”
容古意一邊說,一邊示意盧權站到對面。盧權雖然有些摸不着頭腦,仍然遵囑站到對面。楚、容、盧三人面對圓球,成等邊三角形的方位站立。
剛剛站好,一種莫名的震盪突然席捲而來。剎那之間盧權心意煩亂之極。他不由自主擡眼看向圓球。這一看之下,眼光突被吸住,這種奇異的吸力懾心蕩魄,居然令盧權產生“靈魂脫體”的感覺,只覺自己的意識飄飄悠悠,突然之間就完全離體,融入到智腦之中。
智腦之中一片混沌,有如上古傳說中鴻蒙未判的境界。所處的方位根本無法區法上下四方,由於毫無參照物,無法得知身子是靜立還是運動。這種感受奇異之極,剎那之間盧權腦際涌上兩句偈語:
若心無住,即是有住。
盧權不由思索道:自己這是有住,還是無住?
隨即一段佛經涌上心頭:住不可思議解脫菩薩,斷取三千大千世界如陶家輪,著右掌中,擲過恆沙世界之外,其中衆生不覺不知己之所往;又復還置本處,都不使人有往來想,而此世界本相如故!(簡直註釋下:這段的意思是說,處於不可思議解脫境界的菩薩,能把整個世界(星系分支)斷取下來,象是做陶器的工匠用轉輪一樣,放在右掌中,丟過無數世界,但生活在其中的衆生根本沒感覺到這種運動。又放回原處,都沒人覺察這種超越常軌的往來運動。上面的一切也安然如故)
剛剛默誦完這一段,眼前突然光芒大放,一個聲音就如從心底響起,朗聲大笑道:“不錯不錯,總算來了個格調對我胃口的。老子這番辛勞沒有白費。”
隨着話聲,就如滿天雲翳突然消散,盧權發覺自己已置身於一座巍峨高聳的神山之前。此山高不見頂,上頭白雲飄渺,仙鶴悠閒往來,不時從九天降下悅耳之極的鳴聲。盧權轉頭四顧,發現楚名錚和容古意就站在身旁不遠處,也正迷惘的觀察四周。
盧權四面看了看,發現置身處是一片曠野,平坦如砥,向三個方向看去,全都看不到邊際。只有一面山峰高聳。曠野裡林木疏落,既不蕭條,也不繁密。株株都透出奇異的瑩潤色澤,宛如玉雕冰砌,全然不是人間所有。正在驚奇,一陣微風拂過,枝葉摩擦發出動人心魄的奇妙樂音。令人頓覺心開意解,有一種無比的歡欣驀然升起。
三人駭然對視。正不知是怎麼回事,空中傳來一道語聲道:“你們三個小兔崽子既然進來這裡,當然都是有幾下的了。不過我只能挑一個做爲傳人。僧多粥少,只好考試解決。咱們這便開始吧。”
楚名錚大喝道:“你是何人,怎知我們有興趣參加你的考試?”
那聲音呵呵笑道:“你小子真不知時務。看到這個場面,就該知道我老人家是有大神通、大智慧的,有資格做我的傳人,應該喜從屁出纔對。再囉嗦,當心老子剝奪你的參考資格。”
一聽這粗俗的致詞,楚名錚便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他生性愛雅,情趣上完全不能接受一絲一毫的粗俗。這不知名者雖然莫測高深,聽起來似乎也無歹意,但衝這一番話的格調,楚名錚對之已生極大反感。他當即反脣相譏道:“誰有資格考誰還說不準呢。有種你就出來,露兩手給我們三個看看。”
反感歸反感,楚名錚並非愣頭青,順手便將盧權等人歸入自己陣營。他本以爲出於結夥自保的心理,其餘兩人必定不會有異議。哪知話剛出口,一旁的盧權已經嚷道:“慢着,老弟你可不能胡亂代表他人吧。本人對這個考試可是很有興趣。極其樂意接受的。”
那聲音呵呵笑道:“很好。你這小王八蛋果然機靈。那麼還剩一個。你叫容古意是吧?在這世界混了好幾百年,居然還慘成這樣,估計潛力也是有限。不過既然來了,機會總要給你。你自己說說,是否放棄參與的資格?”
容古意聽他一言便喝破自己身份,心中也有些駭然。一聽這句話,他沉吟再三,覺得參與一次也無害處,當即點頭道:“我願參與。”
那聲音極是高興,連聲笑道:“這才象個樣嘛。要不然只剩一個人考,那就索然無味了。姓楚的小子,你玩不玩?不參與就滾蛋。”
楚名錚念頭急轉,覺得就這麼退出顯然也不妥。於是他點了點頭,傲然說道:“尊駕口氣這麼大,我且看看你能出些什麼題目。”
那“人”並不在乎楚名錚的語氣,聽他願意參與,那聲音大喜道:“很好。我就愛出題目考別人。那感覺比耍猴還要過癮。參與的越多越好。”
盧權聞言失笑道:“嗨,老兄,你要愛熱鬧,外面還有很多人,一起叫進來如何?”
那聲音笑道:“你不用出言試探。我既是挑選傳人,當然要看資質的。你們三隻小兔崽子雖然不怎麼樣,比起外面那羣貨色還是高了很多。”
說到這裡,那聲音忽道:“都給我向後轉,看看各自在此世界的經歷回放。”
三人小心翼翼的轉身。突然之間,四面又暗了下來。只覺身在茫茫空際。恍忽之間,眼前光影縱橫,就如放電影一般,各自在此世界的經歷清晰復現。
盧權一邊看,一邊大皺眉頭。原來從他穿越之前原野颶風炸雷開始,直到穿越後一路行蹤,居然毫無遺漏的被此人偷拍。連續的全方位鏡頭直跟蹤到自己跳入地峽,站到“智腦”之前爲止。這傢伙究竟是誰?出於什麼目的這麼關注自已?又用什麼技術拍下自己的經歷?這個智腦居然能將人的意識吸入,又是什麼原理?
無數念頭紛繁涌現。但是毫無頭緒。念頭還沒轉完,突覺眼前又是光明大放。那個聲音笑道:“好。全都看完。各自感想如何?”
那聲音雖然毫無方位感,盧權等人還是將身子轉向神山那邊。轉身之際盧權飛快的看了看,發現容古意皺眉沉思,楚名錚卻臉色煞白,顯然兩人看到的東西也是貨真價實。
盧權一向善於分心多用,一邊眼觀六路,念頭飛轉,口裡已經飛快的答道:“只有兩個答案啦。要麼你是幹偷拍這一行的,想要敲我們一筆。要麼就是崇拜我們,纔會這麼熱心蒐集我們的影像資料。當然,我是不介意籤個名的。”
楚名錚冷哼道:“你搜集我們的隱秘,當然是別有用意。想要怎麼辦,痛快點劃出道來。”
容古意卻沉吟道:“技術方面疑點甚多。某些鏡頭,似乎可以用高分辨率的衛星攝像來解釋。但某些室內影像,不可能用透視的方法拍得到。前輩如能指點一二,在下甚爲感激。”
那聲音呵呵笑道:“果然言爲心聲。盧權這小王八蛋不務正業,一腦門子的低級趣味。怪不得連別人的侍女都搶着上。上完又拔腿開溜。楚名錚這小陰謀家心計太深,整個一被迫害妄想狂。容古意是個老古板,滿腦門子只有科學、理性、技術、道德律這些無趣之極的玩意。不過也好。你們剛好代表了三種傾向:
盧權代表閒適的人生。快樂而自在,不承擔過多責任,也不會刻意去禍害人間;楚名錚代表極端的自我成就慾望。充滿進取精神。有不爲聖人,便爲大盜的潛質;容古意追求理性與道德的最高境界,求知慾與自我實現的衝動都極強,但取向不是向外征服,而是對內完滿。極好。就是你們三個了!”
盧權不等他說完,便搶着說道:“老頭,你發現你有點輕視本座的傾向。我可是有很高追求的,絕非那種滿足於‘三十畝地一頭牛,個把女人搞到頭’的低俗穿越者啊。”
那聲音呵呵笑道:“那是當然,有機會穿越,而且具備凌駕土著居民之上的超強能力,有誰肯老實過完一生。不過這世界競爭殘酷。不殺光同道,恐怕你想閒適人生都未必能夠如願!”
盧權不屑道:“無非是個改版的武俠世界。環保得很。我懷疑只要稍微圓滑一點,被幹掉的可能幾乎可以忽略。”
“武俠世界?”那聲音大笑道,“我這兒恰好有幾段這個世界的歷史記錄,不妨讓你們參考一下。”
這一次他沒讓三人轉身。三人只覺眼前神山突然消隱。那種如晨似昏的天色便又降臨。三人眼前展開一幕壯闊的廣角鏡頭:
宇宙之中,此世界的“地球”雲遮霧繞,浮現於一片虛無。鏡頭急速下降,突然之間,眼前出現一派修羅戰場。城市、公路、鋼筋水泥的工事,甲蟲般的戰車,遮天蔽地的的飛行器,噴吐火焰的炮口,空中縱橫交織的火線……完全是後世的高現代化戰場。
那個聲音解說道:“這是幾萬年前的世界。那一撥穿越者是機械文明的狂熱者。不惜工本在原始人的世界上建起龐大的工業文明。只是他們很快被淘汰。畢竟這種機械文明早已過時。”
鏡頭飛速的做了個切換,只見空中突現異象。一個只可能存在於奇幻世界的光球突然憑空出現。光球極速擴展,一下子將交戰各方的火力完全籠罩。橫飛的彈丸進入光影,一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交戰各方發現了這幕異象,開始集中火力朝光球攻擊。許多架奇形怪狀的飛行器直朝光球衝去,也不知是要抵近射擊還是攝影偵察。但只見光球中突然射出幾縷細線,飛行器便在空中瞬間氣化,連點殘渣都沒剩下。
沒過多久,地下突然射出無數枚導彈。那聲音解說道:“這是大當量的氫彈。”
只見氫彈凌空爆炸,但威力還沒擴展,又被膨脹的光球吸入其中,立即無聲無息。隔了一會兒,又一枚導彈凌空射來。那聲音笑道:“機械文明的最後一招了。這枚異彈裡有高達五百克的反物質。這是拿命賭了。”
但是反物質武器的下場也只有四個字:無聲無息。隨着機械文明的最後招數失效,光球開始反擊。光球先是劇烈膨脹,將戰場上的所有一切“吸食”乾淨,隨即升到高空,射出縷縷細線,將地球上工業文明的痕跡一點點“塗抹”乾淨。
三人眼前分割出許多鏡頭,那聲音解說道:“這是在消除這批人的影響。使這個‘地球’的文明進程恢復如初。但仍有少量原始人的精英將目睹的種種以神話、預言等方式傳承下去,使後世得到七零八碎的關於這個史前文明的若干線索。”
盧權倒抽了一口冷氣,問道:“這個光球到底是什麼玩意?奇幻世界裡大魔導師的法力凝結,還是某種更高科技的結晶?”
那聲音大笑道:“你們置身於其中的這個就是。事實上,它既不是大魔導師的法寶,也不是高科技的結晶。‘它’根本就是另一個世界。假如用你們容易理解的語言來描述,或許,我們可以稱之爲‘領域’——即是一個由超能力者生成、可以自由定義物理規則的世界。我就是擁有領域能力的‘神’——中央后土。歡迎三位進入我的智腦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