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衙差的銅鑼聲,貞娘這是纔想起,到了嘉靖皇帝駕崩的時間了。這段時間忙的,她竟是把這事情給忘了。
此時,原來一衆圍觀的人聽到皇上駕崩,臉上都一片惶惶,紛紛轉回家門,然後將門關的死緊。
立時的,街面上只一會兒,就只剩下羅文謙和貞娘等幾人。
“貞大掌櫃的,小年好。”羅文謙顯然心性情不錯,拱着手衝着貞娘笑眯眯的道。
“纔剛到?進屋喝杯熱茶暖暖?”貞娘福了福回禮,又看着羅文謙三人站在雪地上,烏黑的頭髮上沾着朵朵雪花,那鬢角跟染白了似的?不由的問道。
“不了,族裡人還等着呢,你快進屋吧,皇帝駕崩了,一會兒定是要宵禁的。”羅文謙揮揮手道。
“那好,那你也快走吧,這雪越下越大了。”貞娘點點頭。這時代,皇帝駕崩可是大事,當然,其實跟老百姓沒太多的關係,不過衙門那邊自是要緊張一點,更何況近些年來,地方上實在算不上太平,因此這宵禁怕是免不掉的。
貞娘回道,便要告辭。
“羅九?你怎麼在這裡?”就在這時,貞娘身後不遠,卻傳來一陣喝問聲,口氣明顯不太好的。
貞娘回過身一看,是自家老爹,不由的又轉臉看了一眼羅文謙。
此時羅文謙卻是一挑眉,隨後眯了眯眼,也一臉有些意外的道:“福爺?還真是好巧啊,你能在這裡,我自然也是能在的。”
羅文謙藉着雪光。和門口的燈籠打量着李景福。早就聽說福爺南下了。只是一直不見露面,還以爲福爺在路上耽擱了呢,沒想居然會在徽州相遇。
貞娘感覺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勁啊,又聽得羅文謙喊自家老爹福爺,敢情着兩人是認識的啊?不過,顯然的,老爹不曉得羅九就是羅家少爺,而羅九也不曉得他嘴裡的福爺是李家的李景福。於是便介紹道:“爹,你不曉得啊,羅九就是羅家的少爺羅文謙哪。”
“羅家少爺羅文謙,打理羅家生意的那個?”李景福一愣,雖然在北地,他聽出羅九的口音是徽州這邊的,但兩人是對頭,而且羅九這小子手狠着呢,但福爺更是一股子爛賭鬼的賴勁,於是雙方都互相防着。自不可能讓對方知曉自己的底細,如此。李景福倒是真沒想到,這羅小子居然是羅家的羅少爺,羅家出事他是後來才知道的,倒是真沒想道,那公子哥似的少爺居然也闖到了北地,幹起了挖金的活兒。
而這邊,羅文謙聽到貞娘喊福爺爲爹,一愣之下,不由的摸摸鼻子,敢情着這位福爺就是李景福,當初他雖幫李景福贖過借據,但那時李景福已經去了蘇州,而雖然羅李兩家都是徽州墨業的同行,算是老相識的,但李家八房退出李墨時,那時羅文謙還是個小娃兒,等到羅文謙闖進了墨業,那時李景福整日裡只混跡在賭坊裡,兩人自是互相都不認識的。
而跟在羅文謙身後的那兩名護衛這時也是一臉的怪相,其中一個甚至差點驚呼出來,他們都曾在金礦上待過,自曉得有着福爺女兒的傳聞。沒想到李墨的貞姑娘是這福爺的女兒,再想着礦上傳聞福爺的女兒貌比無鹽,性情堪比河東獅,這是多大的顛覆啊。
北地的那幫人要是知道福爺的閨女這般秀氣能幹的模樣,那還不悔死啊。那兩個護士想着,都不由的在心裡嘿嘿直笑。
“景福叔好,我就是羅家的羅文謙。”這時,羅文謙這時禮貌的打着招呼,不稱呼福爺,而以羅福叔稱呼,自是以晚輩自居了,禮多人不怪嘛。
“哦。”李景福臉上卻是一片防備,這位羅小子在北地還有一個外號叫笑面狐,這傢伙手上打鬥的本事是不大的,跟自己也就半斤八兩,可這傢伙有些陰,而且極有耐性,上回自己帶着人硬是佔了這小子一個礦坑,沒成想,這小子半個月都沒啃氣,等他以爲沒事,準備帶人動手挖金的時候,這小子就帶着人埋伏在路上把他給綁了,最後還是自家的一幫兄弟花了贖金把他贖出來。
本來,李景福還想着,就算是兄弟們爲他花了點贖金,但倒底有一個礦坑入手,那纔是大頭,沒想到,後來找人查探才知道,之前羅九放出的消息根本是假的,那個礦坑根本就是一個廢坑,他福爺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成了笑話了,着實氣煞人啊。
因此,這會兒羅九一臉微笑謙遜的模樣,在李景福眼裡,卻是想着指不定在憋什麼壞呢。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再想着貞娘似乎跟這姓羅的挺熟,不由的一拉貞娘到背後,然後狠狠的瞪了羅九一眼。
羅文謙這時有些頭大了,又看着李景福背後那一臉有些看好戲似的的李家姑娘,三爺爺還說年後給他一樁喜事呢,可如今看來,事情怕是有些麻煩了。
“貞娘,喚你爹一起回家了。”這時,遠遠的,趙氏喚着。
“哦。”貞娘應着,又衝着李景福喚了聲:“爹……”
“嗯,回去了。”李景福應聲,跟羅九他也沒什麼話好說,剛纔之所以打招呼實在是有些太驚訝了。
貞娘於是又衝着羅文謙微笑的點點頭:“羅大哥快回去吧,雪下大了。”
羅文謙自是施了一禮相送,又讓李景福好一陣子不適應,心裡更是打定着主意,這小子憋着壞。
天已經完全黑透了,雪花更是大朵大朵的下。
“哎呀,這皇帝老兒什麼時候出事不好,偏在這時候。” 李大郎和喜哥兒兩個在前面打着燈籠,李家八房一行人順着祖宅的遊廊走向八房的宅子,趙氏邊走邊跺着腳嘀嘀咕咕道。
“景福媳婦兒,慎言。”走在前面的李老爺子回頭臉色不贊同的道。
“是。”趙氏應聲。
李景福之前倒底是喝了酒的,雖然如今他酒經考驗,再說李家的酒多是一些果酒的,倒是醉不了李景福,不過就算是醉不了,酒勁倒有一點,這時李景福倒是顧不得慎不慎言的,有些好奇的看着自家娘子:“皇帝老兒礙着你了?”
“你懂個啥?貞娘今年十七了,再不說親,以後就真的耽誤了。”對於趙氏說,這皇帝老兒駕不駕崩的又哪及得自家女兒的婚事重要。
“這倒也是,可有看中什麼人家?不過也耽誤不了什麼,這新皇登基,過不了一段時間就要大赦天下的,真要有看中的人家,先說說,等到大赦天下時再定親就成了。”李景福問,女兒的婚事一直是他放不下的事情,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才造成他一喝醉了酒就找人說親的情形。因此,事後他清楚過來,雖被人取笑,卻從不承認的。
“七伯孃剛纔跟我提了羅家的羅文謙,是程三老爺子幫着羅家這拉提的親。”趙氏道。
說着,趙氏又轉過臉來問貞娘道:“貞娘,你覺得這位羅公子怎麼樣?”貞娘這丫頭是個有主見的,趙氏倒也沒想着完全由她們做主,怎麼着也得聽聽貞娘這丫頭的意思。
“呀……”貞娘沒想到孃親突然說起這個來,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由的沉思起來,說起羅文謙,感覺挺不錯的,有儒商的風度,更難得的也挺合她的脾胃的,只是一直以來,貞娘倒也是沒往這方面想過。
如今,若是真細細一想,雖然那傢伙有時挺憋着壞,但其實算是不錯的吧。
“不成。”而沒等貞娘迴應,一邊的李景福卻是沉着臉道。弄得一家人都好奇的的看着他,不知這羅公子怎麼得罪了他了。貞娘卻沉思着,想着之前自家老爹跟羅文謙頗有些對峙的樣子,似乎兩人在北地不是那麼和諧的呀。
“怎麼不成了,我瞅着挺合適。”趙氏雖然對羅文謙有些疑慮,但這會兒李景福這般否決,卻是反問的道。
“那小子陰着呢,你以爲這挖金的人,能闖出路子來,都是好人哪?再說了挖金的漢子哪一個不是刀頭舔血的,那小子又是手狠心黑的主兒,萬一他以爲欺負貞娘,貞娘可是要吃虧的。”李景福憤憤的道。
李景福說着,又轉頭站着貞娘道:“貞丫頭別急,爹認得的兒郎多,到時定給你物色個好的。”李景福道。
“呸,你認得的兒郎都是些什麼人,不是酒友就是賭徒,再就是同樣挖金的漢子,也離不了酒友和賭徒這兩種,那纔是誤了貞娘。”趙氏沒好氣的道。
“怎麼沒有,山西的秦家,那可是大家族。”李景福憤憤的反駁的道。
“不行,山西那麼遠,我不同意貞娘嫁過去,再說了,貞孃的親事還得由七伯孃那邊作主。”趙氏道。
看着親事還沒一撇呢,爹孃兩個倒是爭上了,貞娘在邊上翻着白眼,不過倒是有些好奇自家老爹跟羅文謙在北地到底是鬧哪樣啊?
如此,雖然吵吵鬧鬧,但是比起往日的冷清更有些溫馨,一路就回到了八房的宅子。
夜深了,只聽得外間雪下的沙沙沙沙的。
而李景福大難歸來,於趙氏之間自有一翻恩愛不表。
轉眼間又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