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掀簾子的動作和聲音一起傳來,以藍幾乎是蹦了進來。
紀無尤從《金剛經》裡收回了思緒,看着自己的隨身丫頭莽撞樣,輕聲笑了,“慢點,這門檻高。”
以藍“哦”了一聲,走近了,才道:“少爺來接了呢。”
紀無尤微蹙眉,怎麼提早來了呢,應該還有兩日纔對的。從家中出來時本說好了,是要在靈山寺住十五日的,兄長早來,莫不是出了事情?心中疑慮着,一歪頭就看見以藍已經開始拾掇包袱了。“以藍,哥哥現在何處?”
以藍一邊疊着隨身的幾件衣裳,一邊道:“少爺說先去正一大師那,讓小姐去山門等,車馬已經在了。”
無尤這一聽,想必是家裡有了事情,不然不會讓兄長一早就奔上來接她。
等把禪房收拾好,知會了小師父,纔出了寺院。剛到山門就看見一襲青衫的兄長紀爲用,爲用一直巴望着,看見無尤出來,快步走到她身前,接過她手中的小包袱,遞給車伕。
“這麼急來接我,可是家中有什麼事情?”無尤自幼就和兄長親近,家中孩子裡也只有這麼個嫡出的哥哥。
被無尤這麼一問,爲用皺起了眉,面露難色,似乎事情有些匪夷所思。無尤看着兄長好看的眉毛蹙成了一團,突然就覺得事情怕是和自個兒有關吧。想的當口,爲用開了口:“十天前聖上賜婚把妹妹嫁入安國公林家當三孫媳婦,正妻倒是正妻,可是……”
爲用沒有繼續說下去,無尤已經心中明瞭了,自己個兒成了男人朝堂的犧牲品,就算她僅僅是一個四品御史的庶出女也沒有逃過這個男人世界的規則。無尤看着兄長關切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氣,微微笑了下,“無尤沒事,嫁人本該就是女子要走的路。我們回去吧,孃親和爹還等着。”
說着就讓以藍扶着自己坐進了車內。爲用看着這個自小就明理的妹妹搖了搖頭,跳上車坐到了車伕的一側,馬車緩緩地往山下行進。
以藍從上了馬車就開始打瞌睡,無尤看着以藍想,真好,若是自己也和以藍一般該多開心,那纔是無憂呢。
紀爲用一路都在思慮這件事,爹和那些國公曆來都不對付,爹這個御史是朝中出了名的臭脾氣,京城風言風語的都在背地裡說他是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這樣的婚事,皇上怕是要意在警告安國公吧。安國公林家是開國功臣,幾代下來勢力盤根錯節,將妹妹嫁給安國公的三孫子林善信,這步棋應是別有用意。
車漸漸地駛入永定門,無尤掀起了簾子,道:“哥哥,咱們到伯倫樓買點糕點帶回家裡吧”。爲用應承道,就讓車伕拐了個彎,順着小道進了繁華的大街,街的第三號就是號稱京城第一樓伯倫樓。伯倫樓最出名的就是糕點,樣式多,味道好,在京城裡王公家都是吃它們的。伯倫樓在樓的一側闢出了一個小窗口,方便客人隨時購買,省去了外賣佔用內堂的座位。
小窗口外還沒人排隊,馬車就停在外面樓的西角,爲用跳下馬車,看着窗口外的木價牌,隨口說着幾樣糕點的名字,無尤都示意以藍回答着哪些要哪些不要。店家用紙包好,拿麻繩把幾樣糕點綁在了一起,爲用就接過來,付好錢兩,走向馬車。
“紀爲用!”一個聲音試探的叫了聲。
爲用轉身便看見正從伯倫樓出來的兩個人,叫他的正是今科狀元徐衛潛。兩個雖然同科但是素無交集,私下還有些較勁兒。爲用不動聲色的看着他。徐衛潛身側的少年在聽見:紀爲用這個名字時被吸引到,定睛打量着爲用。那少年一身湖綠色的杭絲綢緞,腰間還掛着白玉鏤空香包,俊朗的面容,白皙乾爽,劍眉星目,一雙眼睛帶着一絲探究,和一絲說不上來的傲氣,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我說紀榜眼,你可是從來都不會和我們這些士子們聚會,今兒也算巧了。”徐衛潛和少年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徐衛潛介紹道:“這位是安國公家的三公子林善信,你們以後就是親家了。”
聽到這句話,林善信和紀爲用臉色同時低沉了下來。車內紀無尤輕聲咳嗽了聲,爲用後退一步,道:“林公子,徐公子,爲用今兒剛接了舍妹,正要往家裡趕,來日必一敘。”
林善信聽言,擡眼掃了一眼車內,他對自己這個不能選擇的妻子也是充滿了好奇,屢次打聽都不曾聽聞過紀御史這個女兒任何只言片語。
以藍撩開簾子對着三個男人的方向道:“少爺,小姐說怕是要晚了。”以藍撩開的一角正露出了紀無尤的側臉,無尤微微側頭卻正和林善信的眼睛對個正着,心中一驚,忙往裡坐了坐。那雙犀利的眼神似乎不止是探究那麼簡單。
“哦,那不叨擾紀兄了。”林善信微微一笑隨着徐衛潛讓開了道。
一直到馬車駛出了大街,徐衛潛才緩緩地說:“看來不假,紀御史對自己這個女兒應是疼愛的緊。可是庶出畢竟只是庶出。”
林善信只看見車窗裡一個模糊的側影和那雙似水無波的眼睛,“哼”庶出女,好一個庶出女。