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天過去了, 羯一直將自己鎖在房間裡沒有出現,門口邊上放着隔夜的飯菜換了又換,依舊是如此。
“唉!”
鳳仙端來了早餐, 盤子上那一杯熱騰騰的牛奶還冒着白煙, 煎好的雞蛋擺放在瓷盤中, 旁邊還放着個夾滿培根火腿和生菜的三明治。她將盤子放到了他門前, 再將那紋絲不動的隔夜菜又收拾了下準備端走, 這時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他還是沒開門嗎?”
辦完事回來的瑞達正好碰上她給羯送飯菜來,想想鳳仙也算不容易,自從蠍子受傷後, 大大小小的事也都落在她身上,卻還要花心思來照看羯。瑞達看着依舊緊閉的門, 大嘆無奈。羯要是再不出來, 不僅是鳳仙, 他也要被那些繁重的工作給壓死了。現在正處多事之秋,偏偏獅子頭和歐寧他們……
想到這, 瑞達真是要崩潰了,日日忙得昏天黑地,可惜蠍子卻不會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蠍子說,再不吃飯就準備準備,給他收屍!”
鳳仙端起隔夜的飯菜, 特地放大了嗓門, 冷冷地喊出聲。她知道, 羯可以聽得到, 如果他還沒餓死的話。若是激將法再不奏效, 接下來她會考慮把這扇門拆了……
鳳仙怔了怔,一臉認真地看着那扇緊閉的大門。
“這蠍子, 要是歐寧在就好了!”
瑞達隨性,脫口而出,卻遭來鳳仙的一記白眼。
“我……”
他一愣,驚覺失言,隨後悻悻地站在一邊,不再多說。
“叫歐文來吧!同樣的鎖只能用同樣的鑰匙,心結或許也是如此!”
鳳仙拋下這句話,便端着盤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知道,羯的心正被自責的鎖鏈捆綁着,或許歐文能夠幫他解開,只是不知他可願意?
“知道了!”
瑞達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遂回過神來。他走到了羯的房門前,剛擡起的手卻又放了下去,他想了想,忽然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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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時後,瑞達又折了回來,輕快的步伐加快了速度,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瑞達忽然停了下來,腳邊便是方纔鳳仙端來的早餐,紋絲不動,只是少了白煙。瑞達嘆了口氣,擡起手,指着面前的門看着他。
“到了!”
“就這間是嗎?”
他走到跟前,擡起頭,摘下警帽,多日不見,臉色也顯得一絲蒼白,肩上的警銜格外刺眼。
“是的!”
瑞達靠在牆邊上,擺了擺手。就是這樣的情形,門已經從裡面反鎖了,可他們又不想動用暴力,若是有歐寧在就好了,世上就沒有他解不開的鎖。只是鳳仙說歐文能夠解開羯的心結,便請來一試,本以爲需多花心思,沒想到他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瑞達如今也沒有好的計策,卻不料歐文將警帽遞給他,隨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鑰匙卡,熟練地插到卡槽裡,聽着鎖輪的聲音,一氣呵成,熟悉的手法,一樣的長相,一瞬間讓瑞達產生了錯覺。
“你……”
“抓小偷,也得懂小偷,這是歐寧慣用的手法,從小到大,我鎖他拆,他拆我鎖,就這樣!”
歐文的手停住,想起了兒時和弟弟玩鬧的場景,他擡起頭,手一搖,‘啪’的一聲,門開了,歐文一手將門推開,一股酒氣從屋裡衝了出來。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用手試圖撥開這些充滿酒精氣息的空氣。
“哇……連鳳仙的備份鑰匙都搞不定,你……”
那一瞬間,瑞達的下巴就快掉下來,前前後後不超過1分鐘,他是怎麼辦到的?瑞達晃了晃眼,歐文早已走進了屋裡。
一進屋更是酒氣沖天,擡腳便可踢到酒瓶子。歐文一愣,隨後不耐煩地踢開地上的酒瓶子。房門也是鎖着的,他用力地敲了下門,只聽見裡屋牀板咯吱的聲音,隨後傳來低沉的呼吸。
歐文一愣,大力地敲門。好傢伙,外面早已亂成一鍋粥,他倒好,躲在這還能睡得這麼香。想到這,歐文心中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一氣之下,他一腳踹開房門。
“起來!”
燈光打開,歐文一把掀開被子,羯被那燈光刺激到了雙眼,迷糊中緩緩地睜開眼睛。多日不見,臉上的鬍鬚刺刺長了出來,頭髮凌亂,朦朧中他竟將歐文錯認成歐寧。
“歐寧?你沒死?”
羯的眼中竟泛出淚水,他彷彿看到了一絲希望,卻在下一刻看到了他胸前的警徽,瞬間緩過神。
“看清楚,我是歐文!”
歐文抓住他的衣襟想要把他搖醒,他該面對的事實就是如此。
“歐寧,對不起!”
羯忽地痛哭失聲,是他的錯,一切的罪過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他擅作主張,執意要去古塔,也就不會讓歐寧斷送性命,他還這麼年輕……
他該如何彌補這些罪孽?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面對歐文。
“你給我醒醒!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歐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多日來的不眠不休,早已憔悴了他的臉色。佈滿血絲的雙眼,交雜着複雜的思緒,他不敢入睡,只怕進入夢中會因思念而落淚。他只能讓工作麻痹自己的神經,就像被撕開的靈魂,從此,雙子不再有彼此。
如果換做別人,他一定誓不罷休。可在他面前的人是羯,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戰友,他狠不下心,也不能恨,這也不是歐寧願意看到的。他一定要清醒自己的理智,這一切罪惡的源頭,都在藍血人身上。
“逃避能做得了什麼?你不吃不喝我弟弟就能回來嗎?啊?”
歐文忍無可忍大聲嘶吼,他要罵醒這頭沉睡的狼,他該覺醒了。
“你以爲這樣他就能起死回生嗎?”
歐文真想把他拖起來打一頓,以解心中的怒氣,雙手因強忍着怒火而微微顫抖。
“你要打要罵都行,只要能讓我好過點!”
羯無力地苦笑了起來。如今他做什麼只怕都難以平息歐文心中的怒火,更無法原諒自己。
“我告訴你,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我要你帶着這份愧疚,向歐寧贖罪!”
歐文一把將他推開,用手指着他狠狠地說着。
“歐文!別這樣!叫你來勸人的不是讓你來吵架的!”
瑞達一進屋便被屋裡的髒亂嚇到。過往羯的屋子總是最乾淨整潔,何時像現在這般髒亂。聽見房間里歐文的鬼吼鬼叫,他急忙衝進去攔住他,這不是越幫越忙?他甚至有些後悔讓歐文來,本來說好的要冷靜,此刻早已無影無蹤。
“對不起!”
羯除了說對不起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可以,他願意用自己一命換歐寧,那一日,該留下來的人是他,不應該是歐寧。躺在牀邊的鐵盒子如今卻是如此的刺眼。早已和鏽跡融合在一起的暗紅血跡斑駁交雜,燈光下閃現的是那一夜古塔的記憶,刺激着他們的心。
歐文如被掏空氣力一般,雙腳一軟,癱坐在牀邊,他深吸了口氣,漸漸地沉靜了自己的情緒。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這件事,如果換做是我,也會這麼做的!”
羯與瑞達同時愣住,他的話讓他們倆個大感意外,誰也不曾想過歐文竟會說出這番話。
“歐文……”
“我要替他,完成他沒做完的事,你也要!”
歐文轉身,堅定地看着羯,忽地伸出手,朝向他。
“歐文……”
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緩緩地伸出手,歐文卻是大力地往他手掌拍去,緊緊地握住,握住男人之間的承諾。
爲了保衛KEY市,就算是犧牲至最後一人,他也無悔,歐文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個真正的英雄。
“還有我!”
一掌拍下,打在他們倆的手上,也打散了羯的心結。瑞達嘴角一鉤笑了笑。這麼重要的承諾怎麼能少得了他。
三人互相瞧了瞧,忽的笑出聲,漸漸地越笑越大聲,笑聲撥開了心中的烏雲,也解開心中的枷鎖,剎那之間,抹去那些舊傷心傷,儘管只有短短的一瞬,便已足夠。
“說吧!該怎麼做?”
歐寧從頭到尾都對羯的決定深信不疑,想必羯定有過人之處。他也要相信他,他要替自己的弟弟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情,歐寧從哪裡跌倒,就像他自己從哪裡跌倒一樣,他要從那站起來,他們本就一體,即便分開,精神亦不變!
羯愣了下,回想起記憶的點滴。狼牙裘,彩,歐文的臉蛋浮現而起,他的呼吸變得沉重。即便心痛徹底,卻必須放下。歐文說得不錯,他們不能輕易妥協,即便是戰鬥到最後一刻,也是如此,纔不辜負那些犧牲的戰士們。
他點點頭,看向牀邊的鐵盒子,不禁一陣觸動,卻還是深吸了口氣,伸手將鐵盒子拿來,輕輕地打開,從盒子裡取出那張弄皺了的字條。
“這是從古塔裡得到的信息,也是歐寧用命換的……我……”
說到這,他便有些哽咽,說不下去。
“給我吧……”
歐文接過紙條,輕輕地攤開,心中如被撞擊。寥寥數語,這就是歐寧用命換來的,他的手有些顫抖。
“子夜之初,圓月三磚,憶之方,桂香……什麼意思?”
歐文轉過頭看向羯。
“這是在塔的頂層發現的,我也想知道是什麼意思!”
瑞達嘆了口氣,拉了把椅子坐到了一邊,看向羯。早在塔頂他就想知道,羯是怎麼破解這個謎的,可惜當時形勢危急,不容他們多浪費那一分一刻。
“意思是……在子夜最初的時分,月光下的第三塊石磚之下,有回憶的方向……”羯開口道。
那是他們巧合遇到的時機,也或許是樑小茹在等候的時機,或許她守候在那,便是要坐收漁利,否則以她對塔頂每一物的珍惜,又豈能容他們逗留塔頂多一秒。
“回憶的方向?什麼意思?”
瑞達眼睛一眯,疑惑地看着他。
“那是耶麗古塔,之前我亦不確定,不過這些天,我想了想,那間屋子,或許是耶麗曾經住過的地方。回憶的方向,便是耶麗回家的方向,回家的路……”
羯靠在牀頭,看着他們。
“你怎麼知道?”
瑞達有些詫異,羯又是如何肯定這猜測是對的?
“因爲……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