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院新住進來的本家公子,和三少夫人是舊識的事兒瞬間就在府裡傳了個遍。無尤的婆婆李氏特意叫了她去詢問了。就連元氏都特意囑咐了李氏要詢問清楚,畢竟女孩子家的名聲還是重要的。林善信那日見過林湛盧後,看似沒有什麼,但是晚上卻刻意要睡在書房,說是公務繁忙……無尤無奈只得隨了他去。這一住卻住了兩日了。
無尤抱着一個花盆進了屋,那是剛剛纔從柳香瑜院子裡拿到的,給了新種子,準備天氣再暖和一些就種下。水紅接了下來,放在一側,笑無尤最近跑的最勤快的竟然是大少夫人柳香瑜那邊了。無尤也無奈,只有在那邊還能稍許安靜。
“我聽了個事兒,覺得怪。”水紅坐到墩子上,對無尤說。
無尤放下手中在擺弄的小瓷杯問,“哪個院子的呢?”
“北二院子的。”水紅壓低了聲音。
“阮姨娘?”無尤有點驚訝,這阮姨娘一直都安安靜靜的,這會兒竟然還有事情和她牽連了上。
“可不是,”水紅剝着熟栗子,道:“小姐可還記得那日叫你們去見小西院裡的公子嗎?”
無尤點頭。
“就是那日晚上病的,第二日請了大夫說是怒血攻心,你說說巧不巧。”這些都是李氏院子裡的谷翠和她說的。
“可是阮姨娘並沒有見林公子呀。”無尤回想着那日阮姨娘並沒有來的。
“我聽那日在外面守着的谷翠說,阮姨娘本是到的,卻在門口看了看來人,轉身就走了,回去飯也未用,晚上就發了病。”水紅把聽到的都告訴了無尤。
阮姨娘、林湛盧、小西院、元氏、安國公似乎怎麼連不上的幾個人,可是聽着水紅這樣一說,似乎卻有一些什麼讓無尤覺得怪異。
“小姐,那個小西院的公子,是不是郡主小時候總喚着叫小夫子、小夫子的那位呢?”水紅若有所思的想了起什麼。
水紅竟然比自己記得還清楚,無尤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力,竟然當日沒有認出來,“你如何認得?”
“水紅少時陪着郡主去過幾次紀府,曾幾次見過一位腰間掛白玉葫蘆的公子老是和爲用少爺一起,因那白玉葫蘆雕刻的極爲特別,刻滿了不認識的文字,便記得。這幾日見過公子還是佩戴在腰間。”水紅說了起來那玉葫蘆的特別。
水紅一說,倒是讓無尤想了起來,那白玉葫蘆說是因爲林湛盧幼年大病,請了靈山寺的僧人刻滿了梵文,讓他隨身掛帶着,這樣的明顯,自己竟然都不大記得了。正說着,林善信進了院子,無尤忙上前去,要接他手中的東西。林善信卻直接給了身後的有容,無尤愣了一下,手停在空中,有那麼一小會兒無尤才尷尬的把手收了回來。水紅不知道在無尤身後嘟囔了句啥,有容忙對水紅使眼色。
林善信轉身就進了書房,有容過了一會兒纔出了書房,看見無尤還站在院子裡,走上前,道:“夫人?”
無尤回過神來,對有容笑了下,“他吃東西了嗎?”
“到現在了,都餓着呢,”有容搔了下頭,“正要問水紅姐姐呢,小廚房可有啥吃的沒?”
“我和水紅去準備,你先回書房。”無尤讓有容進去。
“姑爺這陰陽怪氣的勁兒啥時候過的去呀。”水紅一邊把去年的碧螺春挑出來,一邊問着。
“有嗎?”無尤有點恍惚,她知道善信這兩日都不太對,似乎她和林湛盧的舊識讓他很介懷。可是認識就是認識,總不能說不認識吧。
“小姐,”水紅上前把手搭在無尤額前,試溫度,“你這日也是迷糊的很,可是燒了嗎?”
“沒有,就是昨夜有點冷兒。”昨夜裡無尤一個人在牀上翻來覆去,自己的溫度似乎怎麼都不能溫暖自己的身體。
水紅搖了搖頭,那小西院的公子纔來,就鬧的本該和睦的兩個人不順暢了,真是個麻煩,水紅對那個公子卻不甚喜歡的,總覺得他那看人的眼睛裡有些不知道什麼讓人害怕。
“水紅,茶裡放幾片姜,這個時候喝碧螺春傷胃的。”無尤看着水要開了,纔想起這個天氣還是不要喝太多碧螺春的好,可是善信又喜歡這個味道。
“恩。”水紅應道。
無尤端着東西進書房的時候,善信正靜靜的看着一個冊子,全神貫注的。有容見無尤進來,就悄悄的退出到了門外。無尤把盤子放在一側空置的方几上,倒好茶,端到善信的桌前,放在他的手邊。然後坐到一側的一個小凳上,看着林善信。筆直的鼻樑,就如被刀雕刻出來一般,一雙眼睛狹長而明亮,長長的睫毛投下淺淺的黑暈,薄脣輕抿。他的臉側過於堅毅而棱角,初見給人不善相處之感,可是慢慢處下來,纔會懂得他的身不由己和無可奈何,還有那時時刻刻的維護。無尤感覺的到善信每次小小的提醒,不經意之間的維護。
林善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頭皺成了川字。擡頭剛要叫有容,卻看見那邊安靜的坐着的無尤,似乎有那麼一會兒了。
無尤見他皺眉,知道必然是那姜的味道,開口道:“天還沒回暖,我自作主張給你加了姜可以暖胃暖身。”
善信點點頭,問:“有容呢?怎麼你在這裡。”
“我讓有容去歇會兒,我在這裡坐着,有事你叫我就好。”無尤說着繼續低頭去做線繞的糉子了。
……
“你是不是有事兒找我?”善信過了一會兒沒忍住,突然問了出來。
無尤起身給他續了茶,道:“你沒有事兒問我嗎?”
善信又想起林湛盧那張臉,在腦海裡徘徊了下,雙手不自覺的握緊了,可是話到嘴巴還是忍住了,能問什麼,要問什麼,難道就直白白的問無尤,你和林湛盧是什麼關係?當時林湛盧說了是和紀家世交,世交認識很正常吧。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自己就這麼介意呢,尤其是在看見林湛盧後卻越來越介意,心中總是有把火,越是看見無尤安靜淡然,越是心中抓心撓肺的難過。善信擡眼看無尤,那雙眼睛如此的坦然和乾淨,讓他不知怎麼開口,若是一直不問卻過不去自己這一關。
“我還真有事兒問你?”無尤看着善信那緊皺的眉頭,突然就不想逼着他了。
“恩?”林善信一聽無尤有事找他,心裡突然就提了一下起來。
“阮姨娘病了,你可知曉?”無尤想去看看的。
善信一聽是這事,心定了下來,“聽有容說了,你派個人送點東西過去吧。”
“我想親自去看看,阮姨娘畢竟幫過咱們,所以想看看你是否和我一起?”無尤還是喜歡這個姨娘的。
善信頓了下,道:“我就不過去了,你把之前娘給的幾味藥,選一些一起帶過去,就算是我的心意了。”
無尤想了下,也好,畢竟自己過去只是自家女眷之間的走動,若是拉上善信,怕會有人就這個說道起什麼來,反而得不償失。
“你晚上回屋吧,書房裡畢竟冷。”無尤起身,準備出去了,臨跨出罩子門前來了一句。
“哦,知道了。”善信雖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弄的有點怪異,但是還是應了下來。
無尤一聽善信應了下來,心裡多少痛快了一些,便掀簾快步走了出去。
無尤和水紅進了阮姨娘的院子,半晌也不見一個人迎出來。一直進了小月亮的跨門,纔有一個在屋檐下燒水的小丫頭看見了她們,忙跑了過來。無尤詢問了下阮姨娘的病情,小丫頭說藥正熬着,熬好了就送過去。吃着也不見好的,似乎就突然之間就發了病。無尤又問都有誰來看過。小丫頭說元氏排了綺晴來看過,其他各院都只是送了東西,並無人來的,看見無尤自然是驚奇的。
正說着就聽見屋內傳來一聲聲的咳嗽,驚天動地的,似乎要肺咳出來一般。無尤讓水紅把東西遞給小丫頭,快去看看藥,若是好了就端過來。水紅和小丫頭忙乎了起來,無尤輕輕掀開簾子,唯恐冷氣入了內室,讓阮姨娘咳的更厲害。無尤第一次走進阮姨娘的臥房,房間幾乎沒有什麼擺設,只有一張束腰小桌和一個紅木圓角櫃,與其說是清爽不如說是寒酸,在這國公府裡竟然還有如此這般的房間,本來阮氏的院子就比其他的要小很多,再看這個房間讓無尤心中升起一股寒涼。
簡單的攢格架子牀,連紋飾都沒有。深藍色的綢緞牀簾被束起,阮氏靠在牀上,蓋着繡花厚被,身後放着兩個壘在一起的枕頭。用手中的白手帕捂着嘴不停的咳嗽。無尤把一側的青花茶杯遞到阮姨娘跟前,等阮姨娘接了過去,自己才坐到燈掛凳上。阮氏擡頭看無尤,有氣無力的笑了下,面色蒼白中帶着土色,這突如其來的病,不輕呀。
“你竟來了,你不該過來的。”阮姨娘聲音很輕,說完又是咳。
無尤輕拍着她的背,她喝了口水,憋了下,總算止住了。“我怎得就不該過來呢?”
“我這院子本就沒有人來,你這般過來卻是不好的,若是夫人知道了必然心裡會有怨氣的,與你沒好處的。你是善信的屋裡人,要注意身份了。”阮姨娘往後靠了靠,說的很慢,卻字字有理。
“無尤只是單純的喜歡姨娘,便來看看,若不是來看還不知道姨娘這裡竟然沒有什麼人手。”無尤知道也許阮姨娘這麼多年寧願安靜也不要人多僅僅是爲了踏實的活下去。
姨娘伸手想握住無尤,最後還是放到了被子上,“無尤,你和那個本家公子自小就認得?”
“認得的,他父親和我爹是至交,常在家中坐坐的,便也熟悉,只是很多年未曾再見了,這次突然見到才曉得他竟是府裡的本家。”無尤知道阮姨娘必然要問,不如就告訴她。
“他小時候可皮鬧?”阮姨娘似乎對這個林湛盧很感興趣。
“倒不是,他幼時規行矩步,如一副夫子樣呢。”無尤怎麼都沒有辦法把當初的林湛盧和現在的聯繫起來。
“竟然是這樣乖巧。”阮姨娘不自覺的笑了下。
水紅送了藥進來,無尤端着讓阮姨娘喝下,水紅隨着小丫頭去拾掇起這個屋子了。無尤看姨娘感興趣,便把林湛盧幼時的事情說了幾件給她聽。坐了很久直到元香找了過來,阮姨娘便催無尤回去,臨走的時候,告訴無尤,就算自己不顧及,有些事情還是不要惹上的好,讓無尤不要太經常過來的。
和元香、水紅回來的路上,無尤問元香這阮姨娘可曾有過生育。元香說就她聽說從未有,所以國公才從一開始的喜歡漸漸的淡漠了她。元香說聽老嬤嬤講當初阮姨娘進門的時候,多少人都看着喜歡呢,那模樣就和花一樣,就連她蹙眉都是美的。可是總也生不出孩子來,請了大夫瞧過說是不能生的,後來就漸漸的被冷落在那個院落裡了。無尤聽後便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