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田榮華將手裡的罈子遞給貞娘。
“什麼東西?”李貞娘奇怪,她之前以爲田榮華是路過呢,沒想到田榮華卻是徑直着朝她過來。
“千年松煙煤。”田榮華有些冷淡的道。
“千年松煙煤?”聽田榮華說千年松煙,貞娘便不由的挑起了眉頭,她第一個感覺是田榮華這姐兒又不知要挖什麼坑了。
“不要以爲制墨這一行就你李家了不得,就你李家是制墨人,我們田家既然入了墨行,那同樣也是。”田榮華見不得李貞娘那表情,便口氣很衝的道,然後重重的把那壇煙煤放在貞娘手上。
李家人慣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貞娘見田榮華這表情,明白自己可能是誤會田家了,於是打開罈子,用手指輕輕的捻了一點菸煤,那煙煤入墨滑如凝脂,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一搓,然後映着天邊淺淺的灰白,如果便能見點點星光,這天還是有些光,若等的完全墨了,想來這墨彩會更加亮透。
果然是千年松煙煤啊,貞娘不由的心中感嘆。李家這回算是欠了田這一個大人情了。
“謝謝。”貞娘倒沒想到田家居然還有這份心,看來之前倒是小瞧他們了,便也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道謝。
“謝倒不用謝,我們田家拿出這個不是爲了討好你李家的,接下來可是要看你們了,若是輸了,你李家怕是在徽州也擡不起這頭了。”田榮華依然口氣不好的道。
“放心。決不會輸。”貞娘肯定的道。
“那樣最好。”田榮華回道。便轉身離開。
貞娘看着還未走遠的田榮華,又想起前不久看到的王得財,那可不是個易予之輩,還是提醒一下田家的好。於是小跑兩步追了上去:“等等……”
“還有事?”田榮華回過臉,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
“聽說王得財現在跟在你二哥身邊,還頗受重用?”貞娘問道。
“怎麼了?他當初被你李家逼的發配瓊州,如今回來了,你們李家還不放過?”田榮華翹着嘴角。頗有些嘲諷的道。
“你多慮了,他如今於我李家已經沒有任何的關係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這個人心思重,得小心一點。”貞娘道,也翹了翹嘴角,聽田榮華這口氣。倒好似在爲王得財打抱不平似的,怕是那王得財在田家地位還真不低。
王得財什麼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性情陰私,又有手段,更能忍耐。而田家現在什麼個情形,徽州大家都清楚。鬥墨的時候,田老爺子那一臉的灰敗,說句不好聽的話,還真不一定能撐多久了,若是田老爺子一倒,田榮華未必能壓得田二,而田二又是一肚子的爛稻草,偏他還把蘇氏留在身邊,這佔了人妻,居然還敢放心的用王得財?說實話。她打心裡很是佩服田二的膽氣。
只可惜,田二空有膽氣,卻沒能力,把王得財留在身邊,這在貞娘看來,絕非善事。
如此的,今天田家留了一份情,那她投桃投李的。總要提醒一下。
“李貞娘,我不曉得怎麼說你好,怎麼,你李家容不下王得財。卻竄掇起我田家也不容人是吧?別忘了,他曾也算是你家姑父吧,都說李家仁義,我看是假仁假義。”田榮華嘲諷着道,隨即又冷哼一句:“我們田家的事情哪容得你李貞娘指手劃腳的。”
“得,算我多嘴。”貞娘一手抱着罈子,一手握拳,輕輕的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有些氣樂了,倒是沒想到她一片好心,卻是換得田榮華這一頓嗆,得,你田家愛咋滴咋滴,反正她該說的說了,牛不喝水她也不會強按頭啊。
若不是因着田家送來這千年松煙煤這個大人情,她犯得着上杆子找不自在嗎?
想着,貞娘自也懶得再理會田榮華。
田榮華跟李貞娘自也沒什麼話說,這時便轉身離去,只是她走得幾步,又回來,衝着貞娘道:“對了,我剛纔去了羅家的貨棧,店裡的夥計說他帶了東西來你李家了,還在嗎?”
“還在,一會兒就會出來了,你有事找他啊?那等一下吧。”貞娘看着田榮華,一臉平靜的道,心裡倒也有些疑惑,不曉得田榮華有何事找羅文謙。
當然,這兩人私情是不可能的,說實話,田榮華的性子也是有些傲氣,再加上羅文謙跟自己訂親,田榮華也另訂了親,自沒有什麼瓜葛了。
“不用,一會兒你跟他說,我爹要見他,爲的是前年,我們墨坊跟他貸的那筆款子的事情。”田榮華道。
“什麼時候?”貞娘這時又問道。哦,貞娘這纔想起前年的時候,曾一本來自家墨坊盜墨汁的配方,被自己拆穿,自己弄了個假墨方,最後使得田家整批墨汁全臭了,再加上衆多墨莊的退貨,田家爲了週轉,田榮華確實是向義厚生錢莊貸了一筆款子。
“越快越好,我爹身子骨不太好。”田榮華臉色有些不好的道。
“好,我一定帶到。”貞娘點點頭。
田榮華也不在多說,便轉身離開了。
貞娘目送田榮華離開不久,羅文謙便從李氏墨坊裡出來,遠遠的就看到貞娘站在老槐樹下,便快步過來:“你怎麼站這裡,這太陽下山了,風大。”
雖說已是初夏,但徽州這邊早晚溫差大,這傍晚,太陽一落山,再加上風起,那還是有些涼意的,這丫頭穿的又有些單薄。
聽着羅文謙關心的話,貞娘心裡十分歡喜,隨後一手抱着罈子,一手扯着羅文謙的袖子,臉有些微紅的道:“羅大哥,我聽到七祖母和我爺爺跟你說的話了。”
羅文謙一聽貞娘說這個。再看貞娘站在這裡,應該有一會兒了,顯然是有話要跟他說,於是便反握了貞孃的手:“怎麼?你可是有什麼想法?”羅文謙兩眼灼灼的盯着李貞娘問.
“嗯.”貞娘被羅文謙盯的臉皮子更有些發燒,點點頭,隨後卻是抿了抿脣道:“羅大哥,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咱們能不能想個法子。在鬥墨之後再成親,你曉得我爺爺那身體,上一回制六合三才墨就差一點出事,他是真的在碰不得墨了。所以這鬥墨的製作肯定得我來。”
“貞娘,成親放在鬥墨之後肯定是不行的,這不單是你七祖母和爺爺的意思,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好不容易求得一個知心人,總也是想保你個萬全的。”羅文謙輕笑的道,不過眼中卻也是有着堅持。
“羅大哥……”貞娘有些着急。
“貞娘,這事沒的商量了,我聽你爺爺的口氣,就算是婚期不定在鬥墨前,這一次制墨。你爺爺也是決不讓你插手的,你可明白?”羅文謙又捏了一下她的手。
聽得羅文謙這話,貞娘心裡不由的一陣難受,她又如何不明白自家爺爺的意思,鬥墨萬一出事,朝廷要冶罪首先就是制墨師,爺爺這是要把她完全的撇開。
到得此時,她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這回鬥墨,她是插不上手了。
“羅大哥。我明白的。”貞娘深吸一口氣,既然事情已經這樣,那她也不再糾結,這段時間,便也可以盡力做好後勤。
“來,什麼東西,我來抱着。”這時,羅文謙見得貞娘略有些放開的神情。便也放心了些,看着貞娘手裡抱着的罈子,便接了過來。
貞娘由着羅文謙接過罈子,才道:“剛剛田榮華過來。說是她爹讓她送來的,是千年松煙煤。”
“千年松煙煤,田槐安倒是捨得啊。”羅文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對了,剛纔田榮華還說了,她爹要見你。”貞娘這時想起之前田榮華讓她傳的話,便又道。
“哦,田槐安要見我?什麼時候?”羅文謙摸着下巴問。
“聽田榮華說爲的是前年田墨在你錢莊貸的款子的事情,具體時間沒說,只說是越快越好。”貞娘道。
聽得貞孃的話,羅文謙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道:“田槐安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羅文謙說着,隨後把手裡的罈子還給貞娘:“貞娘,我現在就去田家那邊見見田槐安。”
“嗯,那你小心些。”貞娘抱着罈子,衝着羅文謙叮囑了一句道。
羅文謙輕笑的揮揮手,然後大步朝田家去。
貞娘也收拾了心情回家,不管如何,千年松煙煤有了,如今算是萬事俱備,就剩下制墨了。
回到家裡,李老掌櫃一聽找到了千年松煙煤,亦是十分的激動:“好好好,田槐安這回倒也有氣魄,不管他什麼心思,總歸,我李家欠了他田家一份大人情了。”
“對了,文謙呢,你爺爺剛纔不是說文謙跟你在一起嗎?還等着他讓他陪你爺爺吃杯酒呢。”這時,趙氏端了飯菜上來,沒看到羅文謙便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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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田家了。”貞娘回道。隨後貞娘便把羅文謙去田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只是仍然有些不明白,羅文謙爲什麼說田槐安撐不了多久了?
“田槐安可能是真的撐不了多久了。”聽得貞娘說的原由,李老掌櫃突然的嘆氣道。
田李兩家爭貢,李家自也要做到知已知彼的,爭貢之前,田槐安幾乎已經是癱在了牀上,可爭貢的前幾天,田槐安突然的病情就有了好轉,這事情,李家也要着人打探的。
得來的消息卻是,田槐安找郎中開了幾副虎狼之藥,這種藥只能撐一時,等得藥效一過,身體會更加不濟。
李老掌櫃自也曉得,田槐安這麼做是打算拼着老命也要拿下貢墨權的,畢竟田二實在是有些爛泥扶不上板壁,田家的發展最終還得靠田榮華靠徐家。
可田家要是本錢不夠厚,那在徐家手上也討不得好的,所以,這貢墨權也成了田家必爭。爲此,田家着實花了功夫,還買通了幾位試墨師,可沒想李家早有準備,差點掀了幾位試墨師的老底,再加上半路又殺出個連吉英鬆,到最後田槐安一肚子的算盤全落了空。
如此的,再給合田槐安送煤煙,以及田槐安突然要見羅文謙的事情,這不難看出,田槐安這怕是在給田家謀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