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沒想到你會這麼狠,居然對他下此毒手!”
御書房內,孟御墨痛心疾首的聲音陣陣迴盪。
幾天前,他突然被自己的兒子軟禁了起來,還逼迫着他寫了那道詔書。
那道詔書,是將夢琉年推進鬼門關的催命符,他眼睜睜的看着他……
“狠?”
“父皇,我纔是您的兒子,爲什麼您總是器重一個外人,而忽略我呢?”
“論能力,我自認不比他差;論手段,他也未見得比我高明,爲什麼您總是看不到我的付出?”
“何況,我是太子,爲了這孟國的主宰,他只是一個臣子,擁有如此大的權利,已經足夠他死上幾千次了!更不要說,我還留給他一具全屍!”
孟君謙邪魅的臉上是猙獰的扭曲,說出來的話是惡狠狠的,雖然心在顫抖。
“你,你,你這個逆子!”
孟御墨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心下卻是一片瞭然。
原來,竟是他害了年兒麼?
“逆子?”
“父皇,這麼多年來,我的心裡有多苦,您知道嗎?”
“我是您的兒子,他不過是一個外人,一個賤民而已……”
“住口!”孟君謙的話猛然被他打斷。
“謙兒,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他,他不是……”
不是什麼,他真的不能說。
年兒,年兒,到頭來,竟是我害了你,竟是我害了你……
孟御墨的心裡有苦難言,日後若是他知道了真相,謙兒他該是怎樣的自責?
他是他的兒子,什麼性子他怎麼會不清楚?
所以,他才放任他,沒想到,卻釀成今日大禍……
他,有何顏面去面見先皇,有何顏面對她交代?
“父皇……”孟君謙呆呆的看着孟御墨,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沒了,父皇真的就這樣傷心?
傷心到瞬間白了所有的發?
孟御墨垂頭,看看落在肩上的白絲,眼神凝滯,慢悠悠的擡起頭,嗯,頭髮白了!
他老了,有些事,他已經無能爲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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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謙兒,你那樣做,無非是想要這皇位,現在,朕將它傳給你……”
“日後,你要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千萬不可魚肉百姓……以前,父皇從未教你爲君之道,現在父皇一併教給你!”
“你記住,君者,天下之主,翻手可爲雲,覆手可爲雨!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爲君之道,始於立志。志不立,人不成。所謂志也,上及天,下通地,氣魂寰宇,剛柔並濟渡衆生,平天下,方爲志。無志,不君。無志而位極,家國大禍。類如此者,不勝枚舉。”
“志立而後謀。何爲謀者?謀之一,術也。謀之二,忍也。謀之三,學也。”
“爲國爲民,道之大者。術爲道生,方爲大術。大術之首,韜光養晦。十年礪一劍,出劍,一劍封喉。平日常使劍,樹敵生事,成大業所忌,不可爲也。大術其次,審時度勢。樂羣運方來,莫同流合污,出淤泥而不染真英雄。大術之末,止於忍性。爲人能忍者,人中之龍。小不忍而亂大謀。”
“父皇……”
孟君謙想打斷他的話,怎奈孟御墨彷彿沒有聽到似的,自顧自的往下說,而他,今時今日才知道,原來,皇帝並不是那麼好當!
一個爲國爲民的皇帝尤其是!
“決而定,雖千萬人吾往矣。術柔決剛,剛柔並濟,方爲王道。”
“爲君,位天下。天下之事,上能懂天,下能知地,方能爲天下主。井底之蛙必誤國。”
“大象無形,大奸似忠。物極必反。黑厚,清白,缺一不可。識時務者爲俊傑。若遇黑時君亦黑,胸懷天下,行長遠之計,大黑也白。”
一大串大道理灌輸到孟君謙的腦子裡,有些暈暈乎乎的,但是他還是有些感動的,父皇是真心要將皇位傳給他的!
或許,他也可以當一個名垂青史的好皇帝!
他是這麼憧憬的。
然而,七日之後,他的人生髮生了重大轉折,本該成爲一國之主的他,被硬生生從雲端扯下來,淪爲階下囚!
一天一夜!
唐沫柒不吃不睡,不眠不休,就那麼跪在他的屍體旁,靜靜地看着他,什麼話也不說,更沒有哭!
她不是不想哭,而是哭不出來!
眼裡澀澀的,心裡空空的,像一尊沒有靈魂的木偶娃娃,精緻卻脆弱。
流雲看着這個短短一天就瘦了很多的女子,上前輕聲勸道:“姑娘,心裡難受,就哭出來吧!這麼憋着,會憋出病來的!”
她慢慢地轉過頭,再慢慢的轉回來,一天以來,第一次說話,嗓子啞啞的:“流雲,我,哭不出來……”
“我就覺得,這裡好空……”她抓着流雲的手,覆上心臟所在的地方,聲音空靈的不像活人,“他對我那麼好,我竟然吝嗇的爲他流一滴眼淚……”
“我是不是很沒良心,是不是很沒人性,是不是不值得他對我那麼好……”
“一定是這樣的,不然他怎麼會不和我說一聲,就突然丟下我,自己一個人死了……”
“前一天,我們還說好一起生,一起死的……”
終於,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砸在地上,開出一朵朵水花,觸人心房!
流雲從來的都是一個冷情之人,看到她如此模樣,也不禁紅了眼眶,顧不得身份,兩條纖細的手臂抱住她越來越顯瘦的身子,“小姐,不是這樣的!”
“您不要這樣,爺不會想看到您這樣傷心的……”
“小姐,一開始或許很難捱,可是時間久了,就會慢慢淡忘,心中的傷口會慢慢癒合。難道您想這樣一直消沉下去,不爲爺報仇雪恨,讓他死後難安嗎?”
“報仇雪恨?”她擡起頭,模樣有一絲困惑,“報了仇,他就能回來麼?”
“這……”流雲一時之間真不知道如何接她的話。
“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唐沫柒推開她,起身,嗯,腿有些麻,但是沒關係,她還是可以走到他的身邊……
“小姐,有什麼事,但請吩咐!”
“兩件事:第一件,去取他平時最愛的衣袍來,我要替他淨身;第二,時刻注意太子的動向,我要隨時知道他的情況!”
孟君謙,你殺了他,我要你用命來填!
流雲領命出去,對着清風使了個眼色,清風會意點頭。
一會兒,她手中碰了一堆衣物,是他最愛的白色!
“你們都出去吧!我想,和他兩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
彷彿知道他們想什麼,她再次開口,“放心吧,我不會想不開的!”
“我若真想做些什麼,你們也攔不住的!去吧……”
“替我將門關上,我不想任何人來打擾我們!無論是誰,打,出,去!”
最後三個字,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來的!
清風、流雲對視一眼,頷首,退出去,守在門外,靜靜地聽着裡面的女子無助的低泣。
“清風,你說,爺,真的就這樣沒了嗎?”
門外,流雲低低的問着清風,聲音是前所未有的無助。
此刻的她,有些茫然,爺不在了,他們的重心沒了,他們今後該何去何從?
“雲兒,爺沒了,我們得保護夫人!”
“從今以後,她就是我們的夫人,我們得像跟隨爺一樣追隨夫人!”
生前,他最大的心願便是執她之手,偕老一生!
“你瞧,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終於可以靜靜的聽我說話了……”
“你知不知道,認識你之前,從來就只有我算計人的,遇上你之後,就只有被你算計的份了!”
她低低的訴說着,蒼白的脣畔浮出一絲笑意,彷彿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只一瞬,笑意消失。
手下依舊不停的爲他擦拭,認真的模樣,好像伺候相公的小妻子,貼心又仔細,怎麼看,都是一幅清馨的溫情圖。
她歪着小腦袋,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相遇:“還記得我們初識的情景嗎?我想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我劫錯了人,陰差陽錯認識了你。至此,你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劫!”
“我從來沒有見過有男人能像你這麼吸引人的眼球,明明冷的嚇人,卻又好像雪山的蓮花,清淨雅然。”
“我自認不是****,卻還是被你的風采所迷!”
“可是,你都與我回去了,居然還想着法兒的算計我,竟是爲了離開!你知不知道,當時我是真的很想不理你的。可是,我管不住一雙腿呢!”
她的聲音中有無奈,有小小的不甘,有絲絲的甜蜜,沒有後悔,更無埋怨。
“可是,我對你是有怨的。我知道,你有你的責任,我並不會攔着你。但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事都自認是爲我好,自己一個人面對危險,將我推離的遠遠的……”
“我事事想與你一起,便是想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有我陪着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可是,夢琉年,你居然連這個的機會都不留給我……”
她再也無法忍耐了,丟了手中的溼帕,由於力氣太大,“哐當”一聲,一盆水都被打翻在地,沾溼了她的裙邊,雪白的衣服頓時髒了……
她顧不得那些,滿臉絕望的搖晃着他一動不動的身子:“夢琉年,你給我醒過來,醒過來,你這樣躺着算什麼?”
“逃避嗎?難道你就這麼丟下我,連一句話都沒有嗎?”
“你不是孟國第一相嗎?這麼躺着很丟人的,我們起來了,好不好?”
可是,不管她怎麼搖,怎麼晃,睡在那兒的人兒依舊緊緊的閉着眼,任由她哭,任由她鬧,就是不給任何迴應。
手,漸漸的垂落,連哭的力氣都沒有;身子軟軟的坐在地上,只是,這一次,再沒有一雙健臂扶她起來,給她溫暖馨香的懷抱!
無助感,襲滿了全身。
她慢慢的用手圈抱住腿,將臉埋在雙膝中,任淚水肆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