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她這番話點醒了祁嘉禾,他站在原地蹙眉看了時音好一會,纔開口說了句:“是麼,我一直以爲你連買菜這種事都得親力親爲,洗個碗應該不在話下。”
時音愣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他說的是自己買酒的事情。
她剛想反駁兩句說這是在家裡,她在店裡只負責做菜就行了,洗碗這種事根本不屬於她的工作範疇,卻見他已經回頭接着朝樓上的臥室走去了,只輕飄飄留下了一句:“不想洗留着給劉媽就行了,別指望我真的會幹這事。”
時音看着他回了房間,最終還是認命地把他吃剩的餐具給收了起來,拿着東西去廚房清洗了。
她當然不可能真的把碗留給劉媽。
雖然她從小沒吃過什麼苦,但從來也沒有被下人伺候過,這種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自然沒必要去麻煩別人。
祁嘉禾那種人和她不一樣,連洗碗這種再尋常不過的小事,他都覺得是紆尊降貴。
也只有真正生活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大概纔能有這樣的傲氣。
時音心裡有些五味雜陳,越是和祁嘉禾接觸,她越是覺得兩人處在完全不同的圈子裡。
洗完碗她熄燈上了樓,祁嘉禾的臥室還亮着燈,也許是還在忙工作。
時音沒敢打擾他,躡手躡腳地回了自己的房間洗漱休息。
第二天是難得的假期,時音起得晚,半夢半醒間聽見樓下傳來汽車的聲音,眯縫着眼睛望窗外一看,天都還沒大亮。
一邊迷迷糊糊想着他居然這麼早就去上班了,時音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時音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有一條許佳怡的未讀消息:【姑奶奶,你男人什麼時候有空?我爸媽說要親自來江城請他吃飯,當面感謝他。】
時音頓時沒有了半分睡意,一個骨碌從牀上坐了起來,噼裡啪啦地打字回覆:【這麼大陣仗?他們已經決定要過來了嗎?】
對方一時沒有回覆,這個點估計是在忙。
時音起身去洗漱,收拾完畢的時候收到了她的回信:【他們已經在看車票了,我估計沒準過兩天我一開門就能看見他們提着大包小包地站在我家門口。】
看見這條消息,時音一時竟然不知道是喜是憂。
劉媽正坐在客廳裡織毛衣,見時音下樓,趕緊放下手裡的活計問她:“醒啦時小姐,要吃點什麼?我給你做。”
“不用,我自己隨便做點就行。”時音收起手機衝她笑了笑,順口問了句:“您這是給家裡的小孩織的嗎?”
茶几上的灰色毛線剛起了個頭,還看不出形狀來。
劉媽聞言,側眸看了一眼那團毛線,笑道:“什麼小孩呀,是給少爺織的,我哪有孩子呀?這些年我一直都把少爺當自己親兒子呢,往常每年冬天我都給他織一件毛衣,少爺說穿着暖和。”
給祁嘉禾織的?
時音倒是沒想到祁嘉禾也有誇別人的時候,但想了想,劉媽在祁家待了這麼久,基本上也算是半個母親一樣的人物了,對她,祁嘉禾自然是要格外敬重些的。
眼下劉媽這麼說,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到,祁嘉禾大約是剛一出生不久,母親就去世了吧,這點倒和她有點像,從小沒感受過什麼母愛的人,自然在人際關係中會對別人額外的抱有警覺心。
她走到飲水機旁給自己接了杯水,便又聽見劉媽在身後說道:“江城的天氣不好掌握,時冷時熱的,估計再過一個多月就要轉涼了。我尋思今年早點給少爺織完,再給你也做一件,你倆早早穿上,保管般配的不行。”
聽見這話,時音險些被自己一口水嗆到。
她捧着杯子回頭看着劉媽,乾笑道:“我就不用了吧,您要是覺得合適,給他織兩件也行。”
開什麼國際玩笑,讓她和祁嘉禾穿同款毛衣?她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吧?
“那不行。”劉媽重新拿起編織針,一板一眼地道,“怎麼說你也是我們祁家的新媳婦,我也沒什麼可送你的,織件毛衣就當是一點心意了。你和少爺身材都好,穿什麼都跟模特似的,外面的年輕情侶們不都喜歡穿什麼情侶裝嗎?你們倆一塊穿上,肯定夠搶眼。”
時音見她決意如此,便也沒再推脫,儘管心裡冷汗直下,嘴裡也只好應道:“那行,您看着來就好。”
話說回來,她長這麼大,還真沒人給她親手織過衣服。
這會她擡眸朝着劉媽望過去,見她在一片陽光中一下一下極爲熟稔地挑着線,心裡突然覺得有些暖洋洋的。
她放下水杯朝着廚房走過去,簡單烤了兩片面包。
本意是就着純淨水隨便吃點填填肚子,誰知劉媽看見她這麼個吃法,臉上登時露出心疼的神色來,放下手裡的活計絮絮叨叨又給她熱了杯牛奶,說是養胃。
最後時音還是乖巧地坐在餐桌旁,就着熱牛奶吃完了兩片面包。
劉媽還怕她吃不飽,又當即洗了一盤新鮮的晚熟車釐子放到她面前。
難得放一天假,又趕上祁嘉禾不在家,時音比往常自在了許多,一邊吃着櫻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劉媽嘮着嗑。
“您剛剛說自己沒有孩子,是一直沒打算要還是什麼?”時音問。
劉媽現在也有五十多歲了,很難想象這個年齡的人膝下無子會是什麼狀態。
劉媽這會已經拿起了自己的針線活計接着織,聞言只是笑了笑,說:“我從十幾歲就來祁家當幫傭了,那時候我伺候的是祁先生,也就是少爺的父親。後來少爺九歲認親回來的時候,我已經二十出頭了。少爺剛到祁家那會,還挺怕生的,我一直照顧他,也沒想起來自己的事兒,後來真把少爺當自己的親生兒子了,就覺得這樣也挺好,也沒了自己組個家庭的想法,這不到了現今,都成了沒人要的老太太了。”
她講起這些事情的時候,用的是一種淡然的態度,似乎根本不在乎這些身外之事。
時音看着她的手在灰色的毛線間忙碌穿梭,心底有些惆悵地輕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