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掌櫃,趙氏,李貞娘一行人到得徽州時,已是十一月末了,而羅文謙因着去石州一趟,錢莊積下了不少的事情要解決,自要遲一點再回來,如此的,李景福便也在南京多守一點時間,到時跟羅文謙一起回徽州。
而隨貞娘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羅平安和平安嫂。羅平安兩夫妻早些回來是要來通知羅家的三叔公,幫羅文謙備齊年節禮,等羅文謙一到,就可以按規矩給李家送禮。
這種年節禮一般是女婿給岳家送的,從訂親就要算起,本來也只是普通的一個禮節,並不算什麼的,只是因爲這回李羅兩家訂親是在南京,在加上當時也有些事急從權的味道,也就是簡單的操辦了一下。
而徽州這邊一向重禮,如此的簡單,難免會讓人覺得羅家輕視了李家。所以,在南京時,羅文謙就跟李景福說好,這年節禮送重一點,場面也弄大一點,到時羅家三叔公也出面,然後李家這邊的親戚也都叫上,算是再走一次過場。
對於羅文謙這個提議,李家自不會推辭,畢竟這對貞娘是有好處的,貞娘剋夫的名聲且不說,終歸是被退過親的,之前訂親程序弄太過簡單,還是李家七祖母主動到南京那邊的,難免讓人嘀咕着,那到時候,貞娘嫁進羅家,說不得也要被人看輕,因此,羅文謙這個提議倒是正合了李家人的心。
因此也就說定了。
此時,李家一行人在漁梁碼頭下船,天就開始飄起了碎雪。
“平安嫂。下雪了,你不如今天就先在城裡等到雪停了再回村吧。”貞娘站在碼頭上看着天空灰濛濛的道,看這天,似乎要下大雪了。
“不了,我看這天是要下大雪了,從這裡到我們羅村也不過七八里路,趁着雪還沒下大。叫個車子,一會兒就到了。”一邊的羅平安道。
“嗯,倒是也,我也瞅着這天要下大雪。早點回去也好,省得反而最後阻了路。只是這天氣你叫車不好叫,這樣,我們墨坊的車來接我們了,你跟我們一起到城門口,然後再讓大牛送你們去羅村。”一邊的李老掌櫃的道。
大牛便是李家墨坊派來接李老掌櫃一行的。
“嗯,成。聽老爺子的。”平安嫂跟李家來往慣了,熟的很,也就不客氣的點頭。
於是一羣人上了馬車。羅平安就坐在車頭跟大牛並坐着,一路朝城門口去。
而路過羅家羅夢真那貞潔牌坊時,貞娘才發現,當年去南京是看到的殘敗牌坊。此時已是坍塌了,幾塊大石也不見了蹤影,顯然是不曉的被哪一個拿回家裡做地基了,牌坊沒了,這或許也是天意。
醜婆的事情,那日喝過酒後,李家人自是跟羅文謙說了。羅文謙於醜婆相認,也是頗爲激動,只是醜婆住慣了李家,再加上她的事情雖然不算太欺君,但大肆宣揚也就沒必要了,總還是要顧忌着一點的。
所以,最終醜婆還是留在了李家,私下裡,趙氏跟貞娘說,等到貞發娘嫁給羅文謙,到時候,醜婆自是要跟着一起回羅家了。
而果然的,等馬車到得城門口時,那雪便紛紛揚揚了起來,最後竟是鵝毛飄飄。
“哇,這雪下的爽利。”坐在靠車門邊的平安嫂道,在徽州很少見到這樣的大雪。
“瑞雪兆豐年哪。”李老掌櫃的也是有興奮的道。隨後李家幾人就下了馬車。
“這麼大的雪,我們另叫馬車吧,這城門口到李家大宅也還有一段路呢。”羅平安道。
“這雪這麼大到哪裡叫車啊?便是有車怕也不願走,怕回不來。”李老掌櫃的道,隨後又說:沒關係,我們從城門洞巷子這邊走,這巷子裡露天的地方不多,而出了巷口,再過去就並不太遠了。”
李老掌櫃說着又叮囑趕車的大牛:“到了羅村,要是雪還大着,就讓他先待在羅村,等雪停了路好走了再回來。”
“嗯,我知道了。”大牛應着。
見得李老掌櫃的這麼說,那羅平安也不再多說了,坐在馬車上從李家人揮手道別,隨後又跟大牛坐一起,羅平安也是駕車,正好換換大牛。
而李家一家人帶着幾個夥計和行禮便進了城門洞巷。
“老掌櫃回來啦?”一巷子都是熟人,見到李家一行人都打着招呼。
“回來了,這不是快要過年了嘛。”李老掌櫃的亦笑着回道。
隨後一路走一路的招呼。
不一會兒就到了水伯的老虎竈前,老虎竈門口依如既往的蒙着水霧,都是水蒸汽鬧的,尤其這個雪天,老虎竈裡整日都燒着熱水,一衆人都聚在這裡取暖。
水伯這時依然弓着背給大家添熱水。見到李家一行人過來,便也打着招呼:“老掌櫃,景福媳婦,貞娘……回家過年啦,景福怎麼沒一起啊?”
“水伯好,身子骨可還硬郎?南京那邊還有些事情,我爹遲我們一步回來。”貞娘便上前道,隨後拿出帶來的一些禮物,補品松仁糕什麼的全塞水伯手裡,又分了一些糖果和瓜子給在坐的搭搭嘴。
“這可是喜糖啊,是吧?貞娘啊,聽說你在南京跟羅家的羅文謙定親了?這可真是的,我們大家聽着傳言,卻也不知真假?倒是田家姑娘跟徐家定親,那場面可氣派了,連縣父母都到了。那田家還專門把家裡的大門漆成硃紅色呢。”一邊的馬大娘道。
只是口氣並不太真誠,更好象是看好戲似的。
一邊的趙氏便要瞪眼,她住在這一塊的時候,跟這馬大娘吵過幾架,這會兒自然是明白這個馬大娘是嘲笑自家女兒這個訂親訂的寒酸。
貞娘知道自家孃親那炮仗脾氣,便先一步笑道:“馬大娘這話說的。哪個能跟田小姐比,徐家是相府門第,又豈是普通人家,場面大點是正常的嘛。我們普通人家要是弄的大場面,那還不讓人說敗家,不會過日子啊。”
一邊李老掌櫃的聽着貞娘這話,點點頭。這丫頭倒底是歷練出來了,不僅是做生意,便是這等家長裡短的,也能連消帶打的把話說的圓滑。讓人抓不住一點錯處。
“就是啊,昨天。街口那家迎新媳婦兒,弄了個四人轎,你剛纔還在說人家愛現,不會過日子呢。”一邊的懷德嫂也衝着馬大娘道。
馬大娘一翻話叫懷德嫂說漏了氣,便一臉悻悻。
“雪下大了,水伯。馬大娘,懷德嫂,我們先回家了。有空去我家坐坐。”貞娘看着前面露出的一線天,雪還是嗡啊嗡的往下壓,本來因着下雪而亮堂了一點的天,這時卻顯得仍是烏壓壓的。
“好。慢走,有空來坐坐啊。”水伯笑咪咪的點頭。隨後李家一行人就走遠了。
而隨着李家一行人走遠,水伯這老虎竈卻是更熱鬧了。
“我聽說徐家是先看上貞孃的,李家不願意,最後便宜了田家小姐。”一邊來打熱水的大民媳婦兒湊上前道。
“不可能,徐家那樣的人家若真是看中李家,李家能不願意?我看是貞娘這丫頭不想掉面子唄。才硬是這樣傳的。”一邊的馬大娘嗤着聲道。
“馬家妹子,你這話我不太聽啊,貞娘那丫頭實誠的很,她哪是會讓人傳這種話的人。”一邊的水伯不樂意了瞪着馬大娘道。
“行了,水大哥不東意了,那我不說了,不就是貞娘每回回來給你帶着好東西嗎,你老就被收買了?”馬大娘哼了聲道。
“我是說實話,你問問大家,貞娘以前是有些貪吃,不過,自那以後,什麼樣的行事大家都看在眼裡,心裡有數呢。”水伯有些不依不饒的道。
“哎呀,別管這些,反正田小姐定了徐家,貞娘也跟羅文謙定了親,也沒什麼好爭的了,倒是明年的貢墨,聽說程家退出競選,那李家和田家就是短兵相接了,怕是要拼個你死我活了。”一邊一個烘火的漢子擺擺手道。他不愛聽家長裡短的,但貢墨競選卻是一場大戲。
“這還有什麼爭的,別看田家剛剛被奪了貢墨,可那程家不是也沒討得好,要不然幹嘛退出明年的貢墨競選啊,我看哪,有徐家在背後撐腰,明年的貢墨還是田家的。”那馬大娘又道。
徽墨已經融進了每個徽州人的骨髓裡,因此,每屆的貢墨競選那在徽州也是個大事,上到府正縣正,下到販夫走卒,都各有各的觀點。
“那也未必,人家貞娘還是公主府的供奉呢,公主府對上閣老府,正好抵消,到最後還得拼技術,我看田家的技術是拼不過李家的,別說李家,當年,若不是什麼神仙斷墨的話,那貢墨早就落到程家的口袋裡了,哪還能輪到田家。”一邊的懷德嫂也道。
“公主府供奉怎麼了,貞娘那到底也不過是公主府裡的一個制墨差人罷了,人家田榮華,那可是徐家的媳婦兒,公主府能跟徐家一樣出力?走着瞧吧。”馬大娘一幅鐵嘴神斷的神情道。
“這貢墨貢墨,憑的就是墨技,於各人的身份又有什麼關係?再說了,到時候,到底誰能得勝,那也不是墨務司和徐家能說的算的,還不得請來的各試墨師。”這時一邊的水伯沒好氣的道。爭這些沒由頭的。
就在這時,又聽得嘣的一聲,竟是不知哪家的柴棚倒了。
水伯又看了看天,仍是烏壓壓的下着大雪,也不耐煩這些人都窩在他這裡閒言碎語的,便揮了揮手:“好一場大雪啊,別在這裡磨咕了,都回家看看,這麼大的雪,指不定柴棚啊什麼的就要壓塌了。”
於是衆人便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